广州,
西澳码头,
武怀玉送别兄长,
“这人说没就没了,四叔还没六十呢,”武怀义说起还有些感慨,虽然怀玉年前就说武士熬不久了,但新年刚过就撒手了,接到噩耗还是有些惊讶的。
“本以为我还能在这呆一年呢,”
跟着武士没了有的噩耗一起来的,还有朝廷召武怀义入朝授太府卿加金紫光禄大夫的诏令。
九年时间,从接班进父子军,到如今成为九卿,武怀义有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早点回京也好,能多陪陪妻妾儿女,你这在岭南也是一呆就五年了,也就回去过了两三个年。”
“是啊,一晃五年,真要离开,还有些舍不得呢。”
不过武怀义也明白,他一任都还没干满,皇帝就召他回朝的原因,岭南以前确实偏远蛮荒,但这几年也慢慢的好起来了。
不说其它,去年武怀玉在岭南搞的省并州县,原来的九十八州,加上后来闽越六州,一下子给并到了四十九州。
而且这么大的举动,还推行的十分顺利,要知道这可是一下子并掉了五十五州,实际还不止,因为现在的四十九州里,还包括了原来左右溪羁縻州里改土归流的几个州。
一下子并掉了六十州,并掉的县更是有二百来个。
这也意味着大量的刺史、县令,还有长史司马参军等等官吏被并掉了,虽说官身还保留着,可这官职没了,他们得到长安、洛阳去重新侯选,就算六品以上的可以直接吏部安排,但一下子这么多人,明显不是那么好安排的。
可这次却那么顺利,没掀起多大波浪,说到底还是朝廷现在岭南的控制力很强,武怀玉在岭南的威望很高,
而这些也是来源于朝廷在岭南的那些镇戍兵马,地方团结,甚至是弓箭社。
如今,朝廷新制,改统军府为折冲府,统军改称折冲都尉,别将改称左右果毅都尉,
岭南道七府四十九州,如今设立了十四个折冲府,府兵一万六千八。
又有中原府兵轮番镇戍的戍兵七镇,每镇五千,戍兵三万五。
七府经略军六千,七都督府守捉兵各三千,这又是两万七。
还没算上各州的团练,以及乡里编的弓手,
战兵都近八万了,团练更是号称十万。
岭南道的这个军事实力,是非常惊人的,尤其是那些战兵不仅多来自中原,而且在岭南也是打出了威名的,多少獠蛮天不服地不服的树旗,结果被干到整个部族都成奴隶的。
曾经的岭南王冯盎这几年在长安据说是乐不思蜀,
宁陈冯冼几大地方豪门,现在也是一个比一个识时务,而谈殿那样的蛮酋,去年已经被找了个理由砍了。
从武德朝安抚岭南,大量设置州县,任用豪酋俚帅做州县长官,到如今并省州县精简官吏,其实就是朝廷控制增强的表现。
去年还有一件事其实在岭南也挺轰动,只是在长安没人当回事。
岭南招讨行营奏捷凯旋,
对左右溪獠蛮的战事算是结束了,
战果还是很辉煌的,虽然这两年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打,左右溪三十六羁縻州最初那些反叛的蛮酋早被下面的人干翻了,但这行营还是一直没撤。
等到去年底撤掉时,原来的三十六羁縻州,变成了七十二羁縻州,不仅左右溪的诸獠蛮都臣服了,而且原来更西南的生蛮獠子部,这两年也基本上都接受了行营的招抚,
于是乎,便有了七十二羁縻州,
原左右溪一些要地,改土归流设置了正州,如左州右州崇州等,又设立了镇南关等一些军镇关城,
一边是大举省并州县,一边却是又对羁縻州新增扩充,
并不矛盾。
羁縻地区,那是朝廷还没能真正掌控的地区,
但已经让他们臣服,朝廷接受他们的称臣纳贡,也就授其首领为刺史县令等职,让他们自治。
这是一大进步,掌控力的增强。
尤其是如原来獠子诸部,那是生蛮,根本就不鸟朝廷,但武怀玉的征讨行营把左右溪的熟獠干的老老实实,大唐的旗已经插过去后,这些人也就不一样了。
称臣纳贡,
朝廷则赐官赏物,
同时又开通边市,发展贸易,各得其好,也算是共赢局面了。
武怀玉把原来獠子部占据的那么一大块空白地区,现在也算是纳入大唐统治疆域,也算是开疆千里。
那羁縻七十二州,分属邕府、桂府、交府三个都督府管辖,
过年的时候,这七十二羁縻州,也是很给武怀玉挣脸,
组成了一个浩荡的朝贡团,
不少羁縻刺史亲自率子弟入朝,也有些比较谨慎的老家伙没敢去,但也派了子弟,携带贡品入京。
这岭南七十二羁縻州的使团进京朝贡,也算是在长安露了回脸,让新年正旦大朝时,天可汗的脸上也很有光。
诸羁縻州的蛮酋们也是得了不少赏赐。
不管怎么说,经此后,岭南道、黔中道、剑南道就互通了,中间再没有那不服王化的獠子诸部,
管你内部叫啥金齿黑齿还是什么这那的部落,但现在统是大唐皇帝陛下的子民了,诸部落的地盘,也是大唐的羁縻州县。
过年时,岭南七十二羁縻州献上了许多贡品,什么象牙犀角什么铜鼓银锭还有什么五色鹦鹉等等,
而岭南道四十九正州,去年不仅上缴了一大笔两税,而且岭南的市舶关税抽解、搏买、矿课、盐茶酒糖税,工商杂税等,也上缴了很多。
多到民部都很震惊,
多到政事堂宰相们据说都惊叹连连,
要知道以前岭南基本只有一点土贡上缴,是没有赋税进国库的,甚至朝廷还得往岭南倒贴。
可现在岭南一年比一年上缴的多,
在两税三分制下,岭南可是留州留府了三分之二,上缴朝廷的只有三分之一,可依然一年比一年多,
岭南的人口确实还不多,两税的正税收入还不高,可有海贸、边市,岭南的矿产开采也很惊人,其甘蔗种植和制糖,规模年年高增长,效益好。
甚至朝廷通过广州交州诸港的海货抽解、搏买,获得都非常丰厚。
皇帝李世民在长安都不由的对宰相们感叹,市舶之利最厚,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
岭南港口贸易进出口的货物现在达到四百多种,朝廷不仅从关税抽解中赚的盆满钵满,还通过搏买政策,把一些紧俏商品搞垄断,又是大赚一笔。
这两年从海上进口的香料,已经超过陆上丝路从西域进来的多的多,香料又是最赚钱的一项进口商品,随便一船到港,也远超过一支驼队带来的量。
而以前出口量并不算大的茶叶,这几年通过海上,也是源源不断的出口,量也是越来越大,这也带动了南方的茶叶种植和加工。
还有就是糖了,这也是现在对外出口贸易中极赚钱的货,比起瓷器丝绸还要来钱快。
岭南正从过去的蛮荒之地,一个长安人眼中提都懒得提的地方,变成一个流金淌银的地方,这几年无数中原贵族豪门也都派子弟往岭南跑马圈地捞金捡钱呢。
在这种背景下,
武怀玉继续做岭南观察黜陟大使,继续做岭南七府经略使,还兼着盐铁使、屯田使、安南都护等职,
但广州现在是岭南的中心,广州港也是对外贸易第一大港,
这种情况下,皇帝把都督武怀义调回朝,那也是必然。
兄弟俩同城为官,还是这等级的,很不合适,得回避。
“其实应当是你回朝的,你的能力你的功绩,足以你再入朝为相了。”怀义叹道。
“我在岭南挺好,能更好发挥作用。”武怀玉只能如此道。
他跟皇帝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所以他对现在的安排,是没有半点怨念的。
“党弘仁估计不太好相处,”武怀义提醒兄弟。
“放心吧,好相处就处,不好相处就不处,”武怀玉呵呵一笑,党弘仁是新任广州都督,
这人要说起来其实资历很老,关陇将门出身。
在隋朝的时候,他曾是杨广骁果军的勇武郎将,这是相当于当时鹰扬府的副将鹰击郎将,与如今的折冲府果毅都尉相同。
李渊起兵后,党弘仁率两千人投唐,跟着参加攻打长安战役,也是出了很大力气的,后来一直在李世民麾下为将,也是开国大将。
从武德到贞观,一直在西南做都督,李世民评价是办事干练很有才略。
所至皆著声绩,深得皇帝器重。
“这人贪财,”怀义提醒兄弟,“他一到广州就到处伸手,吃相很难看。”
武怀玉也听说了,
党弘仁打仗是个勇猛的,不贪生怕死,做事也干练有冲劲也还有谋略,但确实有个毛病,酗酒贪杯,而且贪财好色。
听说他在南中那边任都督的时候,可没少压榨那些蛮夷,对边商更是不客气。
不过听说他收了钱就会办事。
这样的武将其实很多,在南中那种地方就算胡来一点,其实朝廷也都是睁只睁闭只眼,你就算压榨下边商,甚至欺负一下部落,那不值一提,哪怕你搞的过火弄的部落造反,可只要能平事,哪怕你把那部落平定后把他们全都卖为奴隶,都没人管你,
长安朝廷高高在上,有几个真把西南蛮夷部落当成人的。
不管是窦轨还是段纶又或是韦云起、郭行方还是程咬金、党弘仁,在那边动则跟獠蛮开战,动则俘获数万人为奴,其实很复杂,但没人会细究,对朝廷来说,西南蛮夷本就不开化还不老实,那边将的作用就是征服、镇慑他们,
不服就打,打服为止。
至于到底是因为你瞅啥,瞅你咋地打起来的,还是说其它的,谁又在乎呢,长安在乎的是结果,不是原因,甚至不在乎过程。
党弘仁在西南任职十年,做了两地都督,在那边跟太上皇一样嚣张跋扈,作风粗暴,贪也是贪惯了的。
到了广州,这花花世界一下子迷了眼,广州虽不比长安洛阳,但比起戎州那些地方,确实繁华太多了。
武怀玉也知道皇帝调党弘仁来的意思,就跟张士贵去年接任桂州都督是一样的,
岭南越来越好,皇帝自然也要加强对岭南的人事掌控,武怀玉这个观察使经略使只是一个临时使职,都督、刺史才是朝廷常设官职。
“岭南遍地金银,党弘仁若是聪明,我不介意指点他一下,可要是他跟我犯浑,那就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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