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科伦坡感觉甘贝利这句话的句式有点奇怪,但因为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天上,因此倒也没太细想,只是摇了摇头,并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我从两年之前,还在阿古斯塔公司的时候就跟华夏人有过接触了,也是在这里,只不过那时候我们合作的对象是一架螺旋桨客机,就像是tr72那样的。”
“我可以肯定,当时他们绝对没有这么高的技术水平。”
甘贝利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60嘛,我知道,咱们公司的第一种固定翼产品,但如果他们当时的技术水平不行,我们为什么要选择合作?”
作为一个专精于直升机领域的工程师,他对于公司里面新成立的固定翼业务部只能说是略有了解。
具体来说,就是在确定对方的存在不会影响到自己这边的地位和获得的资源之后就没怎么再关注过了。
“跟这架飞机的情况差不多,虽然其它地方都一般,但是核心竞争力很强,能比同级别客机节省大概8%的燃油,这是很多航空公司梦寐以求的地方。”
科伦坡说着也重新低下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再有就是,他们的技术进步非常快。”
“我第一次来华夏,看到60的时候,它还显得非常简陋,身上留着不少苏联安24运输机的影子。”
“但是只过了半年,另外一架飞机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而且,除了燃油经济性这张牌以外,他们还换装了新型螺旋桨和飞行控制系统,把客舱里面的噪音降低到了一般涡扇客机的水平。”
听到这里,甘贝利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要点:
“也就是说,他们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研究螺旋桨降噪技术了?”
然而科伦坡却果断摇头:
“那倒不是,60的降噪原理是控制左右两个螺旋桨的相位差,让它们发出的中低频噪音相互抵消,相当于某种主动降噪措施,而且只对客舱内部有效,在外面听着还是很吵。”
“但是正常结构的直升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可能,主旋翼和尾桨是通过传动机构硬耦合起来的,没办法调节相位差,而且它们的噪声水平也不在一个等级上,做不到抵消。”
“所以这次,肯定是在旋翼和机身这些噪音源上下了功夫。”
甘贝利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主要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靠调节螺旋桨相位差实现主动降噪这种事,原理上听着好像挺简单,但任何有工程控制经验的人都清楚,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真要落实下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他们竟然还在几乎同一时间内,开发出了另外一种从噪声源降噪的手段。
甚至于,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完全理解对方实现低噪声的技术手段……
这说出来就有点丢人了。
甘贝利在心中把这次合作的重要性再次拔高了几分。
如果说来之前,他的主要想法还是跟之前面对贝尔公司,或者韦斯特兰公司一样,是单纯找個冤大头一起分担风险的话。
那么现在,他已经开始把对方视为核心竞争力了。
之前对于60的投资,毫无疑问是一次赌博。
但无论从科伦坡个人的角度,还是从阿古斯塔公司的角度,现在看来都赌赢了。
对于前者,他依靠在这一项目中跟华夏取得的良好关系,促成了后续双方更高水平的合作,还顺便讨了个老婆。
对于后者,60作为一种由全新供应商提供的新型号,在如今尚未走完定型取证流程的情况下,就已经获得了泰国和华夏国内总共二十多架的订单,显然也是未来可期。
如果自己也能在直升机领域复刻一遍成功经验的话……
想到这里,甘贝利几乎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直9的原型机很快就完成了预定的两圈绕场飞行,重新降落在停机坪上。
直升机跟客机不一样,平时正常工作状态就包括在发动机启动过程中进行货物或者人员的装卸,所以除了尾桨附近以外,并没有一般飞机周围禁止进入的安全区。
而海豚的涵道式尾桨甚至更加安全。
因此,在直升机停稳之后,趁着飞行员还没关闭发动机的功夫,甘贝利赶紧小步快跑到不远处的崔和常浩南旁边,询问是否能在飞机工作状态下,去近处看看。
虽然这架飞机是属于冰飞集团的,理论上应该是前者就能说了算,但他还是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常浩南。
这一轮合作的真正话事人是谁,崔还是拎得清的。
常浩南直接伸出手,示意甘贝利随意。
后者也不客气,熟练地拉开机舱门,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测试噪声的设备,独自一个人钻了进去。
这个设备不仅可以测出一个简单的分贝值,还能分析出声音的波形,从而判断各频段在噪音中所占的比重。
大概五分钟之后,在早春中折腾出一身汗的甘贝利重新钻出了机舱。
仪器设备的结果跟他耳朵听到的差不多。
总的分贝值变化不大,但恼人的脉冲音几乎被完全排除。
大部分噪音都落在人耳接受能力较高的范围内,也就是涡轮发动机本身的声音。
最终体现出来,就是这架直升机在工作时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架小型公务机。
对于机舱内部的乘客来说,这会更加舒适。
而对于机舱外面的人来说,高频噪音的传播距离更近,也会减小低空飞行的直升机对于地面人员的影响。
无论怎么看都是绝杀。
理智上,甘贝利已经完全清楚了这项技术所能够带来的价值。
但情感上,他仍然很难说服自己。
如果一种新技术相比现有技术完全没有劣势,那说明它已经完全超越了时代。
但甘贝利实在不能理解。
为什么是华夏人?
他对于任何国家都没有偏见,但这实在不符合科学规律。
华夏人此前在直升机领域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成就。
现在上来就直接甩王炸?
“这个低噪声的螺旋桨,在气动效率方面会不会存在问题?”
甘贝利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答案。
一方面,他希望对方的技术至少在其他某个方面表现出一些缺憾,因为这意味着一种“取舍”而非全方位的碾压。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决定要把新技术应用在自己正在进行计划的新直升机上。
而常浩南早就已经预判到了他们会有类似的问题。
因为单从旋翼设计角度考虑,效率和安静性确实是一对矛盾的性能。
他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刘洪波和郭靖山:
“把飞机的技术手册给甘贝利博士看一下。”
很快,一份早就准备好的、中英双语的资料就被交到了甘贝利手中。
其中甚至杀人诛心地写着跟原版海豚的对比。
数据详细到连发动机输出功率曲线这种内容都有。
当然这倒不是最近才临时赶制的,而是之前参加新加坡航展的时候,当宣传材料用的。
只不过最后下订单的几个都是非洲小国,人家根本没看这些玩意。
只是跟紧挨着的s365n1肉眼比较了一下,便干脆利落地签字下单。
直接上演了一出同人逼死原创的戏码——
虽然做工和寿命确实是差了点,但功能更多(带武装)、性能更好(悬停时间长)、而且还更便宜。
要啥自行车啊。
作为直升机设计领域的专业人士,甘贝利自然直接就找到了关键数据。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旋翼本身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但重新设计之后的传动系统让更多的发动机功率得以有效输送到旋翼端。
相比起来,那3%左右的效率降低简直不值一提。
甚至被当做测试误差都没问题。
作为航空工程师,甘贝利当然能看出这些数据之间的关联性,绝不是随便写写骗人玩的。
再者说,刚刚的试飞总不可能是假的……
“难以置信……”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甘贝利直接向身后的常浩南问道。
这一波他也看出来了,真正能在这次合作中做主的并不是崔。
而是这个之前一直站在旁边不太起眼的年轻人。
“总得来说,就是先计算旋翼和机身组合体在飞行过程中的流场特征,重点在于捕捉其中的激波和桨尖涡,因为在旋翼振动发出脉冲音的同时,也会诱发这两种流动状态,再经过积分来获得远场声压特征,就能够相对精确地计算出不同形状和规格的主旋翼产生的声场规律……”
“至于这里面更具体的技术细节问题,在我们双方的合作达成之后,我们火炬集团和冰飞集团的工程师会做出更详细的说明。”
常浩南的这段回答,基本相当于博尔特说,你只要轮流迈开左右腿,就可以拿短跑金牌一样。
道理谁都懂,但显然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快。
甘贝利也知道不可能在这就把人家核心技术给套出来,因此转而问了一个偏理论的问题:
“靠cfd计算?那你们是如何保证非结构化网格的计算精度?”
问出口之后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引起一些歧义:
“我的意思是说,有限体积法(fv)在可压缩流体领域通常只能做到二阶有效精度,以前光是算算气动效率之类肯定够了,但如果按照你们的思路计算声场,误差肯定很大。”
“我们不用fv进行cfd计算,因为fv从原理上就不可能做到非结构化网格的高精度数值格式。”
常浩南笑着回答道。
在二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刚刚撤到远处的意方代表团成员也逐渐围拢了过来。
因此,他特地稍稍提高了音量,以保证甘贝利以外的其他人也能听见。
“在高精度有限元计算方面,有一些专门的技巧,用来解决数值振荡,或者是迎风物理性质这些问题,所以能同时保证计算精度和计算效率。”
“这也是我们火炬集团在数值计算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
说话的同时,常浩南微微转身,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一圈意大利人。
果然,其中几个的眼神当即就变了。
实际上,他早就知道,这次意大利派过来的代表团,并不只有阿古斯塔公司的成员。
刚刚那段话,也正是说给这一部分人听的。
……
一行人一直在外场待到了午饭时分。
有外宾的情况下,哪怕只从面子的角度,也不可能跟平常一样带着大家吃盒饭。
离开的时候,崔特地放慢了几步,来到常浩南旁边。
“真是没想到,咱们也有能让这些欧洲佬心服口服的一天。”
他之前一直在冰城抓工作,并未经历过去年的那次谈判,所以这么说也很正常。
常浩南也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意大利人这次,可以说是‘我来,我见,我被征服’了……”
崔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在玩凯撒名言的梗,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
短暂的玩笑过后,常浩南又正色道:
“必须承认,在传统工业,尤其是加工制造领域,他们起跑太早,我们就算奋起直追,也几乎不可能在短期内完全弥补差距,更何况还有专利壁垒这些东西。”
“所以这次,除了共同研发一个新型号直升机以外,我也在考虑扩大合作的范围和深度,至少,也要把跟着阿古斯塔一起来的其他几家意大利企业给拉下水来!”
他如今的时间相当值钱,如果专程飞到镐京只是为了一件事,那也太亏了。
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多搞出一些成果。
而正如他前两天跟颜永年说过的那样。
技术封锁,是可以打破的。
意大利人在机械制造领域的知名度或许不如德国瑞士这些国家,但实际上水平很高,规模也是仅次于德国的欧洲第二。
所以,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欧盟国家中打开一个突破口。
崔作为冰飞集团总经理,此前倒是没想过这么深。
但常浩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肯定也得表个态:
“那常总,到时候谈判的具体情况。我随时跟您汇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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