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里,天子穿着宽松的便服随意的活动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胖乎乎的刘弗陵踢拳伸腿,煞有其事的练习着导引术,眉眼之间全是快意。钩弋夫人和刘菁在廊下轻声说笑着,看着温情流露的天子和快乐的刘弗陵嬉戏。除了悄悄的站在陛??后不远的淖五,宫里没有其他人,卫士们都远远的站着,面朝宫外,虽然听得身后笑声连连、莺声燕语,却没有人敢回头看一下。
“淖公公……”上官安在门口露出半张脸,见天子和皇子正在嬉戏,没敢直接进来,轻声叫了一声,冲着淖五使了个眼色。淖五一见,脚步无声的走到门口,上官安凑到他的面前,嘀咕了两句,淖五一听,立刻露出笑容,转身走到天子面前,弓着身子,用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天子听清的声音说道:“陛下,车骑将军的使者正在宫外相候。”
天子转过脸看了一眼淖五,嘴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笑着摆摆手:“宣。”
“唯。”淖五转身去传令。
天子回身看着停止了窃窃私语、正
好奇的向这边看来的钩弋夫人和刘菁笑道:“菁儿,风儿的消息来了。”
“是吗?”刘菁大喜,提着裙摆纵身跳过白玉栏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宫门口焦急的向外看去。天子被她心急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他仰面大笑:“哈哈哈,菁儿,你现在也算是朝庭命妇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儿皇家的仪轨也没有。你着什么急,使者还在宫外,等他到这里,就算快也要一刻的。”
刘菁撅起嘴,怏怏的转过身.来,还没顾得上撒娇,又笑意盈盈的拉着天子的胳膊摇晃着问道:“陛下,如果夫君这次立了功,你要怎么赏他?”
“立什么功?”天子被刘菁娇憨的样.子逗得开怀,他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大功,除非是把匈奴单于捆到朕的面前,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大功。”
“陛下??”刘菁拉长了声音,不依的.叫道:“匈奴单于那么好抓的吗?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当年那么神勇,也没能把单于抓住,夫君这才是第一次上阵,就要他把单于抓
回来,陛下的要求好高呢。”
天子忍俊不禁,他瞟了一眼四周,凑近了刘菁的耳.边,轻声说道:“丫头,不要不知足。大将军也好,骠骑将军也好,哪个手里掌握过十五万精锐?朕这么关照你的夫君,你还不知足么?”
刘菁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知足知足,.不过,陛下,这次就要把他单于抓回来,这要求确实也高了些,还是下次吧。”
“女生外相,果不其然。”天子故意不快的挣脱了刘.菁的手,背过身去说道:“你没忘了你是皇家的血脉吧,就知道护着你的夫君,朕现在就封他做大将军好不好?”
“那也不敢,少年.骤贵,可不是什么好事,陛下还是熬熬他吧。”刘菁嘻嘻的笑着,话锋一转,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天子面前捻了捻:“只要小小的赏他一下就行了。”
天子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想了想,又有些失落的收住了笑容。他一手拉
着刘菁的小手,一边走一边说道:“菁儿啊,不瞒你说,现在朕……有些后悔了。”
“陛下后悔什么?”刘菁不解的问道。
“后悔给风儿的担子太重了。”天子叹息了一声:“十五万大军全交给他,固然是对他的信任,可是这担子也太重了。北军八校对他是了解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边关的老将……只怕会给他找麻烦啊。想当年……”他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他想起了当年路博德因为不愿意给李陵做接应,致使李陵在离边塞百十里的地方被匈奴人大军团团包围,最后没入匈奴,以至于最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有些担心卫风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徐自为等人挚肘,诸事不顺。
也许过几年,让卫风历练一下,可能会更有把握一些。可是他又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平定匈奴,他不能再等,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虽然有刘菁的医术和导引术维持着,毕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难说哪天就会一病不起。这次卫风如果不能荡平匈奴,那么几年之内再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就太小了。最近不少大臣在他面前进谏,说为
了支持北疆的战事,已经抽空了所有的积蓄,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希望能尽快的结束战事。甚至有人说得很严重,说这次大军出征,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到一个年轻人的手上,是陛下私心作祟,以全国之力,立一人之功。天子听了十分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现在长安的形势比较敏感,不少学者大儒都聚集到了京师,这些人读圣人书读得变成了书呆子,动不动就以天人感应的话来讥讽朝政,亏得今年没有什么天灾,否则奏请罢兵的奏章会吓死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轻易因言杀人,否则整个长安将会和在油锅里滴水一样热闹,并继而扩展到整个大汉国。
现在只能指望卫风能顺顺利利的荡平匈奴,早日班师。朝庭的负担虽然没有那些儒生说的那么严重,但确实很紧张,这一点天子也是心里有数的。
“车骑将军府从事,臣宇拜见陛下。”杜宇在上官安的带领下,提着衣摆,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着穿过前庭,来到天子的面前,纳头便拜。他第一次面君,刚才在建章宫璧门外就被气势惊人的门阙给镇住了心神,后来穿过笔直的大道,从一座座金壁辉煌的宫殿旁经过,一步步的走到最高
处前殿的时候,他的心神已经被压抑到了极点,那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心情不用装,很自然的就让他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犯了错。
天子听到有些发颤的声音,暗自一笑,第一次见驾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他登基五十年,看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他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杜宇站起身来,极力压制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就在他几步外的天子,只能看到天子的衣摆和脚。天子没有穿正式的朝服,身上是一件白色的夹袍,除了布料比较高档之外,样式和民间的并没有太大区别。杜宇见了,心里的紧张总算是松了些。
“车骑将军有什么消息?”天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杜宇为了见驾,早就做过功课,他知道很多人都是在天子面前表现不错,中了天子的意,从此飞黄腾达的。比如那个江充,就是因为在犬台宫召见时一鸣惊人,被天子称为“燕赵多奇士”的典型,从此一路青云直上,直至权倾朝野
。现在听天子发问,他当然不敢耽误,暗自吸了两口气,定了定神,开始述说北疆的战事。开始几句还有些干巴巴的,等到后来,他渐渐的进入了状态,不经意之间,那种紧张感消失了,把卫风这一仗的经过说得绘声绘色,曲折动人,仿佛他全是亲身经历的一样。
天子等人被他娓娓动人的述说吸引住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插嘴,全部静静的听他一个人说话。
杜宇越说越轻松,声音也变得清朗起来:“车骑将军举重若轻,以三万多人出征,奇袭左大都尉大营,获取牛羊、辎重无数,受降城下兵不血刃,逼退右贤王部四万大军,又以匈奴人的辎重诱使匈奴人与乌桓人大战,将军不动一兵一卒,使得乌桓人、匈奴人互相残杀,匈奴人受到重创,乌桓人的难楼王因此战死,两万王庭精锐全军覆没,不得不向我大汉请求内附。此役车骑将军以三万人出征,来回两千里,以仅一千多人的伤亡为代价,不仅逼退了匈奴人的两路九万大军的进犯,打击了匈奴人气焰,更使人乌桓人从此成为大汉的属国,斯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典范。”
杜宇说完了,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舌,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低着头拱着手一动不动的听着天子的反应。天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刚才还口惹悬河、侃侃而谈,现在却不动如山的年轻人,满意的笑了:“你是车骑将军府的从事?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回陛下。”杜宇强按着心中的激动:“臣姓杜,名宇,草字子玄,中山人氏。”
“中山人。”天子想了想,轻声笑了:“中山也是个好地方啊,出能人,出美人,也出中山狼。”
杜宇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天子为什么说出这个话来。脑子一转,他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思,这三种人大概都是指李家,能人是协律都尉李延年,这个人虽然是个宦者,但是音乐的上造诣确实无人能及。美人当然是说那位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中山狼,当然是指受了天子大恩,最后却图谋不轨的李广利了。
他沉默不语,象是没有听到一样,静静的等着天子下面的垂询。天子出了一会神,这
才发现面前还站着杜宇,他欣慰的摆了摆手:“车骑将军的仗打得好,你说得也好。车骑将军的奏表呢,拿来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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