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南君擅奕,今特来请君奕棋。”鼠头鸭高声说着,目光咄咄逼人,似是在催促南奕尽快开始弈棋。
南奕微微眯眼,旋即摇着脑袋缓缓开口:“你棋子不全,还不能开始弈棋。”
鼠头鸭歪了歪鼠头,困惑道:“哪里不全?”
南奕呵呵一笑:“我听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那么请问,你马呢?”
鼠头鸭拍了拍身后的凶兽双头鹿,理直气壮地说:“红马在此。”
南奕冷笑:“你确定这是马?”
鼠头鸭一脸挑衅:“没错,它就是马。怎么,你不敢与我弈棋,想放弃不成?”
“敢,当然敢。只不过,容我落子。”南奕说着,伸手捏起两枚棋子,略作掂量。
棋子十分坚硬。若以凡人之身,根本不可能捏碎棋子。
正常情况下,南奕需要艰难调动变得惰性十足几近若有若无的法力,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捏碎一枚棋子。
如此弈棋,状态不佳,难以施展手段,无疑会吃上不小的亏。
可南奕当下,手上一紧,只涌动真气,瞬间便将黑色棋子中的一车一马,同时捏得粉碎。
在这场对弈中,鼠头鸭掌有指鹿为马之力,可以肆意胡来地变化棋子,进行创造性召唤。
但在对等机制下,鼠头鸭变化了几枚棋子,南奕只要能捏碎棋子,便能跟着变化同样数量。
当然,棋子变化,必须遵循认知,发自内心地觉得可以变,想象蔓延,才能变化相应棋子。
这是本次负屃传承试炼第一关,弈棋对战的核心规则。
面对鼠头鸭先手,开局便以两枚红马棋子召唤的双头鹿,南奕冷冷开口:“请奕。”
不等鼠头鸭回应,南奕话音刚落,便有一辆黑色宝马狂飙而至,撞破斋舍墙壁也不停,轰然冲向鼠头鸭。
双头鹿乃是此世凶兽,凶性十足。
南奕若是只变化黑马棋子,他能快速联想到的马或者鹿,就算能与凶兽双头鹿对战,也只能说处于守势,无力反攻,只能疲于应付鼠头鸭后续必将接踵而至的一连串攻势。
但来自蓝星,南奕确实可以发自内心地认为:宝马也是马。
于是,南奕以一车一马为祭,召唤黑色宝马狂飙登场。
在本次弈棋中,双方变化棋子所召事物,不得高于凡阶。
双头鹿再是凶兽,也仍是凡兽,不具神通。
面对南奕前世机械之暴力,区区双头鹿,在数值上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向披靡的黑色宝马,无视了双头鹿,赫然弃守直攻,一往无前地轰然冲向鼠头鸭。
双头鹿依旧可以攻向南奕,但有着数值优势的黑色宝马,更快更猛,只会更早撞上鼠头鸭。
而且,若不加防护,双头鹿未必能轻易弄死南奕,黑色宝马却一定能撞死鼠头鸭。
电光火石间,勃然色变的鼠头鸭,只得祭出一枚红相棋子。
相者,相位也。
气机相连,化生镜像,对冲一切攻势,是为相位防御。
大地震颤,忽有一道红色光幕自地底钻出,合拢形成碗状光罩,倒扣着护住鼠头鸭。
黑色宝马气势汹汹地撞向红色光罩,竟像是与一辆相仿的红色宝马迎面相撞一般,于刹那之间,同时报废,并掀起漫天灰尘。
不过很快,宝马车的残骸,就像游戏里会死后刷新的怪物尸骸一般,转眼消失。
只是,残骸固然消失,整个斋舍教室,除去棋盘与两方座位外,却也不复原样,于一片空旷下,尽显狼藉。
南奕视线越过狼藉现场,看向远方,却只见一片白雾,遮蔽视线。
看样子,此方幻境,须得等他通过试炼第一关,才会继续衍化后续关卡场景。
他又继续看向棋盘。
南奕适才弃守直攻,以出乎意料的黑色宝马,直冲鼠头鸭,逼得鼠头鸭祭出红相棋子护住自身。
如此,红方已经落子,便又轮到南奕出招,掌有棋局的主动权了。
但鼠头鸭适才只变了一枚棋子,南奕眼下再想进攻,也只得变化一枚。
在本次弈棋中,组合多枚棋子同时进行变化,才有更强的操作空间,有望在凡阶层次内,进行顶格召唤——比如适才的黑色宝马车,组合车、马两枚棋子即可召唤;但如果只用一枚黑车棋子,南奕最多勉强召唤一辆黑色摩托车。
简而言之,单独一枚棋子,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余地。
再加上鼠头鸭开局召唤的双头鹿还在,稍后即会再次攻来,南奕稍作思量,便决定缓上一手,暂不强行进攻,而是将这枚棋子的使用机会留下。
于是他将座椅往前挪了挪,表示黑将前行一步,结束回合。
鼠头鸭见状,立即眸光一亮。
他也不变化新的棋子,直接指挥双头鹿冲向南奕,扬起鹿蹄,猛踢南奕。
作为凶兽,双头鹿一蹄之力甚强,真要叫其踢实了,若无真气护体,南奕当场便会奔着粉身碎骨去。
不过南奕适才以黑色宝马反攻,成功为自己争得了仔细思考如何出招的时间。他此时已然早有准备,面色如常,当即吐出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他指尖发力,将一枚黑士棋子碾为齑粉。
瞬间,便有一道身影自地面暴起,激射向双头鹿。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典故源头,春秋四大刺客之豫让。
在南奕前世天夏,豫让为报答智伯荀瑶知遇之恩,伏桥如厕、吞炭漆身,用尽各种手段多次行刺赵襄子。
其最后一次刺杀,是埋伏在赵襄子外出巡视所必经的桥下。
奈何,赵襄子宝马通灵,骑马走在桥边时,许是感知到杀气,竟忽然惊跳离开。
赵襄子猜到定是豫让伏杀自己,叫人搜捕,果然抓到豫让。
南奕顺应这一典故,召唤豫让,于地面暴起,激射向双头鹿。
双头鹿正迈开四蹄冲向南奕。
但当豫让身影暴起,双头鹿亦不由自主地惊跳起来,于受惊之下蹄踏豫让。
豫让只是蓝星凡人,哪里受得住异世凶兽之力,一踏之下,当即气绝。
正如南奕前世,豫让想刺杀赵襄子,从未功成。
他伏杀双头鹿,同样也像是在以螳臂挡车。
然而,从未刺杀成功的豫让,之所以名列春秋四大刺客,在于其伏桥袭杀赵襄子失败,为赵襄子派兵抓捕,最终选择自刎而死前的事迹,名扬青史。
彼时,赵襄子有感于豫让忠义,曾将刺杀失败的豫让无罪释放。
但赵襄子不可能总是释放豫让。毕竟,豫让为刺杀一事不惜毁容毁声,甚至甘愿埋伏到厕所粪坑里,其意志之坚,绝胜常人。
这次是宝马通灵,察觉杀气,才令赵襄子侥幸保住性命。再有下次,赵襄子觉得自己真不一定能避开来自豫让的刺杀。
所以,赵襄子对豫让怜惜叹道:“你为智伯报仇,不惜伏桥如厕、吞炭漆身,已全忠臣义士之名。但寡人待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你且好生思量,这一次,寡人不能再放任你回去继续谋刺寡人也!”
豫让说:“君王此前宽恕我,其贤良仁心,已得天下人赞誉。今日刺杀失败,我愿意伏诛。不过死前斗胆,想请得君王衣袍,容我刺上几剑。如此,我死亦无憾,可下报智伯矣。不知君王可愿成全?”
赵襄子感慨不已,为成全豫让志节,当场脱下衣袍,由侍臣交给豫让。
豫让接过赵襄子衣袍,拔剑起身,以剑刺王袍,仰天长叹:“苍天为鉴,容我以此回报智伯知遇之恩。”
语毕,豫让举剑,自刎而死。
此事流传青史,是为天夏典故「士为知己者死」。
南奕今番弈棋,取黑士棋子召唤豫让,初衷便是让其替死,化解双头鹿之进攻。
与此同时,言灵弈棋,自然有着言出法随的无形之力。
南奕唤出豫让、道出典故,同样能在冥冥之中,干涉幻境衍化,迫使此方幻境再现典故场景。
比如,先是双头鹿不由自主地惊跳起来,止住冲势;接着,豫让虽在双头鹿一蹄之下当场气绝,却也在死前,连挥数剑。
顺应典故的无形之力干涉下,豫让看似只是胡乱挥舞,却妙到毫巅、恰到好处地剥掉双头鹿全身皮肉。
只能说,赵襄子可以脱下衣袍交给豫让;而没有穿衣服的双头鹿,则唯有剥去皮肉,才算是顺应典故。
但双头鹿终究只是凡兽。
当其皮肉尽剥,整个身体血肉脏器都暴露在空气中后,登时惊慌起来。
而双头鹿愈是惊慌,其体内血液流动便愈急。当它前蹄重重落在地上,反作用力下,没了皮肉约束的双头鹿身子一震,体内血液登时便如激流撑破血管,当场炸开一捧血雾。
随着血液外流,双头鹿气息飞速跌落,很快便就此毙命,算是与豫让同归于尽。
只不过,南奕脸色沉凝,并不是太好看。
诚然,他召唤豫让,是要以「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典故,令豫让替死同时,换掉双头鹿。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南奕在大离,即便面对百姓惨死也能保持冷静,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因为他乃穿越者,没有同胞之谊,多少有些失之共情。
但召唤前世先贤,如工具人一般使用,却叫南奕心里自发涌现一股不适之感,略感自责。
他觉得,这样不妥。
不过南奕深吸一口气,很快便摒弃感性干扰,理性审视:
即便召唤天夏先贤作棋子存在不妥,究其根底,也是在于负屃试炼中,鼠头鸭要凭指鹿为马的规则,与他对弈。
在负屃试炼中,法种被封的南奕,除去话术本领外,只能以自身认知及知识储备寻找胜机。
如果要对前世先贤道歉,南奕真正要做的事,当是以鼠头鸭为祭。
想通此节,南奕意志更坚,看向鼠头鸭时,眸光也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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