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许久不回神。燃武阁 m.ranwuge.com
长青上前将公文收好,正要起身时看见他手掌过于用力,惊疑道:“郎君?”
赵铭这才回神,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杯,微微松开手。
长青忙上前检查,“可有受伤?”
赵铭不在意的挥袖,将手拢在一起,“无碍。”
长青很疑惑,“郎君为何心绪不宁?”
刚才他就在一旁听着,和女郎刚才的谈话也没什么问题呀。
赵铭没有回答,起身道:“把批复下来的公文分发下去吧。”
说罢转身就走,但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他爹。
赵铭转身正要走,赵淞已经看见他,叫道:“子念。”
赵铭只能转身过去,行礼道:“父亲。”
赵淞眉头紧皱,“你躲我做什么?含章呢,昨晚被你七叔他们打岔,我还没来得及与她谈清楚新钱的事呢。”
赵铭道:“七叔和三娘换了一大批新钱,据我所知,他还打算将新钱运去江南使用,现在钱已经铸造出来,您想拦也拦不住了,何必再谈?”
赵淞:
赵铭看着怔忪的父亲,幽幽叹息一声道:“父亲,此事您就别管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赵淞眉头紧皱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赵铭一顿,抿了抿嘴道:“无事,只是心中有些事没想通,您等我想通就好了。”
赵淞精神一振,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没想通,说出来与我听听,或许为父能为你解惑呢?”
赵铭看一眼有些莫名兴奋的父亲,干脆问道:“父亲,您说,是忠重于孝,还是孝重于忠呢?”
赵淞张了张嘴,说不出答案来。
赵铭又问道:“所谓忠,是忠于君,忠于国,还是忠于民?孝是孝于双亲,还是孝于全族,或是孝于先祖呢?”
赵淞这下确定了,这儿子就是天生来为难他的。
他左右转了转,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便大叫道:“山民,山民,戒尺呢,把我的戒尺给我拿来。”
赵铭立即抬手,快速的一揖道:“儿子先告退了。”
转身就疾步离开。
气得赵淞从花坛里捡了块石头要朝他砸去,但一扬手,发现石头太大,足有拳头那么大,便又放下了。
但这不妨碍他惩罚他儿子,他对跑上来的管家道:“山民,去把他的酒全给没收了,这两日不许他再饮酒。”
山民一口应下,把老太爷安抚回去,却也只敢对库房里的酒下手,没敢进赵铭的房间和书房。
赵铭的心情却好了许多,他抛下赵含章的“天下”,专心思考起当下的劳役困境来。
赵含章签发的命令下到各郡县,各郡县开始遵照规划征发劳役,百姓们心中惶惶,但还是照做了。
服役是很苦的一件事,从日出开始劳作,一直到日落方休。做的又都是挖泥,运土等一系列费体力的活,不少人心中都觉得,日子又回到了以前。
每当他们觉得可以安顿下来时,总会再出一些意外,有来自于外部的,也有来自内部的。
贫苦的百姓们还不会思考更深层次的原因,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智慧,已经总结出一套规律。
不管招揽接管他们的将军和大官一开始说得多好,有相当一部分人最后都是会变的。
而有的将军和大官从一开始就很严苛,一年比一年严苛,等到他们承受不住重压时,要么像老牛一样累死,要么就丢下已有的家业,继续当流民去。
这是很看运气的一件事。
征发劳役的命令下来前,他们还满心幸福,觉得运气很不错,能够在豫州落脚,但现在,心上似乎蒙了一层灰。
不过他们很快就想开,又乐观起来。
“总比一开始就很坏要好,”陈老头蹲在屋前,和两个儿子道:“今年使君减了许多赋税,听说兖州那边,不仅要出劳役,还要加税呢,日子过得比我们苦很多。”
两个儿子却很忧愁,他们的邻居也很忧愁,问道:“陈伯,你说以后我们使君会不会也加税啊?”
陈老头沉默了一下后道:“就是加,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狠吧,我们现在都只交一半的税,总得先足额交才好加吧?”
正说话,村口一阵热闹,众人忙站起来,往那边走了两步,踮起脚尖看:“怎么了,怎么了?”
有半大少年跑过来,兴奋的大叫道:“使君来了,使君来了!”
包括陈老头在内的所有人都眼睛一亮,立即冲村口跑去。
赵含章一身短褐,灰青色的衣裳上还沾了些泥土,要不是骑在马上,陈县百姓对她也还算熟悉,只怕都认不出她是使君。
赵含章翻身下马,踩在草地上磨了磨,将脚底还沾着的泥块磨掉,她问迎上来的村长,“今晚要下雨,有多余的房屋吗?”
多余的房屋自然是没有的,但大家可以凑一凑,两家挤在一起,给他们凑出房间来。
赵含章谢过,笑着和村民们打招呼,然后和傅庭涵等人一起被簇拥到村长家中。
挤不进去的陈老头只能用力的踮起脚尖看,不一会儿他儿子就兴奋的挤回来道:“阿父,我刚看到使君了,我就在她身前,她还冲我笑了。”
陈老头又羡又妒,就扯住他问道:“使君有没有说她来做什么?”
“原来今日使君和我们一起在挖泥呢,还是挖的河泥,”他儿子感叹道:“只是下雨了,明日还要下大雨,这才暂时停工,他们嫌回城太费时间,所以就要借住在我们村里。”
陈老头一怔,问道:“使君真的跟我们一起挖泥了?”
“那还有假,您看她鞋底的泥多厚呀,一看就是刚从河道里上来的。”
一个学生搬来一个小案几,摆在坐席上,傅庭涵就将图拿出来摊开,一行人都看着图皱眉,“这样不行,得优化劳动力,今日还是管理太混乱了,这样一窝蜂的进去,事倍功半,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等到九月还要种冬小麦呢。”
赵含章也点头,“你把数据做出来,让学生们将所有沟渠都画出来,然后让分段劳作,这样接起来速度快一些。”
一旁的少年学生小小声的问:“在地上画吗?”
赵含章回头看他,笑了笑道:“对,在地上画,拿石灰来画,速度很快的,然后你们把深度和宽度告诉劳工们,让他们照要求来做。”
被选中来参与建设的学生们躬身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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