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确实也跟猜测中差不多。火灾带给敦灵大学医学院的伤痕没有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弥合,反倒有感染化脓、迁延不愈的倾向。
接引访问团至宴会厅后,塞缪尔教授与各教授讲师寒暄了一会,便借口事务繁忙,打算离席。连作为技术交流主要学会话事人的克拉夫特,也只受到了不多的额外关注。
他象征性地夸赞了这个新学术团体成果丰硕、任职者年轻有为,时不时游离的眼神显示有比场面话更值得投入时间的东西需要处理。
“考虑到各位刚抵达敦灵,旅途疲惫,接下来几天的议程会尽量留足休息时间。”他这样解释道。
【没来得及安排】
“我们欢迎各位进行自由的交流,探讨学术问题,特别是内科治疗、药物性质、病理研究方面。但请务必保持在研究方式不会引起争议的范围内。”
【反正不包括外科】
简而言之,日程没排、又在审判庭三天两头检查的风口上,大家只能收敛点,某些灰色区域的事是不能干了。
林登教授听后当先干咳打断,示意需要发言:“有一个疑问,比较重要,您的答案可能会决定我们学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排。”
“请说吧。”
“好些年没来敦灵,现在值得观光游览的还是那几个地方吗?没变的话我就直接带学生去了。”
现场一阵哄笑,包括敦灵一方也有人笑出了声。在笑声欢送下,林登推开椅子,带着一众学生离开,临走前还在桌上果篮里带走了最红的一颗苹果。
克拉夫特犹豫了下,觉得自己呆在这也没啥可干的,也起身离席,装作外科学会的一员趁乱溜出了会场。
然而出门后林登并没有如所说的那样直奔景点,而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楼梯所在,准备向上去,“我要先去见见老朋友。大家先散了吧,难得来一次敦灵,想去哪去哪,不用跟着我,记得晚宴前回来就成。”
早坐不住了的学生们得到允诺,纷纷告辞离开。作为外科学会的一员,学生们本就没想过在束缚重重的敦灵学点什么,既然当下没有安排、教授也愿意放他们半天假自由活动,那再好不过了,直接快进到公费旅游环节。
人群散去,露出后面跟着的结核与罕见病学会三人。克拉夫特一摊手:“我也觉得那边没啥好呆的,介意待会游览带上我们一起么?”
“在此之前,有兴趣先在学院里逛逛吗?”
“再好不过了。”
大概是位置偏僻,他们没有遇上学院师生或盘问,一路径直沿阶梯上行,来到第四层走廊。
比较经典的简洁结构,走廊一侧是排列展开的房间,看大小应是教学实验用,此刻无人进出。
另一侧开窗俯瞰建筑环抱中的园林,从这向下看去,修剪过的树塔灌球各组成小巧精致的景观,又互相关联对称,整体呈大同心圆状,从中贯通的主道分出诸多小径深入其中,将色彩丰富的花圃分割破碎。
林登教授稍作停留判断方向,目的明确地朝一边走去。那是接近主楼正中的方向,穹顶所在。
一道隔断走廊的大门挡住了去路,他试着抓住把手推动,厚重门板后传出沉甸金属块摇晃叩击响动。
“锁住了,自己人也防?”
“您以前来过这?”所谓拜访老朋友都拜访到这来了。这套绕开正门、走小楼梯上顶楼的套路实在太熟练,不像是非本地人能摸得上来的路子。
不甘心地拽了拽,林登肯定了不是自己记错开门方向,“以前有人带我走过这条路,可以绕过中间的大旋梯上来,在穹顶不对外开放的时候用。”
“去做实验?”很难理解,一个里弗斯的成员,在敦灵的医学院实验室封闭日溜进去是要干什么。
“这倒不是,观光罢了。”林登扶着门,眼里有些怀念,“其它地方可能不记得,但这儿不一样,印象深刻。如果你跟本地学生混熟,他们也会透露给你,传闻这是当年《人体结构》成书的地方。”
“真的?”克拉夫特产生了一点隐秘的优越感。按那份林中教堂的书稿所述,爱德华最后成书的地方极有可能不是大学内,而是某座教堂钟楼顶层。
无意间得知某些历史隐秘的感觉非常有趣,尤其是看到所有人都被所谓“可信的传闻”误导时。可惜这个秘密只能埋在肚子里。
“真的,太可惜了,那里还保存着一些可能是爱德华时代的东西,这下全毁了。本来几百年后,我们可以指着那些东西,告诉后人当年爱德华就是在这张台子上观察解剖的”
他做了个虚指的动作,想象那场面,“对了,不说我还忘了,记得把最早那套乙醚瓶保存好。”
感慨了一会,林登收起情绪,格外叮嘱克拉夫特保存好现在的设备后,放弃了再找路径前往穹顶实验室的想法。
“看来今天我们是进不去了,有兴趣去其它地方逛逛吗?虽然很久没来过了,但敦灵也不是什么经常产生变化的地方。”
克拉夫特看向窗外,白石屋脊后,一截灰黑的高瘦尖顶宣示着无处不在的存在感,寥远钟鸣颤巍响起,激荡引起连锁反应,远近不同的各异金属敲击声随之和鸣。
“敦灵有多少钟楼?”
“这可难住我了,你怎么不问天上有几颗星星,或者问问人有多少根骨头也好?”
“206块。”
“正确,不过前提是‘一般情况下的正常成年人’,小孩和部分特殊情况下其实会有特例。”林登略有点惊讶地看了眼抢答的人,是克拉夫特的那位男性随从,“这是你学生?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这是你随从。”
“多学点总没错。”
“这倒是。”里弗斯的外科教授点头道,“敦灵的钟楼未必比骨头少,一个下午可逛不完,但最有名的就一座,逛完还来得及去旁边骑士岛,傍晚回来正好赶上晚餐。”
“圣母大教堂,全敦灵最高的钟楼就在这了,我们刚在船上看到的就是它。”林登走下学院提供的马车,仰视投下阴影的建筑。
在近处时,那种巨型建筑压迫感在有意设计的高大身姿下成倍放大。也是在这个距离上,才能观察到复层渐进结构褶内保存下的部分本色,那是由与学院近似的浅色石料,由于过长的历史沉积成了如今截然相反的肃穆色调。
这种颜色深化自然地融入建筑正面设计,无意或有预料地深化了凹凸层次,形成了变化的光影外不变的明暗色差。在大理岩、雪花石不朽的分层立体结构中,层层退凹的半月形拱内加入叙事性的浮雕。
雕刻多呈站立姿态,与建筑形式一致地展现出向上的动势,体现腾飞上升感,收敛凝聚于天使展翼的尖顶,直指宛如触手可及的天空。
最有特点的是身材颀长、微微俯首的女性人像,双手托抱布料柔软感刻画真实的襁褓,高居双翼环下,只能看到臂弯。
“得承认,这帮人的审美还是没问题的,如果能爬上钟楼看会更漂亮。”天父、圣母身影下,再不敬神的人也得看在审判庭的面子小声谈论。
“话说,这教堂钟楼里有个驼背敲钟人么?”克拉夫特一时兴起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林登疑惑地看了克拉夫特一眼,不明白他哪来的旅游攻略,这可不像没来过的外地人会知道的内容。
“有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是很久以前了,只在本地有流传。传说他被遗落在教堂门口,由神父抚养长大,天生畸形丑陋但心地善良,娶了一位以美貌闻名的妻子,在养父的祝福下完成了婚礼,幸福终老。”
“啊?”
“有问题吗?为什么我感觉你很惊讶的样子?”
“确实挺意外的,不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谢谢。”克拉夫特笑得前仰后合,没有向三人解释自己无法分享的乐趣所在,“不用在意我,人人都有独特的笑点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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