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湘问江朔:“朔哥,我们拿这些东西怎么办?”
江朔踟蹰半晌,道:“要我说这些文书也没什么用处,最初将建成后裔送往西域是为了保护他,并非为了颠覆大唐,后来去寻找建成后裔是为怕李唐血脉断绝,两位江湖盟主可都不知道如今大唐盛世,李唐皇室兴旺,如何用得到这建成的血脉?”
独孤湘道:“不过看了百年的历史记载,我倒是颇为这位太子李建成鸣不平,他其实也不是什么昏庸无能之辈,多多少少死得有些冤枉,若他的后代能……”
江朔忙伸手止住独孤湘道:“湘儿,你这说法在平民百姓或许不错,但对帝王家而言,凡事没有再回头的可能,若把这些文书带出去,被安禄山这样的野心家利用,难免生灵涂炭,对建成子嗣而言,也不一定是好事。”
独孤湘点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建成子嗣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还活得逍遥自在,一旦卷入争夺天下的纷争,可就再没有一天安省日子了。”
她又道:“朔哥,我们一把火把这沓纸烧了吧?”
江朔听了又犹豫起来,这毕竟是历史的真实一面,他们两个涉世未深的青年男女又有什么资格把这些文书付之一炬呢?
独孤湘见他不回应,又道:“若要留着,可就不能放在此处咯,段俭魏已经到过这里,所谓法不传六耳,只要多一人知道,任他口风再严,也早晚有走漏消息的一天,况且,我们也很难判断段俭魏是好是坏……”
江朔道:“我们要去西域,带在身上岂不是更不安全?这东西要是落在黑衣大食人的手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独孤湘道:“我还有个疑问,就是这建成的后裔到底是谁?这些文书上可都没写,难道是李客故布疑阵,太白先生其实就是建成后裔?”
江朔尚未回答,忽然听到一阵隆隆的巨石移动的声音,二人惊恐地对视一眼,暗叫一声“不好!”
江朔和独孤湘冲出小石室,顾不得使用铁爬梯,直接跃到地面,跑到进入大厅隧洞处,只见绞盘上的铁链已经松脱,断成几截掉落在地上,从断口看显然是被人以锋利的兵刃斩断的。
二人寻了此前抛在地上的火把,重新点燃后走进隧道,果然巨石将入口重新封死了。
江朔拉住巨石后的铁环,使劲往上拉,却纹丝不动,入洞时便是他和段俭魏一齐推动才打开石门,但江朔一人好歹还能拽动几分,但当时是向上推易于发力,此刻却是向上拉,隧洞中施展不开,没法拖拽。
江朔试了几次,对独孤湘摇头道:“不行,打不开。”
独孤湘用手拍打巨石,高喊道:“段俭魏!快开门!朔哥救了你,你却这样对我们?”
然而巨石之外哪有动静?独孤湘破口大骂:“猪狗辈!南蛮猴子,快开门!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独孤湘的声音在隧道中往来弹射,变成闹哄哄的一片杂音,巨石之外却依然没有丝毫动静,二人甚至不知道独孤湘的喊声是否能透过厚重的石板传到外面。
拍打咒骂了良久,石门外仍是毫无动静,眼看手中火炬就要熄灭了,二人只能先退回石穹顶下,加了光明盐的石鼎内的火焰还在燃烧,只是比先前已经暗淡了不少。
江朔看着隧道口断在地上的铁链,心中有个疑问始终想不明白,段俭魏身上并无神兵利刃,这削铁如泥的刀剑是哪儿来的?当然不排除段俭魏心机极深,身上藏着神兵却一直没有显露出来。
此外巨石和隧道几乎严丝合缝,斩断的铁链都在洞穴一侧,如果是段俭魏斩断的铁链,那他又是怎么转到石门外面去的?况且石门沉重,绝非段俭魏一人所能拉动的,他一定还有同伙。
难道……这个同伙还在洞穴内?
但江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却既没见到,也没感觉到还有人在这洞穴之中。
江朔不惧光明盐,凑近火鼎看了看道:“估摸着燃烧个把时辰没问题,但之后可就难说了。”
独孤湘忽然紧张起来,惊恐地说道:“石洞中没有别的引火之物,若是这火鼎熄灭,我们岂不是只能置身黑暗之中了?”
江朔道:“现在已经无法原路返回了,只能通过金匮中文书所载的地脉迷宫出入,只是这迷宫的地图在景教教主手中,我们可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他们手中的火把也已经燃烧殆尽了,就算现在手中有地图,没有火把,也无法走出这地底迷宫,现在可说是毫无办法,在地面上,遇到石堡城这样的人造迷宫,江朔还可以打破墙壁,或者穿出屋顶,靠蛮力冲破迷阵,而在这深埋地下的天然迷宫之中,哪怕你有通天神力,也只能徒呼奈何。
二人都是一阵心悸,他们眼下的处境便如被活埋入墓的生殉一般,眼看火鼎中的火焰越来越微弱,等火焰完全熄灭之后,便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等死了。
江朔深深懊悔又一次信错了人,没想到段俭魏的手段竟然如此毒辣,他咬牙道:“无论如何总要试试能不能从地脉中走出去吧?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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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湘看了一眼巨石穹顶下那些大大小小的洞口,这些洞穴内部都是一样的黢黑,仿佛大张其口,等着人来自投罗网的妖兽一般,独孤湘不禁起来一身鸡皮疙瘩,问道:“朔哥,这么多洞穴,我们怎么知道哪里会是出口呢?”
她的话语中少了方才豪气,掺杂了一些胆怯。
江朔道:“根据水流,此处是地脉的旁枝,我们顺着水来的方向走,说不定能找到生路。”
独孤湘认真地点头道:“对!对!对!你字溯之,自然应该逆行才行运。”
二人也不管此说有无道理,反正左右是赌,哪便赌西边入水口,又有何不可?
他们拿了仅存的一支半火炬,独孤湘又回到小洞中取了那只金匮,藏在怀中。江朔奇道:“湘儿,都这个时候的,你还拿金匮做什么?”
独孤湘道:“我随身带着,若我们迷路死在地脉迷宫之中,这个大秘密便算我们的陪葬,江朔听了苦笑着摇摇头,但又一心想不错,他们虽然打不开堵门的巨石,但段俭魏在外面可以多找帮手,只要知道位置,要移开塞门的巨石并非难事,因此金匮无论如何是不能留在此处的。
二人准备停当,便携手钻入西边最大的一个洞穴。
二人除去鞋袜,卷起裤脚,将脚踩在地下暗河之中,这样能更好的感觉水流来去的方向,地下室极为寒凉,此刻外面的世界正是盛夏,这洞中的暗河却让人冷得直打哆嗦。
为节省光源,二人先点了那半截火把,不一会儿便熄灭了,又换了那一个完整的、未燃烧的火把。
然而地下暗河的复杂程度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脚下的地势忽高忽低,水流时缓时急,一会儿东向西流,一会儿西向东流,更是时南时北,忽聚忽散,叫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溯流而行还是顺水而行。
手中的火把上的火苗却是越来越微弱,终于“嗤”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独孤湘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了江朔的胳膊,然而这隧道居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散发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冷光,二人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居然能大致看出岩壁的轮廓。
独孤湘的恐惧立刻被好奇心所占据,揽着江朔的胳膊问道:“朔哥,为什么这里会发出蓝光?”
江朔道:“看来这里的岩壁会发出荧光,因此在黑暗中仍能勉强视物。”
只要眼睛能看见,二人恐惧之心立刻大减,相偕在纵横交错的洞穴中继续寻找出路,但此前有火炬尚且找不到路,现在只靠幽暗的荧光更是道路难辨。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两声若有似无的婴儿啼哭声,独孤湘立刻头发倒竖,背脊发凉,她最怕鬼不过,再一次紧紧擭住了江朔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朔哥,你听到了么?有鬼,有鬼!”
江朔却一点不见惊慌,反而面露喜色道:“湘儿,不是鬼,是龙!”
独孤湘将信将疑道:“什么?龙?我熟读《山海经》,从没听过有哪种龙的叫声是和婴儿的哭声一样的。”
江朔道:“不是真的龙,是‘六角龙’。”
独孤湘别的书看不进去,《山海经》这样的志怪书籍她却可谓倒背如流,皱眉道:“什么六角龙?哪有这样的龙?”
江朔一拉她的手,道:“等见到了,你便知道了。”
独孤湘仍然心存恐惧,躲在江朔身后向前挪动,二人循着那哭声,七弯八绕,哭声越来越清晰,独孤湘心中越发的忐忑起来,忽然似乎有一个滑腻腻的东西从她脚面上爬过,独孤湘吓得惊叫一声,跳了起来,若不是江朔一把抱住她,她的脑袋便要撞到岩壁顶上了。
江朔道:“湘儿,莫怕,你看这就是六角龙。”
独孤湘双脚离地,像个猫儿一样窝在江朔怀中,向下看去,却是一个发着蓝色荧光的动物,又似鱼又似蜥,仿佛一只特大号的守宫壁虎,只是脑袋要扁得多,它抬起头来,裂开巨口,如婴儿般“呀呀”叫了两声,脑袋后面撑起六个毛茸茸的“角”。
独孤湘初听“六角龙”之名,未见其面之时,只觉得恐怖,但见到它之后,连它的如婴儿哭泣般的叫声都觉得可爱了。她跳下来,凑近了饶有兴致地看那黑暗中通体发光的“六角龙”,问江朔道:“朔哥,你怎认得此物?”
江朔道:“这就是我在冰川中遇到的六角龙的后代,六角龙只要不吃盐就不会长大,但当年冰川峡谷中那条六角龙的后代舔舐了我身上的盐分,六角龙只要成年便会和同类争夺领地,不能共存,摩诃衍只能把它的子嗣送到其他地方。此地离开小龙沙冰川极远,摩诃衍大师应该不会把小龙送这么远,而是它自己爬来的。”
独孤湘道:“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被我们在此处遇到了这只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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