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它们物归原主了。”弗罗斯特遥遥地看着傲慢与贪婪,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那两柄交叉的刀剑之上,这神话般的炼金武器正发出轻微的龙吟。
在诺顿所铸造的七宗罪中,傲慢、贪婪都绝不算是最强大的武器。
为他自己所准备的暴怒才是真正危险的、甚至能够威胁到至尊的武装。
可七宗罪并不是七件刀剑,而是一件武器。
唯有当它们全部被同一个人握在手中的时候才能够迸发出以凡人屠神的壮举。
也唯有如此才能够激发出伟大的炼金领域罪与罚。
所谓罪与罚,那是王的葬礼与悼词,以眼还眼,以血还血,以心还心,以骨还骨,大概在诺顿原本的设计中,这强大到能够屠灭君王杀死神明的炼金领域其实是为他那伟大的父亲准备的。
黑王在书写命运,诺顿也在书写命运。
区别在于前者书写的命运充斥着压抑的束缚,无人可以挣脱。
而诺顿展望的命运则写满了艰苦与死亡。
在诺顿的的剧本中,康斯坦丁才是七宗罪真正的主人,他会用暴怒杀死诺顿,用色欲杀死耶梦加得,用暴食杀死芬里厄
每一柄刀剑对应一位君王,当康斯坦丁杀死所有的王座,他会进化为堪比至尊的东西,罪与罚的领域在他的手中张开,顷刻间便吞噬掉以命运统治世界的黑龙。
黑色的皇帝会在那一天于长空挥洒鲜血,他的鳞片会被剥落,他的骨与血会被吞噬,新的秩序会在新王康斯坦丁的王座之前迅速建立。
可康斯坦丁太怯懦了,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才是应该被吞噬的那一个,其实他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成为至尊。
在从古至今的漫长黑暗中,他只想和自己的哥哥永远在一起。
路明非走到长桌的尽头,他伸出双手抚摸两柄刀剑的剑柄,那些原本张开的锋利宛如刀片的黑色铁鳞便随着他手指的抚摸而收缩了,这些就在刚才还凶猛得像是鬣狗的武器此刻在他的面前温顺得像是绵羊。
纯血古龙的炼金武器,血统是使用它们的唯一标准。
如七宗罪如果处于激活状态,那么血统等级在A级以下的混血种甚至很可能连第一把武器,也就是肋差色欲也无法将拔出来。
在那种状态下,能够一直拔出到暴怒的也就只有开启了暴血的路明非和昂热了。
但即便是同为S级的昂热也无法仅仅依靠自己的血统就让贪婪与傲慢如此兴奋。
简直像是见到女神之后恨不得扑上去跪舔的舔狗。
“首先加图索家族要向你送以最崇高的敬意,为你在屠龙战场上为杀死龙类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弗罗斯特朝着路明非微微点头,“我听说路同学在卡塞尔学院中建立了一个新的兄弟会,名为龙血社团,加图索家族旗下的基金会愿意每年为龙血社提供500万到700万美元的活动经费。”
路明非的脸色变了变。
这是一笔相当庞大的资金,仅仅放在学院内部的社团活动上来说,恐怕龙血社花个好几年也用不出去500万。
可如果用来作为全世界范围内执行专员屠龙的经费那又稍显有些单薄了。
“其次,我,弗罗斯特.加图索愿意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很抱歉我们剥夺了伱在与龙王诺顿的战争中使用完整七宗罪的权利,这种事情本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可我认为我们之间不该心存芥蒂。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加图索家族必须取得一份杀死龙王的荣誉,这并不全是为了满足我们的私欲,也关乎整个人类和整个混血种社会的未来。”
路明非心说啊你已经说出来了对吧,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私欲啊对不对?好你个老小子,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刷个航母编队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航母编队什么的当然是开玩笑的,就算是加图索家族这样的豪门贵族也不可能真的有钱供养一整个航母编队。
就算有钱,他们也没有渠道弄到这东西。
“为此我们欠你一个人情。”弗罗斯特悠悠地说,“整个加图索家族都欠你一个人情,我们愿意帮你做一件事情,不管这件事情是什么,哪怕你要炸掉白宫或者烧掉靖国神社都没有问题。”
路明非捂脸,“谢谢你啊加图索先生,也算是让我初步认识到咱们学院其实是有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潜力。不过委实说我还没活够,也没兴趣再参加一次诺曼底登录什么的。所以炸掉白宫这个选项就PASS掉吧。”
“所以你是想要烧掉靖国神社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供一整套完善的方案。”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
杀胚师兄果然雷厉风行,当所有人都还对某个计划只存在于幻想阶段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案,大概是从潜入到渗透到破坏到制造混乱最后到逃跑一整套的流程吧。
不愧是不声不响干大事的狠角色啊。
不过路明非委实有些无奈。
“虽然我确实很想这么做,想来大概师兄你也有些心潮澎湃。可我们真的不是共产党而是密党吗?他妈靖国神社这种鬼东西和龙族有半毛钱关系呀!”路明非已经无法封印自己的吐槽之魂了。
“屠龙的觉悟很高啊,明非!”昂热颇有些欣喜。他想来路明非大概应该是混子性格才对,可那样又属实是白瞎了他一身的好本事,今天看来自己大概以前真是错怪了这个学生了。
可路明非换了一副嘴脸,看上去像是正人君子,可眉飞色舞却又有些小人得志。
他对弗罗斯特说,“所以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吗?那你觉得我们能开历史的倒车吗加图索先生,你看我怎么样?像不像是当皇帝的料?”
昂热捂脸,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可没想到弗罗斯特真的有很认真的在思考,“帕西,如果要在非洲重建一个封建国家,我们能做到吗?”
“应该没问题,先生,不过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资金都会相当紧张,”如服务生一样站在旁边的金发年轻人回答说。
“资金不是问题,只要能够满足路明非先生的要求。”弗罗斯特的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路明非扶额,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个话题于是被很快跳过。
可路明非和弗罗斯特已经达成共识,他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使用这个人情。
他已经想好了要在什么时候动用加图索家族的力量。
这时候有清脆的钟鸣自舞台上帷幕的后面传出,总共十二响,每一响都清晰入耳,回荡在大厅的穹顶与地面之间。
夜色般深邃的帷幕被缓缓拉开,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那个方向。
“那么接下来,是见证某种奇迹的时候了,”弗罗斯特轻声说,“那个奇迹的名字是,龙。”
巨大的石英玻璃箱伫立在舞台的中央,那箱子里灌满了透明的营养液,细微的气泡就从营养液的底部上升到最顶部,然后随着轻微的响声破裂。
苍青色的透明的卵悬浮在营养液的中央,透过那枚卵的外层可以看到纤细素白的女孩身形蜷缩起来,如死去了一般安详地沉眠其中。
“多么美好的生物啊,拥有如此漫长的生命,坐拥如此庞大的权力,曾在世界的巅峰咆哮,视线所及之处的每一寸土地都归她所有。”弗罗斯特的视线迷离,他缓缓地起身,像是正目不转睛沉浸于某副绝世画作的鉴赏家一样。
那双铁灰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除了被灯光照亮的舞台,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憧憬。
“真是遗憾,我们没有在诸王名录上找到她的名字,这大概是少数没有自己封地也没有亲王爵位的次代种。可她的地位与她的实力应该并不逊色于其他的亲王。因为龙族的史书上曾记载过,只有那些永远追随在四大君主身边的次代种才没有被赐予爵位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封地,侍奉伟大的主君便是他们至高的荣誉。”弗罗斯特轻声说。
“那东西的活性很强,即便处在茧中也并不绝对安全,你们就这么把她放在营养液里?”昂热的语气冷冽如刀锋。
“不,当然不会,我们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弗罗斯特冷冷地看了昂热一眼,“石英玻璃箱的上下夹板中是重达五百千克的液态汞,只要这头次代种有苏醒的迹象,填充箱子的营养液就会被立刻置换成对龙类堪称剧毒的汞,而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正有两支狙击枪时刻瞄准着那东西的卵,枪里填充的是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那种子弹能够对龙王级的目标产生致命的威胁,更何况一头次代种。”
“你们准备拿她做什么?”昂热问,“我的意思是,加图索家族准备怎么做?”
弗罗斯特无声地笑了,“走近些,昂热,你能感受到新时代的韵律吗?一个活着的、初生的神,她体内的黄金圣浆能够为我们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密党可以依靠它来创造真正的超级混血种,再搭配尼伯龙根计划,说不定可以创造出属于人类自己的神。我们不用再去走那条没有尽头的封神之路了,我们有更快的捷径!”
路明非也看向那枚卵,可他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哀,却又不知道那种悲哀从何而来。
还有冥冥中他又感觉什么人在看他。
那视线依旧来自于那枚卵里。
但那个女孩分明依旧还在沉眠的状态。
路明非忍不住靠近了些。
就在此时,他的耳中响起某个男孩的轻笑。
周围的色彩都淡去了,另一重更柔和更荒唐的光占据了路明非的视线,他知道是路鸣泽来了。
小魔鬼的每一次登场都如出一辙,像是将另一个新的世界徐徐展开在路明非的面前。
恍惚间有潮水漫上来。
可那也不像是潮水,倒像是某种悲哀的回忆。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海雨天风中透着永无止境的孤独。
“沉眠了千年之后,再醒来,世界已经不属于你了”有某个女孩在轻轻地叹息,“这就是所谓的‘弃族’的命运吧?”
她就在那里,在海雨天风的深处,路明非恍然中似乎又重新看到了那个被包裹在苍青色卵里、白白的、小小的、蜷缩起来的孩子。
那不是小魔鬼,小魔鬼是个纯爷们。
她绰约而立,雨没能掀乱她的发丝,她于是便把长发在脑后束起,以一根翡翠色的簪子束起。
居然是个静好的少女,有中国人的面孔,大概只有夏弥才能和她比一比美貌。
那个女孩有一双淡金色的眸子,眸子的深处映着不知来自哪里的火光,像一层淡淡的流霞在瞳影中飞过。
路明非忽然觉得她的眼睛有着太浓重的、哀伤的美。
却又坚定如山峦。
让他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因为他有时候也会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坚定。
女孩露出纹满了古老图腾的手臂,那些图腾如同一株茂盛的藤蔓围绕着她纤细的手臂生长,并不惊悚也不丑陋,反而有凌乱而妖娆的美。
她在很远的地方伫立,在细密的雨幕中忽然转头看向路明,那双眼睛炽烈如火焰,绽放出煌煌的金光。
女孩的眉眼锐利如刀锋,静静地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
面若寒霜,好像永远也不会笑,精致得就是个瓷娃娃。
黑色与金色的眸子在雨中对视,他们互相凝望,女孩忽然就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舒展,居然柔和如柳叶。
那对眸子里灼目的金色也缓缓地褪去了。
这时候她看上去才真的像个女孩。
那么柔弱,纤纤细细、白白净净,让人想起古书中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路明非忽而心想大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的词,就是古人见到这样的女孩而后编造出来的吧。
“又是一百年过去了,可我们依旧还是仇敌吗?”女孩轻声说,她歪了歪头,看向路明非的眼神像是在看某个亲密的故人。
一时间路明非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敌是友了。
“我叫珏,可有个人在很久以前给了我新的名字,现在你可以称我为虞。”女孩说,她这么说话的时候,世界的尽头好像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叫我虞姬。”
那声音越来越近,血腥的味道也越来越近,雨点逐渐变得密密麻麻如狂流坠落。
路明非愣住了,暴雨中好像有无数的人影在他的身边穿梭,鲜血被挥洒,利刃刺入人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某个古老的战场穿越漫长的岁月,来到路明非的身边。
“哥哥,你明白发生了什么吗。”在这狂流的雨幕中,路鸣泽打着黑色的伞出现在路明非的身后。
沉重的水滴就沿着伞的骨架落下,流成小小的水瀑。
“很多人和你一样从某个该死的命运尽头回来,很多人都在想要改变所谓的宿命。”路鸣泽的声音轻而悲哀,像是在参加某场葬礼,“你曾失败了,可诺顿成功了。”
路明非不知道如何作答。
“命运居然真的出现了巨大的岔路,时光的水要流向我们不知道的方向啦!这样很好,这样便向我们展现了真理,那个真理是,即便命运也并非牢不可破!”路鸣泽把手搭在路明非的肩膀,温暖有力,不像是弟弟,倒像是兄长。
老唐的死让路明非低落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斯坦丁。
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许久之后,我们终于能醒来站在阳光中啦。”那个如荆棘般锋利的漂亮女孩穿越暴雨来到路明非的面前,她似乎无法见到路鸣泽,眉眼都展开,张开纤细的双臂,袅袅婷婷,纤细温软,
“我们和解吧,人与龙的和解。”她说。
然后狠狠地拥抱男孩,像是要把路明非融入她的身体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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