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噗——
“死胖子脑壳里装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这时候就不能问点关键的?”
戚宝一句话,与原本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平添一抹滑稽。场间猝不及防,笑倒一大片,更有人把刚入口的酒喷出来。
角落里的那名黑衣女修也忍俊不禁,掩嘴偷乐。尤其人群中的陈广和吴胜,本就与戚宝有隙,不可避免趁机羞辱一番,早已夸张地笑弯了腰。
“笑什么笑?不许笑。想少二两肉有错?胖爷还想问瘦下来后会不会又长回去哩。”戚宝叉腰骂了一通,大有舌战群儒的架势,旋即手指陈、吴二人,“你两个皮子又痒了是不?”
“谁说大爷笑你了?”陈广洋洋自得。
“回头再跟你俩算账。”戚宝转望门坊。
“我能少这点肉,”宠渡想起心血被吸不由苦笑,“可是拿命换的。”
“不怕。有用就好。”
“今夜我若不死再与你细说,如何?”
“行。胖爷这次一定能进杂役房,到时候你我山下再会。”戚宝跃落二楼撞开人群,朝着烟袋巷另一头去了,令场间一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胖子怎就走了?”
“不拿人头了?”
“今晚会掉很多人头,却一定不会有他的。”戚宝头也不回,把酒喝一口,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渐行渐远,“听胖爷一句劝,能别去就别去;实在想死千万滚远些,别沾了胖爷一身晦气。”
“没看出来,”吴胜高声嗤笑,“死胖子几时能掐会算了嘿?”
“直觉而已。”
“哼。故作高深。”
众人同样不以为意。
“死胖子喝多了净瞎说。”
“少个炼气圆满的跟咱们抢,不好嘛?”
“就是。随他去吧。”
“还是先看看那独眼儿与疤爷到底什么过节。”
“我不记得几时开罪于你,”刀疤脸也百思不解,“何苦这般针尖对麦芒?”
“你腰间葫芦怎么来的?”
“噢……”刀疤脸恍然大悟,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心头去着实震惊,“竟是那死老鬼的徒弟?这些天就在爷爷眼皮子底下,居然不曾露出半分马脚?!”
“这二位在打什么哑谜?听得我云里雾里。”
“莫非……”
“莫非个卵。有屁快放。”
“许是因为那个老叫花,也就是‘聚宝盆’的师父?不都说那老儿没了嘛,消息还是从疤爷那儿放出来的;如今看来,那老头儿定栽在疤爷手中,不然疤爷如何那般笃定?”
“那老者已是半步强者,居然还是死了,疤爷的修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了。”
“我早说是玄丹境了嘛。”
“原是为师报仇,这小子也算有情有义。”
“情意能当刀还是作剑?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到底是乳臭未干的娃娃,冲动了些。”
“修为差距太大,这小子毫无胜算,谁敢从疤爷手里抢人头?对咱们而言这叩赏还有啥搞头?”
“而今叩赏倒是其次了,大爷更想看看这厮如何越境斗法。”
“敢请疤爷露一手,也好教我等开开眼界。”
“先说断后不乱。”宠渡提气吼道,“追我者死。”
“倒是有魄力。”刀疤脸冷笑道,“不过劝你收敛些,以免等下死得太难看。”
“小爷死活犹在未定之天。”宠渡大笑,“但你的死期便在今夜。”
“这小子三天两头往城外跑,又老在我面前晃荡,怕是暗有布置特来钓我,还是先摸摸底稳当。楼下这帮蠢货也非好鸟,尽想浑水摸鱼,正可拿来探路。”刀疤脸神思电转,面色变了又变,侧头看向金乌门众所在的位置,“金乌派的道友,悬赏之事可还作数?”
“这是自然。”申阔高声相应。
“好。”刀疤脸闻言攒拳,一番豪言说得楼下众修血脉偾张,“此贼犯事在先,不藏起来还罢了,反而明目张胆跳出来,分明不将我等看在眼里。”
“疤爷说得对。”
“疤爷终于要出手了?”
“你们能忍,我却咽不下这口气。”刀疤脸见激将有效,一时窃喜不已,“今晚谁能拿到人头,各凭本事。”
“疤爷真要出手了?!”
“疤爷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聚宝盆’死定了。”
“疤爷吃肉,咱们喝汤。”
人群骚动,再看门坊上那傲然孑立着的哪里是人,分明是千贯铜板连同灵石及一百颗白花花的灵晶装在聚宝盆里闪闪放光,实在亮瞎了眼。
千辛万苦枯守十来日,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这个?如今近在眼前,只凭对面的气势就要放弃?
谁甘心?!
“样子凶吓鸡公,肯定是装腔作势。”
“老子还就不信,这小子真打得过这里几百号人。”
“多说无益。干他。”
“‘聚宝盆’不要跑。”
“上啊——”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散修血性受不起挑唆。短暂的沉寂后,被心中的侥幸鼓动着,压抑已久的贪婪犹如洪水猛兽,瞬间吞没了残存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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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吼声如雷。
金乌派弟子冲在最前。
街道两侧的房顶上,近百条人影先后跃起,有如飞蛾扑火,踩着瓦片直奔城门。地上的猎妖客轰隆隆跑过,震得桌面上杯碟碗筷叮当作响。
从门坊上乍眼看去,乌泱泱一大片仿佛蝗虫过境,宠渡面上凝重却无惧色,落地时化开神行符,将元气与灵力锁在腿脚上,身形闪烁疾如风雷,几个呼吸便已冲出城门直奔万妖山。
东门边儿上,陈广浑身打颤,叫住吴胜,“这阵仗太他妈骇人了。咱俩……还是别去了吧?”吴胜手脚冰凉,应道:“我、我正想说来着。莫如截胡儿?”
两人商量过后便望金乌山谷疾走,在必经之路上潜伏下来,静候届时来送宠渡人头的不良客,伺机截杀以期抢到人头。
有类似想法的,非止陈、吴两个。
但更多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打算。
“几百人哪,真的还能活么?”角落里白衣女子面露忧色,“哼!我甘十三妹又岂是贪生忘义之徒?不如藏在暗处,若能在紧要关头助他脱困,也算报他那晚救命之恩了。”
甘十三妹目露坚定,把脚一跺也出了城。
至此,前一刻还人声鼎沸的烟袋巷瞬间人去楼空走了个干净,只剩各家的店伙计目瞪口呆盯着地上滚落的瓜果杯盏,犹有帽子、葫芦和箩筐兀自打转。
热闹从城内跑到城外。
猎杀游戏……开始。
每个人扮演不同的角色,马不停蹄,朝着不可知的终点一路狂奔。
像陈、吴两人无勇少谋的,作劫匪。
像李二那样有勇少谋的,作蝉。
像申阔那样有勇多谋的,作螳螂。
像刀疤脸那样多勇大谋的,作黄雀。
像宠渡这样大勇大谋的,作猎人。
游戏很透明。
劫匪知蝉。
蝉知螳螂。
螳螂知黄雀。
黄雀知猎人。
猎人知劫匪。
反之亦然;同在一个游戏圈儿上,彼此互知,却在不知不觉间纷纷沦为岸边或野间觅食的翠鹬以及水中含珠待采的蚌蛤。
于是,便有了渔翁。
烟袋巷远离城门的那头,戚宝腆着肉乎乎的肚子闪身出来,一边搓手一边舔着嘴唇“嘿嘿”贼笑,点头如小鸡啄米儿也似,“嗯嗯嗯……这回光捡漏也能大发。”
与此同时,远在山中的看客也悄悄撤回了神念,——胡离嘴角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戏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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