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沧历1101年初,下午五点零五分,“xix咖啡厅”内。
韩文新从一片繁杂的星象图中抽出身来,伸了个懒腰。
她听见自己的肚子开唱空城计,便拿出刚解除锁机不久的手机扫码点餐,要了份蜜汁牛丼饭。
取餐回来才看到宁秋麦也点了蜜汁牛丼饭,吃饭动作并不粗鲁,却总有种狂野的韵味。
“洛水还不吃饭吗?”
周洛水仍然沉浸在精彩绝伦的番剧世界,仿佛对时间流逝一无所知。
宁秋麦也劝道:“赶紧吃点东西吧,不是说晚上还要去希莱广场看烟花吗?”
今天刚好是胜利庆典,虽然真正的胜利在盛夏,但新希莱刚成立不久,当时掌权的欧飞艳夫人便执拗地把日子定在了年初。
“嗯嗯,等这集看完。”周洛水敷衍应答。
等周洛水刷完番并飞快吃完背包里预备的快餐,另两人早已整装待发。
宁秋麦眼睛微眯,笑道:“一起去看看吧,胜利庆典的烟花。”
希莱广场。
偌大一个广场,此刻也都人山人海,不少人手里拿着“长枪大炮”,势必要把庆典最美丽的瞬间记录下来,发到各大社交媒体。
本来宁秋麦抱着“反正专业摄影师会拍照,随便存两张也就行了吧”的心态,并不打算亲自前来观摩,但两位好室友高举手机咔嚓咔嚓拍摄、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在告诉她,亲手拍下的烟花和职业摄影师编辑的美图有着天壤之别。
尽管自己拍的照片可能不怎么好看,视觉效果远不如专业人员精心调整的图片,但那是经由自己的双手,自己捕捉下来的幸福瞬间。
幸福哪是随便存两张网图就能得到的?
“独属于自己的幸福吗?”宁秋麦若有所思。
而后拿出一部型号有些老的手机,打开后置摄像头,趁烟花一飞冲天还没炸开的时候找准位置,准备将焰彩四散纷飞的瞬间捕捉下来。
“咔嚓。”
她按动了一下快门。
——
沧历26年,卡利俄佩疗养院。
新建成的疗养院看上去很干净,一切设施都刚做好没多久,便迎来了第一位入住人员。
一生和魔法无缘的女人寿命很短,新历法开启后的二十六年政治生涯几乎掏空了她的身体,现在躺在摇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仿佛只有空壳,没有灵魂。
“夫人,按照约定,我来看您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了三下,房间门悄无声息地开启。
欧飞艳听力不是很好,但对方一说“约定”,她便知道来者何人。
青年模样的女性在阳台找到了晒太阳的欧飞艳,老人枯槁的手指了指客厅放置的一排凳子,说道:“随便坐,陪我聊聊天。”
“直到您离开人世,我都会陪在您身边。”青年拎着凳子在欧飞艳身边坐下,灿烂的阳光打在她头发上,透出暗蓝色光泽。
一双死寂的墨色眼眸澄如明镜,愈发衬得欧飞艳腐朽不堪。
但老人对此毫无怨言。
人类和长生种终究不一样,而且人类自己也会因为修炼魔法与否产生寿命上的差异。
比如说当今最强大的人类魔法师成蔓青,已经达到魔法师的最高层次——大魔导师级别,理论寿命有足足五百多年。
而欧飞艳自己只是个曾经嫁入希莱帝国皇室的普通女人,只接触政事和家事,对魔法一窍不通,寿命也就正常人类的水准。
老人浑浊的眼睛对上那双堪称漂亮的墨色眼眸,想从其中看出些什么。
她成功了。
她看到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悲悯。
“为什么要替我悲伤呢?”欧飞艳苦涩地蠕动嘴唇,“我只是个快要烂掉的老古董,一件不值一提的老古董,死到临头还对丈夫念念不忘的老古董。”
付沧钊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历经千万年依旧年轻的躯体传去生命的温度:“您说您的丈夫对您很好,他死去之后您只剩一个忙碌的空壳。是我们强行把您推出去,成为新希莱的临时领袖。”
“夫人,忙碌的另一面,叫充实。”付沧钊垂下眼帘,声音放低。
充实吗?
也许是的,欧飞艳心想。
刚踏入皇宫的时候大概幻想过和丈夫举案齐眉共同治国的日子,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低估了一个帝国各类事务的繁杂程度,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实在做不到家庭事业两面兼顾,她只能从夫君身侧退下来,专心打理家庭。
彼时,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也可以是她自己。
直到二十六年前的一天,xixters组织的人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带到希莱广场、带到不知何时聚集在那边的众多年轻女孩面前,大声宣告她们的胜利。
欧飞艳稀里糊涂地成了新希莱第一任临时大总统。
她的家庭因为xixters变得支离破碎,加上新世界刚刚建成,各种文件满天乱飞,搞得她脑子里除了处理政务塞不下任何东西。
如此经过二十六年,这期间先后处理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她自认表现得还不错。
“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哪怕到了今天,我也依旧爱着我的丈夫,”欧飞艳半闭着眼睛说道,“我爱他,你们杀了他,又把希莱帝国交到我的手上,听起来就像”
就像丈夫亲手把代表帝位的希莱皇冠传给她一样。
“所以,哪怕仅仅是出于对亡夫的深情,你也会好好治理这个国家。”付沧钊浅笑着接话。
欧飞艳鼻腔发出轻不可闻的嗤笑,而后道:“你还真是了解我呢。”
“至少从结果来看,你成为了出色的女政治家。”付沧钊目光平静如水。
当年,xixters正是看出欧飞艳重视帝国血脉的传承大于情爱,才放心扶持她上位。
对这种人来说,只要希莱的血脉依然在传承,那么不论这个国家换了多少个名字,它也依然是希莱帝国。
“夫人,我向您承诺,”付沧钊轻柔地抚摸欧飞艳皮包骨的手背,郑重其事地许诺道,“史书会把您塑造成一名野心勃勃的政客、一名大义灭亲的义士,而不是热爱亡夫基业的贤惠皇后。”
历史会撒谎。
那又如何?
只要结果是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也许千百年过去,会有人忍不住揭开真相,但到了那个时候,想来人们也不在意细节了。
毕竟从结果来看,欧飞艳的确把换历决战后的新希莱打理得井井有条。
老人陷入永恒长眠,暗蓝色头发的长生之人悄然离去。
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欧飞艳似乎梦到了早已死去的丈夫、希莱帝国最后一任皇帝。
而她又变回了二十六年前那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可怜皇后,提着沉重的裙摆想要追上男人的脚步。
“亲爱的,我做得好吗?”皇后急切发问,“你觉得我有好好治理你的希莱帝国吗?”
尽管走在前头的男人再也不会为她回头,她依旧奔跑在光辉灿烂的掌权之路上。
渐渐地,厚重的衣裙消退,变成了轻便而不失庄重的裤装,欧飞艳的脚步愈发轻盈。
沧历26年,新希莱第一任临时大总统欧飞艳,于卡利俄佩疗养院溘然长逝。
“历史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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