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军队,到岸了?”
艾丽缇依然神色平静,但美眸里难掩惊讶。
有交州军阀和闽地的天日教散兵游勇干扰,大周军队依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登岸,还比帝释天要早一步据险而守?
“派人即刻通知帝释天,立即向西南撤退,并摧毁沿途补给线,避开大周军队。”
外面的孔雀王朝女兵不明所以,但出于对信仰的绝对崇拜,还是毫不犹豫领命离去。
“领兵之人,一定是他”
艾丽缇喃喃自语,仿佛这一切胜负对她而言无关紧要,而她只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述说、分析,没有向教众透露自己的推测。
“从金陵东边的海域出发,船队一路南行,即使依靠那种能够逆风而行的新船,想要这么快登岸,必须有人凝聚人心,鼓舞士气”
“象兵并非无敌,它们天性惧火,而且容易受惊按照前线信息传递的速度,消息送到我这里的时候,帝释天恐怕已经败了。”
良久,艾丽缇终于幽幽叹息。
“或许,我必须代表孔雀王朝与他谈判了。”
第二天清晨,梁萧便领三万精兵向南启程。
恒江广阔。
正常情况下,军队的捷报想要送达京城,即使是船只顺风的情况下,再加上登岸之后的八百里加急,至少也需要二十天。
若是逆风,就需要至少一个半月了。
但如今大周船队都在恒江两岸来回运输,形成一条条长龙。
只是传递简单的口信的话,效率能至少增加一倍。
“争取十天内让主上收到捷报!”
领兵坐镇恒江南岸军营的顾平休意气风发,但很快又面露忧色。
南方环境险恶,他还是没能劝阻自家王爷亲自南下。
好在梁萧对南方环境的预防措施远超众人的预料,众人也勉强放宽了心。
若没有他亲自领兵,或许将士们还会面临更多的困境。
比如疫病,地形,气候,毒物
“这就是王爷,即使身居高位,仍不忘初心,忧国忧民,体恤士卒!”
顾平休的感慨,引起了在座诸将的共鸣。
众将只是惋惜,自己没能抽到上上签,随他南征。
当天下午,三万大军依山傍水,原地驻扎。
梁萧亲自安排将士挖井取水。
“帝君,这一带是有活水的”一名行军主簿赶来提醒。
梁萧摆手道:“优先挖井,无论如何先把水烧开,否则严禁饮用,违者军法处置!”
众将不敢违令,纷纷通知部下。
底层的士卒已经大概明白烧水能“杀除水中疫病毒虫”,也一一照做。
军队算是有惊无险度过了第一天行军。
梁萧登上一处小山,眺望南方。
即使首战告捷,心中的担忧却不减反增。
邢风派来联络的人员,到现在都没有关于秦勋的情报。
大楚,中部偏北,一处村庄。
秦勋一路躲避敌人的官兵追击,穿梭丛林,终于来到了邢风管控的地界。
站在村庄门口,秦勋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满地枯骨,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凉,坐在青石上,低头沉思。
“我已年近不惑,本不该自疑,可是这一路又有太多人因我而死”
“墨家三十位子弟,和那位为我挡刀的姑娘,还有因我布局而死难的千千万万大楚百姓”
踏遍两国土地,走遍千山万水的墨家钜子,此刻心中唯有挥之不去的负罪感。
吴王反叛夏侯雍,乃是潜伏在吴王府上的军师献计,那位军师也是墨者一员
挑唆夏侯雍与吴王争斗,让邢风有机可乘,这是墨家唯一能做的事。
代价却是战火燎原,千里丘墟,生灵涂炭。
吴王与夏侯雍终有一战,再加上天日教和孔雀王朝暗中布局,把天花带到了大楚境内,那些百姓终究是在劫难逃。
他只是去加速了这个进程,但仍是免不了自感罪孽深重。
本想舍此残躯,一死以谢天下,奈何天下未定。
恍惚间,当年在京城与邢风临别一会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时的大周京城,也是暗流涌动。
他也还未追随梁萧,仍是多方卧底,表面上的寒门书生。
那一夜,飞雪连天。
邢风挑了一处民宅,秘密邀请秦勋入座,取来两个酒坛,准备为他温酒。
“要沧海酒,还是月明酒?”邢风问道。
秦勋连忙道:“多谢美意,但不必了。”
“知己难求,为何不能痛饮一回?”邢风不解。
秦勋沉默良久,才道:“我命贱,喝不得好酒。”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邢风道:“阁下为何认定,我是能为民请命之人?”
秦勋道:“邢公子面对百姓时,眼里难掩哀怜。”
邢风哑然失笑片刻,才吐露心声。
“我看得出来,你胸有大志,深藏不露,应该也知晓了我的过去。可惜,你我终究敌不过时代洪流,能做的事着实有限。也许,你我一生的努力对这片横跨古今未来万千年的土地而言,不过只是一丝波澜而已,终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就算你我能够实现一时盛世,又如何能保证身后之事?须知前朝武帝万古唯一,仍是免不了晚年昏聩。千百年后的世界,恐怕也免不了纷争不断,世道始终是吃人的世道,只是换了形式。”
秦勋终于苦笑:“我也自感人力有穷,自己这一生看似做了不少事,但以古今未来数千年的视角来看,的确微不足道,最多也不过只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更无法左右身后之事。这一切,难道终究是徒劳无功么?”
邢风道:“我昨夜去拜访了兰陵侯,他倒是解开了困扰我多年的问题。”
“可否赐教。”秦勋好奇道。
邢风望着满天飞雪,眼神坚定。
“未来世界会是怎样的,你我都无法预测。”
“也许未来世界的确不能如你我所愿,甚至迎来人世的道德崩坏,会变得比现在更加丑恶,人类也可能因此而走向衰落与灭亡。”
“但往好处想,难道后世就一定不会有天下大同到来的那一天么?也许会很遥远,要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数万年,但只要能实现,无论在实现之前有多少曲折,我们的努力便是有价值的。”
“后世如何,放心交给后人去做便是,毕竟我们已无法左右。而我们现在所付出的努力,正是为后人保留实现这份希望的火种。至少我们要凭借自己的这份努力让后人相信,这片土地从古至今,不乏为民请命者,更不乏脊梁。”
秦勋只是注视着邢风,眼里透着几分敬意。
邢风又道:“兰陵侯的格局,还在你我之上,他才是你真正应该效忠的人。”
秦勋只是微笑点头,心中已有定见。
回首往事,秦勋只是信念坚定,缓缓起身。
“那阿喀琉斯恨我入骨,或许,我能以自己为诱饵,与他同归于尽”
秦勋又陷入沉思。
那阿喀琉斯浑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即使他是剑术精绝的墨家钜子,也深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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