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旸,成化十二年生于扬州仪征,正德三年高中进士,正德十一年奉上意出海,帝赞其为大明之博望。一笔阁 m.yibige.com
朱厚照站在奉天门处,眼前已一切平常,但脑海里一直有当日文武百官,神情激荡的场景。
他那日下令认海为疆,其所依据就是大明海军以及正在筹备中的海军学院,为了支撑万里海疆的守卫能力,进一步加强海军整备已是不容质疑之事。
大明朝的海军,迄今为止还没有打过什么海战呢。
朱厚照的脑海里有一张图,太平洋西岸或者说东北亚其实没什么搞头,朝鲜在什么时代都没有存在感,日本也很难起来。
他心中盘算着,时机合适的话要将大明水师派往南洋经受考验。
从大陆向海洋,逐渐延伸势力范围的关键在于你的军事力量投射,在这个过程中,岛屿就会变得非常重要。
这一点朝野早有共识,朱厚照也早就命令梅可甲在台湾、吕宋等地兴建军港,建立城镇。
台湾在这个时期人口较少,而且主要是当地高山族,历史上,明朝中期开始,倭患逐渐严重,福建省多山、导致人多地少,朝廷呢有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福建省很多百姓开始移居台湾。
不过正德在位,福建百姓这几年的生活早已得到了改善,贸易的开展、红薯等新作物的推广,使得当地人鲜少有想移民台湾的。
这反倒让海军向南走的计划有些受阻。
朱厚照努力了半天,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身边两个重臣,跟着他说话,“在陛下励精图治之下,大明疆土已恢复鼎盛,地多,人倒显得不足。几年以来,河套需要移民,四川人口不过三百万,也需要移民,辽东要屯垦,同样需要移民,再加上新疆以及陛下今日说的台湾,哪里有那么多的人哟。”
杨廷和这番话说得有些‘开心’,根本没有一点忧愁,这一切都是国力强大,国家扩张的表现。
至于王鏊则在考虑路引的事,他说道:“陛下,臣昨日收到苏州知府关延卿所呈的奏疏,他上疏言苏州赋税事,其有两大难,一者,苏州税赋颇重,百姓不堪其负,二者,近年来出海经商已为一时风潮,各村各乡几乎都有外出为工、甚至出海不归的。”
朱厚照背着手,“这样不好吗?百姓都有了生计。”
“可丁银难收啊。”
所谓丁银也就是人头税,是中央王朝的主要税收之一。
所谓听话听音,朱厚照知道王鏊要说的,就是路引的事。
“朕治国这几年也算是小有经验,对人收税,则民间隐匿人口,对地收税,则民间隐匿庄田。不过说到底还是对地收税比较好,至少无地的人不必交税,你们说是不是?”
杨廷和和王鏊微微一怔,皇帝这番话里倒是暗藏玄机。
“王先生,你呢去给户部派个任务,让他们梳理一下大明朝每年赋税之中人头税是多少。这样你我君臣好有个数。”
“可……”
“其他的事容后在议,你心中忧虑朕是知道的,但朕已有打算,放心吧。”
这涉及到税制,也就是摊丁入亩,简而言之就是把人头税取消,全部并到田里面去。
中国之所以在清朝的时候人口大爆炸,主要的、公认的原因有两条,一个是红薯、玉米和土豆等高产作物的引入,提高了粮食上限。
第二个原因,就是摊丁入亩,取消了人头税。这个改革数雍正推行的力度较大,不过其来源却不是雍正。
更不是雍正一拍脑袋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
实际上是从明朝中后期便开始逐步演化形成的。
即人丁税根本就不好征了。
明朝后期的税收体制逐步瓦解,暂且不论,清朝顺治、康熙年间本应是新生的王朝,也很难收到人丁税,大部分还是土地税。官方所统计的丁口只有两千多万,实际上后来估计至少有四千多万(丁口,不是人口)。
换句话说,人头税不适合收了,也不太好收。
那取消的这个内生动力就开始逐步增大了。
人丁一旦不再征税,那么生育的动力一下子就提高了,自然的杨廷和所提及的移民困境也能逐步得到缓解。
二十年后,不管疆域扩充到什么地步,都不必在担心没有人了。
在这个机器生产不存在,主要靠人的时代,人口多真的是资源。
不过这是跨度很长的政策转换和社会转换,需要润物细无声的逐步做到位。
现在朱厚照的理解,大明处在商品经济蓬勃发展的阶段,这个阶段需要人口和货物的自由流通,于是逐步放松管制,但这样一来会造成各地税赋征收难度加大,最终不可避免的导致税粮下降。
既然收不到税,那么再顺势取消,这才是丝滑的操作。
其实这都属于‘政策更易要跟得上社会发展’的范畴。
朱厚照觉得应该要给他们逐步灌输这种观念了,今天便开了个头吧,他思量着说道:“这几年以来,想必两位阁老都能感受到,我们君臣所面对的形势已与先辈们完全不同,可以称之为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中原汉人要与外面的人打交道,要在农桑之外,推动棉纺织业等产业的发展,要推动科学进步,以便提升航海和造船技术,使我们在海上更加从容。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这千年间发生的事情不一样。
这件事,得有人去琢磨啊。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咱们天天嘲笑刻舟求剑的楚人,可不要回头自己当了楚人。”
王鏊和杨廷和都不甚懂皇帝的用意,“陛下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微臣倒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变化。”
“会很快的,很快杨阁老就会感悟到。”朱厚照也不急,主要急也没用,他循循善诱着,“譬如说这商业、产业规模年年扩大,将来有日,一年是几千万两上下的贸易量,你说朝廷要怎么办?关了?那怕是要天下大乱,不关?不关要怎么规范和引导发展呢?当中出现问题,朝廷要如何既保证他继续欣欣向荣,同时还不让问题恶化,这整治的力度是大是小?该以什么策略应对,这些在古书中都是没有答案的,只能我们自己摸索。
朕就说这路引,商业总是要流通的,控制着人,生意做不起来,朝廷的赋税就增长不了,这难道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吗?以往大明的制度都是为农桑量身定做,以后则要考虑商业,除非咱们自己停了海贸,让商业萧条,东南各城一片荒凉,否则有些法度就得改。可怎么改?这个问题,千年来并无答案,又怎么不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呢?”
这么一说,其实还真有点任重而道远的感觉。
不过皇帝的神色倒是仍然轻松。
王鏊怔怔的说:“照皇上这般说来,老臣却要越发的无法胜任内阁首揆一职了。”
他的意思,旧制度不合适么,旧人当然也不合适。
朱厚照还真没和他客气,“先生还是合适的,这个变局不会那么快,贸易量也不会一夜之间就膨胀到天上去。但将来么……反正那时你已廉颇老矣了。”
“那将来又要怎么办?”
“将来不是还有事务官吗?”
王、杨两人心中忽然明朗,原来皇帝的这个子也落下了。
唉,王鏊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有些理解当年杨一清的心情了,说是首揆,管束百官,但实际上朝廷的主要方向都是皇帝在把控,这一步棋走的,天子今日要不说,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而如果说杨一清是有些无力的话,他则是略带愧疚,总觉得没能为君分忧。
“臣这便去户部,将陛下的口谕传了吧。”
“去吧。”朱厚照摸了摸鼻子,临走前再吩咐,“挑个时间,你们自己可以再议议朕说的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件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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