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李阐,未曾想到樱娘会至,慌得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直说少主不可......漫天纷扬大雪之中,父亲一口吃了一颗元宵,然后翻身上马,三军齐动,如风如骤。”
李七檀苦笑道:“谁能想到,那是我父亲跟我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上元佳节了......从此,七檀再不知团圆为何物......”
苏凌长叹无语,往事历历在目,前世今生,来到他身边的,又渐渐远去的,每一个在他心中记得的人,如今都在何方呢?
世间这离合聚散,恰如这天上之月,阴晴圆缺,从来都无法控制。
李七檀声音凄哀,缓缓道:“我父率大军去后,孤零零的只剩下我和樱娘两个人。是夜,渤海天寒地冻,千家万户在团圆的欢声笑语后,拥被而眠。可是,这大雪夜满城,只有我和樱娘,久久的站在漫天大雪,雪打红灯之下,看着满地军士们的脚印,从我们的身前,缓缓的消失在漫卷风雪的尽头......”
“我那时虽小,但也近少年,自然知道父亲此行乃是兵行险着,九死一生。所以一直眉头紧锁,不得开颜。小小的樱娘为了逗我开心,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将那碗元宵递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清澈无暇。她说,七檀哥哥,这元宵是樱娘亲手做得,原想着与李世叔咱们一起吃 ......可是......七檀哥哥,你尝一尝......好么?”
李七檀伸出颤巍巍的手,用拇指和食指缓缓的比了一个小小的圆环形状,朝众人眼前扬了扬手,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平和道:“那元宵大概就这么小小的一颗......可是吗,那小小的一颗元宵,却是李七檀今生今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自那以后,每到上元佳节,樱娘便会亲自去抟元宵,抟好了下入沸水之中煮好,热气腾腾的一大碗上桌,我和樱娘坐在桌前,那桌上永远都放着一副空碗箸,那是我父亲李阐生前的东西......樱娘告诉我......这也算咱们一家团圆,也算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了......”
清泪无声,李七檀心内最深处的柔软和悲伤齐齐涌出,“下一个上元节......或许便只剩樱娘一人,陪着她的,只有两副空碗箸了......”
“李七檀,韩樱娘乃是韩甫遗孤,大将军不曾亏待,她却不思悔改,仍妄图作乱,今日你事败,她还有命活么?明年的上元节,你和她怕是要在地下过了!到时,李阐那个死鬼,还有韩甫......你们还能相见,这也算是团圆......哈哈哈!”淳庸猖狂的大笑起来。
李七檀冷哼一声道:“淳庸,故事还未讲完,莫要聒噪......苏凌啊,你猜猜看,我父亲到底是如何事败被杀的呢?”
苏凌淡淡一笑,满眼洞察的神情道:“若我猜的不错,这淳庸先是撺掇令尊兵变,再假意好言相骗于他,更在兵变当晚,借统领另外的两个都督兵力,两相夹攻为借口,实则,他并未去统领兵马,襄助你父亲,而是转头向沈济舟告密,沈济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等你父亲带兵前来,好将你父亲擒杀......李七檀,我说的对么......”
李七檀的眼中闪过一丝赞叹,缓缓点点头道:“全中......苏凌,你猜的不错......事情果真就像你说的这样......是这淳庸出卖了我父亲,这个与他情同手足的大哥!......淳庸,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为了你的前途,卖主求荣的混蛋!”
淳庸闻言,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方强辩道:“李七檀,证据呢!证据呢......现在所有人都听着呢,你那时还小,你如何知道这些的?不过是你凭空臆想,再说,当晚兵变,血染渤海,你又不在当场,你怎么能诬陷我!”
李七檀未等淳庸说完,便又啐了他一口道:“无耻小人!狺狺狂吠!我若没有证据,今日怎敢当着这许多人,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你想要证据,那你听好了!”
“父亲走后,不消半个时辰,渤海城火光通天,喊杀沸沸,我和樱娘都小,战战兢兢的一夜无眠。终于这外面的喊杀声,战鼓声渐渐变小了,我和樱娘才缓缓睡去......可是,我们不过刚入睡,便有我李府忠仆秦升慌忙前来,将我叫醒,我问 何事,秦升只说,我父事败被杀,如今李府上下已然皆被判死,三十三口都是待宰羔羊,明日天亮便将大祸临头......一场兵变,我李家上至我父亲,下至仆人丫鬟,共计三十三口人,果然于第二日被捉拿,投入死牢.......十日后,渤海城西,我李家三十三口人连同当日与我父亲一起起事的两位都督和他们的亲人,共计二百一十三人,身首异处,皆被斩首于渤海市口,那日,血流如河,二百余颗头颅狰狞恐怖,堆积如山......淳庸,他们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刽子手!淳庸!那二百一十三人虽死,可是亡魂不灭,你在暗夜茫茫中,真的可以安寝么?”李七檀愈见悲愤,声音越说越大,到了最后,已成质问。
“我......我!”淳庸我了半晌,终是咽了口吐沫,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狂妄大笑不止,忽的一脸冷意的看着李七檀道:“李贤侄,我真就有两个事情搞不明白......你能让我明白明白么?”
“讲!”
“好,其一,你说我淳庸之故,才致使你父亲事败,你家三十三口,以及牵连的近二百人皆问斩,证据呢?其二,李阐谋逆,全族坐除,你是他独子,更是难逃。况当时将李府满门押入死牢之时,早已核对清楚,三十三口,不差一人。想来里面当有你李七檀......可是,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活了下来,还蛰伏许久,直到今日才又作乱!”淳庸一字一顿的问道。
“问得好!淳庸,你出卖旧主,害了我父亲,自然怕李氏后人报复,原本那沈济舟只是判死我父和那些军中起事的将领,其余一概不问。可是你怕我李氏后人找你算账,使你日日不得安生,这才极力进言,斩草必要除根。那沈济舟又是耳根极软之人,这才将原本以下的钧旨追回,重新又写了一道诛李氏和军中追随我李氏的将领全族的钧旨!所以,不是你这卑鄙小人挑唆暗算,此事也不会牵扯如此多的人!你朝我身后看看,我身后这六百黑衣死士,这些兄弟,都是当年之事死去的人们的遗孤......淳庸,你想不到吧,你以为屠刀杀了那二百余人,便能彻底抹除你在世间的恶......可是,你不要忘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我身后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与你有血海深仇的兄弟,哪一个不想生啖汝肉!......”
李七檀刚说到这里,他身后的六百黑衣死士,眼睛顿时变得血红,满眼仇恨与杀戮,顷刻之间,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们杀意腾腾,恨意滔天。
这一下,只吓得淳庸在马上一惊,哆嗦了一下,差点摔下马去,那马也是一惊,唏律律的嘶鸣了起来。
淳庸狼狈之极,连声呼喝,那马方才安静下来,整个长戟卫也是一阵骚动。
李七檀冷冷的看了淳庸一眼,又朗声道:“还有,李府的确连同仆从丫鬟共三十三人,当日死的也是三十三人不假......但是,你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知道,你才是幕后主使,故而未到问斩当场,所以你只是派了你的手下,核对了三十三人无疑,才断定我李家已然死绝了,可是,你千算万算,根本没有想到......李家唯一的骨血,李阐唯一的长子,我李七檀,却还好好的活在世上!虽然苍天无情,可到底还是留我性命,而我才能抽丝剥茧,用了这近十年的时光,一步一步的查找当年之事的真相,一步一步的找出致使连同我李家在内的二百一十三人被杀的真正凶手——便是你淳庸无疑!”
苏凌闻言,也有些不解,截过话道:“李少将军......既然你当年未死,那李府当年死的应该是三十二人,若真如此,当年沈济舟他们自然也会察觉吗,你逃过一劫,定然全力捕杀于你,可是看淳庸今日之惊讶,似乎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你尚在人世......而且,当日行刑,行刑官也曾验明正身,李家三十三人,一个不不多,一个不少......所以定然有少将军你也在这三十三人之内......若真就如此,三十三人皆死,少将军自然不会幸免......可是你如今却好好的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某真就有些糊涂了......”
李七檀仰头望天,眼中满是悲戚和缅怀之意。半晌方长叹一声道:“苏凌啊,死而复生之事,说难极难,说易亦极易也......只需......有人替我去死......我便可生,李家问斩的人数也照样不多不少,三十三口......”
“什么?竟然有人替死......是谁竟然会为了少将军舍生求死呢?这该是怎样一份情义......”苏凌大惊道。
不仅是苏凌,在场所有人也惊讶无比,抬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七檀。
李七檀凄然一笑道:“世间舍生取义者,虽少之甚少,可是并不是没有啊......我李家便有一位......直到现在,我李七檀还将他的灵位供在我父之侧,四时祭拜,他的恩情,七檀从未敢忘......”
“敢问何人?”
“其实我之前说过的......忠仆秦升......秦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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