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气,越往后走,天气越发的冷。
不过哪怕再冷,也依然阻挡不了一些老百姓起早贪黑地摘菜卖菜。
“天气这么冷,娃他爹,要不咱今儿个不去卖菜了,你跟儿子歇息两天吧。”一户简陋的屋外,有一位中年村妇正在咒骂今年的天:“这才刚刚入冬了,就刮这么大的风,下这么大的雨,这要真到了深冬可怎么办哦。”
“能怎么办,咱们继续过咱们的日子呗。”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说,“这天气冷,我就更要去卖菜了,大家都去得少,咱们去,咱们的菜就卖得快,也能多卖点,你说是不是?”
村妇点头:“是啊,你说的有道理,这天气越不好,咱们越要去,多挣点钱,咱们今年也能过个好年。”
“对了,咱们不能停啊,多赚点钱,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勤劳吃苦能致富啊!”男的说,挎着篮子就出了门,到后院菜地里去了。
女人觉得也是,于是也加了件衣裳,先去了女儿房里,然后挎上篮子追了出去。
京都城外的农户,基本上以种菜为生,这户人家也不例外。
雾气笼罩,前头的路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夫妻两个这条乡间的小路已经走了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自己的菜地里去。
虽然能见度低得很,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他们赶路。
丈夫见妻子追了过来,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家看着孩子嘛。这么冷的天,冻着你了。”
“我们两个人,动作快一些,早饭我让大妞起来煮了,等我们弄好,回家就能吃上饭,大柱子再让他多睡一会儿,昨天晚上跟你编箩筐编得那么晚,等咱们回去,喊他起来,再跟着你一块去城里卖菜。”
男人不说话,只顾着赶路。
女人跟在后头:“干嘛不说话啊,你觉得成不成?”
“你都安排好了,就成。”男人笑:“家里每个人都被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成都成。”
“那可不,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情得让他们跟着一块做,好在咱们家孩子都是听话的,等咱攒几年钱,给大柱子说门亲事,再养大妞几年,再把大妞嫁出去,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咯哎呀。”
妇人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了过去。
丈夫在一旁拉都拉不住,也跟着往下头扑:“咋样了,你没摔着吧。”
“这路上谁放了东西挡着路啊,摔我一跤。”妇人嘀咕:“啥东西啊!”
她伸手摸了摸,又掐了掐,突然叫了起来,不停地往后退:“人人人,是个人。”
“啥!”男人上前几步,用脚踢了踢。
地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男人鼓起勇气,上前将人给翻了过来,露出了一张胡子拉茬的脸,因为天气不好,长啥样也看不清楚。
男人伸手探了探鼻息,长吸一口气:“还好还好,人是活着的。”
女人听说是活人,也长舒一口气:“这谁啊,怎么躺在路上啊。”
男人翻了翻躺着人的衣裳,突然看到了腰间这人佩戴的一块令牌,他连忙取下来,“娃他娘,你看这上头写着啥?”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又不认识字。”女人摇头,“不过看这令牌,挺值钱的,这个人应该很有钱啊。”
“你瞧瞧他身上的衣裳,虽然脏,但是料子不是我们能用得起的。”
男人思忖片刻,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披到了那男人的身上。
“不是有钱就是有权的人,这种人我们得罪不起,你去,去喊村长来,我就在这里守着。”
“行,我这就去。”女人拿着令牌,飞快地跑去找村长了。
男人则守在路边,没多久,雾气中就传来女人的呼喊声:“娃他爹,娃他爹。”
这是来了,不知道方向呢。
男人立马喊道:“娃他娘,我在这儿。”
“哎哎哎,来了,来了。村长,就在前头。”是女人激动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激动的都在发抖:“快快快,带我去,带我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男人跟前,“村长,就是他。”
男人指着地上躺着的人,村长激动得不行,连忙招呼儿子:“快快快,背着他到家里去,这儿太冷了,可千万不要把国公爷冻着了。”
“国公爷?”男人一怔,看向女人,女人激动地点头:“娃他爹,这人是镇国公,那令牌就是镇国公的令牌。”
镇国公啊!
“这么大的官啊!”男人唏嘘道。
女人乐不可支:“可不是嘛,这么大的官,要是知道咱们救了他,说不定能给咱们不少的赏钱呢。”
女人要跟在村长后头,去他家刷存在感,一把被男人给拉住了,“别去。”
“怎么了?”女人不解地问道,“干嘛不去啊,人是我们第一个发现的,村长要巴结他,也不能忘了咱们啊!”
“别去。”男人眉头皱了皱,说了第二遍,雾气中,很快就看不到村长他们的身影了。
他们背起人,也没问男人女人一块回去,自己背着就跑了,说明他们不想让自己参与进去,想要独占国公爷恩人的这个名头。
“为什么不去啊!”女人急了:“咱要是不去,等国公爷醒了,就不知道是咱们救的他了。”
“说了不去就不去。”男人厉声说道,看女人不服气,这才耐心地解释了一遍:“他是国公爷,那么大的官,你说他怎么无缘无故地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啊?背地里是谁干的,咱不知道,但肯定比他还要厉害,你说我们要是救了他,是不是就得罪了背地里的那个人?咱们惹不起啊!再说了,他受了这么的屈辱,能让别人知道他屈辱的过去?娃他娘,咱们还是明哲保身吧,惹不起,惹不起啊!”
女人听后,背后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娃他爹,你说得对,咱们惹不起,躲得起,走走走,摘菜去,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过咱们的踏实日子吧。”
夫妻两个携手,往他们菜地走去,虽然累,辛苦,但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比什么都踏实。
村长和两个儿子将裴文定背回了家。
孔武有力的大儿子背人,瘦弱精明的小儿子则在一旁仔细观察。
左看右看,又拉又扯,不敢相信,他们现在背的这个人,竟然是镇国公,还是大将军!
“爹啊,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人是不是镇国公啊,这么落魄,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将军啊!”
村长姓常,叫常遇,他美滋滋地抽着旱烟,不停地咂嘴:“要是不出事,不落魄,就咱们这群人,你以为这辈子能碰上国公爷?做梦吧。”
也就只有龙遇浅滩才有被他们普通老百姓看到的机会,不然龙在天上飞,你眼眶瞪破了,你也看不到真正的飞龙在天啊!
常大也说:“他还有令牌呢,令牌三个字,爹看了好多遍了,就是镇国公,爹不会认错的。”
常小点头:“爹倒是不会认错,不过,说不定他从哪里偷来的令牌呢?”
“偷来的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我们偷的。”常遇说道:“若真是偷来的,那我们把令牌送回了镇国公府,镇国公不感激咱?他要是感激咱们,就是从指缝里头漏一点给你们,你们这辈子也都吃不完用不完。”
常大笑笑,将背上的人提了提,常小脑瓜子一转,“爹啊,一次性的赏赐咱们用一次就没了,你想不想多要一些,咱们家有绵延不绝的赏赐啊!”
常遇望着小儿子:“你这脑瓜子,有什么好想法?”
“爹啊,这有钱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吧,你说,小妹要是给国公爷当了妾,咱就是国公爷的亲戚,有小妹在府里头帮衬咱们,咱们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前面几句话,常遇还挺爱听的,最后一句话,常遇用旱烟打了小儿子一下,“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是鸡还是犬?”
“爹,我是打个比方!”常小揉着被打的地方呵呵笑:“比方,比方嘛!”
常遇吸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个事情,容我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
“爹,宜早不宜迟,要是等国公爷醒了,可就来不及了。”常小说。
常大立马表示反对:“老二,你要做啥呢?你要妹妹做啥嘞?爬床的事情可不能做啊,丢死人了。”
“谁说让妹妹爬床了,就是让妹妹贴身照顾国公爷。”常二解释道:“咱们没钱的人是无所谓了,可有钱的人不是信奉男女授受不亲嘛,你说妹妹要是近身照顾国公爷,他怎么的,也要给妹妹负责吧?就算不负责,这赏赐说什么也要给多一些,是不是?”
常遇不说话,他心里也在盘算着。
常大也不说话,偏头看看自己的爹。
他不太会说话,不如老二会说话,但是他也不笨。
有捷径走,谁愿意迂回曲折。
家里头虽然不困难,但是也不是顶好过。
他有两个儿子,马上又要上学了,束脩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要是家里头有闲钱,那还好说,可家里又要给老二讨老婆,三个男人都要用钱,家里头根本没那个家底啊。
老二是不可能不讨老婆的,唯一要牺牲的,就是他的儿子。
让他儿子牺牲?常大不想。
若是妹妹真的成了国公爷的妾室,儿子就不用牺牲了,说不定还能借着国公爷的名头,让两个儿子还能进淮山学馆读书呢。
淮山学馆往年就难进,今年更是难进的不行。
还不是因为有位七岁的学子参加秋试,就抱了个榜首回来,如今谁不是挤破了头想送孩子去淮山学馆,都想让孩子有出息。
常大看着常遇的时候,眼底的渴望被常二捕捉到了,他呵呵一笑,继续添油加柴:“爹啊,我两个大侄子马上就要去上学了,你说咱们要是跟国公爷沾亲带故了,咱们孩子进学馆,是不是都能进更好的?”
常大见常二给自己说话,他心里头美美的,说话依然支支吾吾:“爹,老二说,说得,没错。若是妹妹进了国公府,以后老二娶,娶媳妇,也更好娶。”
常遇不抽旱烟了,将烟杆别在身后,一脸正色:“走,先回家,回家再说。”
常二脸色一喜。
爹虽然没说话,但是显然已经同意了。
果然。
回到家里,村长媳妇看到他背着人回来,立马就迎了上来,抬起裴文定的脑袋看了看他的脸,左看右看。
“是国公爷吗?确定是他吗?没有弄错吧。”村长媳妇既担心又害怕。
常遇取下烟袋,拉着媳妇:“八九不离十了。就算不是,有国公爷的令牌,也绝对是个大官。媳妇,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他拉着媳妇到隔壁房间里去了,同时也把常小妹给拉了进去。
常大背着裴文定,看看常二:“老二,他放哪里啊?”
常二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道:“你那屋子人多,不方便,我房间乱七八糟臭烘烘的,也不能让贵人住,唯一能住人的地方,也就只有小妹房间了。要不放小妹房间里去吧。”
常大看看里屋:“可是爹娘还没有商量好呢。”
“放心了,八九不离十了。”常二推常大:“快快,送到小妹房间去,她那屋子香喷喷的,整理收拾干干净净的,国公爷醒了之后,肯定舒舒服服的。”
常大常二将裴文定送到了常小妹的房间,放到床上,刚将人放下,常遇他们也来了。
“送到啦,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小妹,刚爹娘跟你说了那么多,你都听清楚了吗?”常遇叮嘱道。
常小妹羞涩地点点头:“爹娘,你们放心,我都清楚的。”
“爹娘也是为了你好,小妹啊,无论你嫁给谁做正妻,都不如给国公爷做妾室啊!以后你进去吃香的喝辣的,娘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常遇媳妇美滋滋的,仿佛女儿已经进了国公府,当了裴文定的妾室了。
人都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常小妹一个人。
她看了看床上的人,胡子拉茬,容貌憔悴,看年纪有四十多岁。
衣裳脏兮兮的,可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一个都能当她爹的人,可偏偏有着让人可望而不及的权势和财富。
常小妹想都不想,伸手,解开了裴文定的衣裳,将他全身上下的衣裳都换了下来,又用热水帮他擦拭了下身子,洗干净了脸,这才又独自一个人给裴文定换了衣裳。
清洗干净的裴文定,虽然胡子丛丛,但是看眉眼,还是能看得出来,此人相貌俊朗,身材也保养得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肥肉。
常小妹很满意,换好了衣裳,熬好的米汤也端来了。
“衣裳换好啦?”常二问。
“嗯,换好了。”
“这是娘让我端过来的米汤,你喂点进去。”
“他现在人都是昏迷的,嘴巴都张不开,这米汤怎么喂得进去啊!”
“喂不进去也想办法喂进去啊!”常二笑得不怀好意,在常小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常小妹脸红的站了起来:“二哥,你,你怎么能说这些。”
“怎么不能说了,你看都把他给看光了,什么地方没看,刚才没有不好意思,现在怎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常二笑眯眯地:“我看到那些女人就是这么喂酒到男人嘴里的,你试试看嘛!”
常小妹臊的无地自容,常二也不为难她,说完就跑了:“你记得啊,娘说这米汤一定要喂进去,他暖和了,吃了点东西,说不定就醒过来了。”
米汤就在桌子上,常小妹舀了一勺子送到裴文定的嘴里,他紧咬着牙关,不打开,米汤根本喂不进去,全部从口角流了出来。
常小妹心一横,豁出去了。
大夫后来也来了,把了脉,开了药,熬好了之后,裴文定照样喝不进去,常小妹就跟喂米汤一样,自己一口,嘴对嘴喂到裴文定的嘴里。
做这些事情暂且不说,常小妹夜里还睡在裴文定的床前,一来方便随时照顾裴文定,二来不知道裴文定什么时候醒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看到女儿牺牲这么大,常母生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常母还在说:“咱们要不要去镇国公府跟府上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把他接回去。”
常遇摇头:“不行。”
常二也说:“不行。”
常大常母看着两个人,“为什么不行啊?”
常遇敲了敲烟袋:“国公爷还没有醒过来,要是现在送回去了,他那里知道我们替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常二猛点头:“爹说得没错,要他在咱家醒,看到咱们,念着咱们的好才行,不然他在镇国公府醒的,哪里还知道咱们。”
“已经做了这一步了,咱们不能回头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常小妹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守候在裴文定的身边。
擦身子,喂米汤,喂药,亲力亲为,连续做了三天,第四天,裴文定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上白色的帐幔,手还被谁给拉着,裴文定大惊,猛地抽回手,厉声呵斥:“什么人!”
常小妹就趴在床头,手被人推开就醒了,她抬头看向裴文定,惊喜不已:“你醒啦?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来喝,里头放了蜂蜜,甜滋滋的,这三天你喝的都是这个水。”
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漂亮的大姑娘,还温温柔柔,笑眯眯的。
裴文定放下了戒备。“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姓常,叫常小妹,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房间。”常小妹脸唰地就红了,“我爹和大哥在路上救下了你,就把你背回来了。”
“那这几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吗?”
常小妹点点头:“嗯,我家人多,房子又少,大哥房里人多,二哥房里乱,也就只有我这里能住人了,你睡得还习惯吧?”
素未谋面的人,对他如此的好,还将姑娘的床和房间让给他,姑娘还衣不解带地在旁边照顾三天三夜,裴文定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戒备和警醒。
“姑娘,多谢你了。我醒了,我要回家。”
裴文定作势要下床,常小妹拦着他:“不行啊,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呢,你现在还不能走啊!”
“没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知道。”裴文定执拗地要离开,常小妹留都留不住,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你这是要一走了之吗?”
“姑娘放心,救命之恩,来日我必定重谢。”裴文定道。
“谁稀罕你的重谢。”常小妹揉着眼睛:“我救你又不是为了重谢,而且我我”
眼前的小姑娘十七八岁,青春又青涩,稚嫩又清甜,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嘴巴红红的,是个漂亮的姑娘啊!
只是可惜,裴文定现在没有心思欣赏美女,他要回家,他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可千万不能再被抓回去,他要回府,回府就安全了。
“你怎么了?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常小妹搓着发尾,“这几日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给你擦洗身子,换衣裳,喂你喝米汤,喂你喝药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我,我”常小妹捂住眼睛,“我也嫁不出去了。”
裴文定:“”
这是天上掉下了一朵桃花吗?他流年不利,桃花运是蛮旺的,走到哪里都有女人前仆后继。
刚走了两个青楼妖娆女,又来了个清纯农家妹,裴文定心动了。
常小妹捂着脸直接哭了,哭声引来了常遇一家人。
见到裴文定站在门口,常遇喜出望外:“国公爷,您醒啦?”
国公爷?
裴文定面色突变,杀心冲了出来,怎么都按不住,““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的身份?”
对这位漂亮的农家妹的好感一下子没了,原来也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趁着他昏迷不醒,先来个“霸王硬上弓”呢。
姑娘家自毁清誉照顾他,你说他是负责,还是不负责!
裴文定目光从常小妹身上挪开,刚开始还有些怜香惜玉,现在只剩下满满的厌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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