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真的好吗?子桑天师?”云初师望着身侧的子桑宁,略显不满。
阳光透过河面折射成线映在深不见底的河底。
望着岌岌可危,脆皮易碎的结界,她甚是担忧:“我不会凫水。”
子桑宁略显疑惑:“有何不妥?凫水?”
“子桑天师,我法力若支撑不住这结界,我们便会溺在这河底。”云初师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凫水。”
“将才被你妖力伤着内道,现下使不出力道来。若结界破损,我只能拉你下水。”子桑宁虚虚抬起胳膊,又登时泄气似的垂下去。
云初师立马反唇相驳:“那倒是我的错?适才是谁掐着我的脖子欲捏碎我这条小命的?还有,可别耍无赖啊,我可是拿捏着力道的,以子桑天师这般修为,我哪能伤着你?”
“”子桑宁噎住了。
“你下手的时候心里没个数吗?你将才下的可是死手,不会是挟私报复吧?”
云初师回敬道:“你都要我小命了,我还能不下死手?”
子桑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你还好意思说你拿捏着力道?”
“哦。我”云初师被噎住了。
糟糕,被反将一军了。
云初师不满:“若结界破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可有灵力护住自己,若是那旱鸭子天师
她试着想象子桑宁在河底溺水的场景。
云初师脑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作罢。
子桑宁忖道:“话说回来,妖会怕水吗?”
她没思量过,她也没试过:“大抵是怕的吧?人都怕”
子桑宁带着笑扫了云初师一眼。
“莫不是你这小妖道行太浅,灵力一下就撑不住了?”子桑宁挪开步子,往她身后凑了凑,生怕那结界真如她所言瞬时“哐当”一声响便裂开般,他好抓住她这根唯一救命稻草。
云初师默默白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子桑天师,些许时候,不开口便是金口玉言。”
“哦。”子桑宁瘪了瘪嘴,小声道:“将才明明是你自己先开口的,现下又不让人说话了。”
“你”云初师转过头去,杏眸正对上子桑宁面上一副好像“我被欺负了,我委屈,但我不敢说”的表情。
眸子明媚一点,灿若星辰。
心里些许慌乱。
微微飘晃的发丝拂过子桑宁的脖子,酥酥麻麻的,一阵痒意而过,扰人心。
“激将法嘛,不过”云初师微偏了头,眉梢染上刻意的笑意:“子桑天师,你赢了。”
她云初师是谁?
她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花妖,岂能随便让人瞧扁了去。
子桑宁抱臂哑笑。
远处忽游来百许头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天光一色,锦鳞游泳,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真似与他们相乐。
云初师使了巧力避开鱼群:“这阵法中竟是有活物的吗?该不会是幻影吧?”
“不知。”俩字简单落地。
云初师横睨了他一眼:“子桑天师,这么惜字如金干嘛?”
“聒噪。”
“切。”云初师不屑,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番:“我这是吵到你的眼睛了?该不会是吵到你的嘴巴了吧?”
子桑宁:“”
云初师眉色一挑,脸上露出浅浅梨涡来:“哦,子桑天师,你这是止言又欲欲言又止吗?”
子桑宁忍无可忍,默默逃出张符箓来,华光流转。
云初师终是勇了一回:“子桑天师,这可是在河底哦。你要是收了我,你就会溺在河底咯。”
她继续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子桑天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子桑宁持着符箓的手登即顿了顿,瞪了她一眼后,手中符箓华光不减反增。
云初师点到即止。
云初师能屈能伸,立马改口:“我错了。子桑天师,我大错特错了。”
子桑宁挑眉,又默默把符箓收了回去。
他不再理会她。
苍天待她,何其不公!
云初师又是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她只得默默咽下恶气,在子桑宁的凝视之下加速前进,朝着河心底飞去。
鱼群与他们一路同途,在不经人察觉的时候,慢慢地将他们包围成圈,挡住了去路和归途。
“糟糕,被包围了,我试试。”
云初师口中默念法诀,使出些许灵力朝鱼群打去,不断输送的灵力使圆圈漏出个缺口来,内层鱼群慢慢散开来。
不待他们逃出,扬眉瞬目间,更多的鱼群围了上来,将才的攻击似激怒了它们,它们用身体不断撞击着那层结界,银白幽蓝泛起,结界呲呲欲裂。
“小心,结界要裂开了。”
“抓紧我。”子桑宁握紧了云初师的手腕,符箓自指尖起,单手结印,幽蓝幻境,二者相聚。
周身淡蓝色的光芒越聚越多,那光芒柔和清澈,又像雾一般朦胧环绕。
“瓷瓷”裂隙一声响,人影颠倒,双双幢幢,动画浮华,场面切换。
他们入了阵法的幻象。
日行灯,夜长隆。
小镇繁街无尽,人影绰绰,光影虚渺。
“滚,都是因为你,欢儿才会走,我许家门楣竟这般败落,哈哈哈”
男人醉倒在地,口齿不清:“来来来,喝”
瓷器碎了一地,鲜血自跪在地上的少年的身上流淌而出,烈酒夹着血腥味,空气实在不怎么好闻,令人作呕。
少年情绪不明,光影虚动。
明明恍恍,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人群穿梭如疾,如晦如明,画面定格。
风高怒号, 卷屋重茅。
茅飞落地, 挂于林梢, 飘沉塘坳。
枫叶飒落,灵幡泣鬼,鲜血渐渐,悲哀四起。
一高一低,一站一跪,一怒一悲。
“娘亲”
“欢儿”
两道悲凄的嗓音同时响起,极具穿透力,满是悲哀丧颓。
男人死命掐住了少年的脖子,他满是鲜血的苍白脸面更加狰狞:“是不是你?都是因为你,欢儿才会走的。”
少年没有言语,任由男人掐着他,眼底却是无尽的恨意与厌恶。
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
雨雾蒙蒙,斜风细雨。
坟茔之地,人跪于前。
小轿上慵懒躺着个锦衣富商,冷冷盯着跪在坟前的少年,唇边挂着无尽的讽意:“哈哈哈,你凭什么认为你几代落魄读书人可比得上我们世代从商?”
“少爷。”
锦衣富商一挥手,一群奴仆蜂拥而上按住了跪在坟前的少年。
在锦衣富商的脚底下,少年亲眼看着那群人铲除了新盖的坟墓。
人影杂乱,推推搡搡,叫骂不绝。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颠鸾倒凤。
冰天雪地,寒风凛凛。
人倒在地,气游若丝,奄奄一息,死生不复。
“欸,老头子,这有个人。”
一对人影匆匆而来。
“啊?这大风大雪的,先将他回家吧。莫让他被冻着了。”
“来,搭把手吧。”
暖气融融,气静丹田。
“滚,都是因为你,欢儿才会走的”
“哎呦,我的头。”云初师撞入子桑宁怀中,发出一道闷响。
“当真对不住啊。”云初师扶着子桑宁的胳膊站稳了身子,不慎撞了人家,总是要道歉嘛,虽然心不服口不服。
“第九十六次了。”这些场景已经重复九十六次了。都来不及反应,他们便被吸入其中,不得脱身,只能入局,一遍遍经历着那些场景。
“小心一点。”子桑宁开口,捏了口诀,将符箓化成屏障罩住了他们,缓解了阵法的吸力。
云初师闭上眼睛,都可以想到下一刻是什么场景了。
“不行,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这八卦阵竟这般难缠。”
“你怎知这是八卦阵?”子桑宁紧紧攥着云初师的胳膊,盯着在眼前不断晃动滑过的场景。
“欸,子桑天师,你这就不懂了吧!”云初师听闻他的话已是一脸乐滋滋,没想到啊,这么快就到她表现的机会了。
“你想啊,将才我们被脱进的场景是不是对应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和开八门?而且位列西北方、西南方、东方、东南方、正北方、南方、东北方、西方,卦向相应,可不就是妥妥的八卦阵吗?这阵法有点东西啊。”云初师抚了抚下巴,端着一副学识高深莫测的样子。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子桑宁颔首。
“欸,小伙子,上道了上道了。”云初师持着一副涉猎广泛的模样拍了拍子桑宁的肩头。
“上你个大头鬼啊!”子桑宁带着嫌弃挪开了她的手。
“那行吧,子桑天师,退道吧。”不上道那便退道吧。
子桑宁:“”
子桑宁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幽光。
“我们现在必须先找到这个八卦阵的闭合之处。我们从水中来,阵心也在水中。”
云初师接过子桑宁欲落的话:“而在这八卦之中,坎为水,坎相对称的卦是离象,位列南方,正对死门。所以,死门便是生门,生门为死门,只要我们打破死门便是生机,阵法自可破。”
云初师紧接着打了一个响指,扶额思考:“但是如何打破这死门呢?”
“要不,子桑天师,你捏张符箓试试吧?用你高深的修为直接摧毁阵心,我们就不用智取了。”云初师眼中闪着微光,惯性摸了摸垂在身前的发辫,算盘打的叮当响:“八卦阵虽然玄奥难解,但是许惊鸿实力不够,不足为惧。子桑天师,你直接上吧。”
“成,你往后退一点”话音未落,云初师连忙闪退一丈开外,生怕伤着自己。
一点就是多一点,相较安全一点。
子桑宁:“倒也不必如此。”
“别废话了,快点吧。”云初师向前挪动了一小碎步。
子桑宁无言,两指捏着两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化成一团炬火聚在他的掌中,泛着明明光晕。
子桑宁向前一推,那团炬火便朝着阵中飞去,击在那不断变幻滑动着的场面上,“呲呲”碎裂。
流光溢彩,强光泛滥,云初师用手挡住了眼睛。
阵心被破,一阵天旋地转,耳旁狂风猎猎,吹开了鬓发。
天色暗黑,一切如常。
他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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