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乘车赶到镜湖岸畔,时而便见去往“妙修庵”里上香的香客。
往镜湖上去游览的游客也是不少。
这一带虽然有着大量尚未开发的土地,却也因此游客极多。
文天带着营造师,正对着属于杨家的十五亩地比比划划,看见杨沅,忙领着营造师过来。
杨沅听文天和营造师给他解说了一下设计思路,诸如屋舍建筑基本大同小异,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倒是文天想接入河流,下引镜湖,在庄院里建一处小湖泊,泊于其中的小舟便可从杨家直接驶入镜湖的想法,让他觉得眼前一亮。
只是,杨沅还是无法接受偌大一幢宅子平时根本就不使用,想了一想,杨沅便对营造师提出,与“妙修庵”相邻的街道旁,他要建一些临街的门面。
杨沅想着,以后可以在这里建些店铺,可自用也可出租。
在这里经营个香料店、香烛店、胭脂水粉店什么的,正适合这里女子多、游客多的特点。
因为用的是自家店面,没有租金成本,就让留守庄院的丫鬟奴仆们看店,就算不图赚钱,也能把这些下人的开销省出来。
那营造师听了,便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把东家的想法记下来。
这时,一辆轻车从妙修庵驶出来。
车上三个女子,一个丰腴丽人,另外两個一身淄衣,清汤挂面,三人并坐,宛如一朵牡丹,左右一青一白两朵莲花。
杨沅看到车上是丹娘和青棠,便走过去。
丹娘看到杨沅,脸上露出欢喜神色,向他合什一礼,道:“王公子。”
车夫见状停下了车。
杨沅看了眼那位丰腴丽人,微笑道:“丹儿师父这是和棠儿小师父去哪里呀?”
丹娘答道:“受田夫人相邀,去转运司乔老爷府上受斋。”
杨沅刚从乔贞那儿回来,一番接触,对此人观感还不错。
他手中已经有了山阴兵马都监这条线索,倒也不必再查乔贞。
不过这个想法此时自然是不便说的,便点头道:“原来如此,在下的宅邸正要起造,过两日少不得也要麻烦贵庵,帮我做一场祛邪祈福的法事。此刻就不多打扰了,两位小师父请。”
杨沅退到路旁,含笑拱手。
青棠坐在车子最外侧,一根小指娇滴滴地噙在唇边,眸波如春水,荡漾地睇着杨沅。
自从上次在师父背后勾搭了一下师公,小青棠似乎被开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她觉得当着丹娘的面偷偷摸摸的特别刺激。
田夫人向杨沅微笑一颔首,车子便继续启动了。
田夫人收回目光,对丹娘道:“丹儿师父,这位公子是?”
丹娘答道:“这位公子姓王,临安龙山人氏,前几日往我妙修庵进香时曾说,他在本地买了宅子,喏,就是这一片地,他要请妙修庵给他做一场动土开基的法事呢。”
“原来如此。”田夫人含笑答应一声。
田夫人并没有发现青棠的小动作,丹娘的举止更是毫无破绽。
但是一种女人的直觉,还是让她觉得这双方有点儿问题。
至少,这位王家少爷有问题。
奠基动土的法事,找道门的比找僧门的多。找僧门的,那也是找和尚的比找尼姑的多。
这位王家少爷找的不但是尼庵,还是找个带发修行的帮他做法事,这就有点呵呵了。
田夫人虽然不曾听说过“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话,却也明白这位王家少爷居心不良。
田夫人心头便是一阵庆幸,亏得我选了老爷不在家的时候请丹儿师父上门。
这要是被我家老爷看见,以后说不定槽里就要有个争食儿吃的小姊妹了。
当天晚上,杨沅便给艾曼纽贝儿讲解“蛰龙功”下篇。
这上篇是“蛰龙功”的奠基,下篇才是最紧要的功法。
杨沅考虑用三天时间把下篇给她讲完,不料刚开了个头,文天便来叩门,恭敬地道:“少爷,转运司乔漕司请见。”
杨沅心中顿时一喜,这么快?
谁说他乔贞不担事儿的,此人办起事儿来雷厉风行呀!
杨沅急忙向贝儿示意回避,便起身迎了出去。
“乔兄,这么晚了还劳动你的大驾,实在辛苦了。”
因为是在外面,杨沅没有叫破乔贞的官身。
杨沅把乔贞让进客堂,文天很有眼力见儿地张罗沏茶。
“不必了不必了,乔某说完事情就走。衙门里新发了表格法和小写数字法,乔某还要回去督促全衙官员胥史熟悉使用呢。”
乔贞趁机表达了一下自己究竟有多忙,便转向杨沅,一脸羞惭地道:“二郎,乔某有负务观所托,也对不住你呀。”
杨沅心中一沉,这是事儿没办利索?
乔贞一脸疑惑和愤慨地道:“本官捱到快放衙的时候,便停了手头的公事,赶去都作院了。”
这时,文天还是沏了茶过来,乔贞双手接过,微微颔首。
乔贞接着道:“乔某把借调工匠的意思说了一下,本以为那位沈指挥怎么也会给乔某这个面子,谁料”
他把眉头一皱,疑惑地道:“二郎你几时得罪了沈溪公子?”
杨沅心中一动,道:“怎么,是沈溪掺合其中了?”
乔贞悻悻地道:“正是!沈溪授意都作院沈指挥莫要理会你的事。说来惭愧,下官这三分薄面,在沈指挥面前是比不得沈溪的。”
杨沅心中一动,道:“这沈溪和沈指挥使难不成是一家人?”
乔贞道:“若非如此,乔某一个转运副使,这面子怎么也要比他沈溪大上几分吧。”
杨沅疑惑地道:“可是我朝不是行异地为官之制吗?沈指挥若是沈家人的话”
为了防止官员们在本籍任职,会牺牲国家利益,为自己亲眷和乡邻谋取私利,历代朝廷在不断摸索中,便总结出了一条规矩:地方官要异地为官。
隋唐两代的时候,这条规矩还只是规定本郡人士不得担任该郡的官职。
宋朝的时候,根据实际出现的弊端,又进行了进一步的细化,地方官员不仅要回避本籍,如果他在非本籍有地产房产的话,也不能为官。
比如说杨沅,如果他现在不再是个京官,而是要外放地方的话,那么山阴他就绝对不会被委派过来。
因为他在山阴买了地,置了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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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他的籍贯不在山阴,也不能到山阴做官。
乔贞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沈指挥,乃是提刑司委派到都作院来的一位法官。
他虽然是沈家人,不过,他当初考取功名的时候,却是用了,咳咳,二郎你该听说过‘冒籍’之法吧?”
幸亏杨沅刚考过举人,知道一些作弊的门道,乔贞虽然说的有些隐讳,他还是一听就懂了。
江南历来富庶,读书人也多,这就意味着,江南地区的读书人考功名,限于录取比例,就要比其他地方难考许多。
所以就会有些江南士子,想方设法把籍贯迁出去,冒用异地他人籍贯。
不过,冒籍并不只是为了更容易中举,对很多豪门大户子弟来说,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要异地为官,所以江南地区的士子一旦考中进士,就会被委派到西南、西北等偏远地区做官。
可他要是本就是西南、西北地区的籍贯,而且考中了进士呢?那他去哪里为官?
所以有些豪门巨室,花钱给家中子弟改籍贯,不是因为考不上,而是为了在分配官职的时候占便宜,这才做了“高考移民”。
杨沅没想过第二层原因,只道这位沈指挥是个考不上的废物作了弊,不禁心生鄙夷。
此等庸碌之才,连考试都过不了,却凭“冒籍”之法钻科考的空子,真是国之
咦?我好像也作弊了?
老鸹不嫌猪黑,那就算了。
杨沅便颔首道:“原来如此,在下和沈溪的确有点过节,虽说错不在我”
乔贞满面羞惭,拱手苦笑道:“不管如何,乔某今番是大大地丢了脸面,实在是愧对二郎。这件事乔某是办不成了,实在是抱歉啊。”
杨沅忙起身道:“乔兄你公务缠身,还能即刻去为王某奔波,有这份心思,王某就感铭于心了。
事情虽没办成,也是源于王某和沈家的过节,倒让乔兄伱从中为了难,过意不去的该是王某才对,乔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乔贞赧然道:“二郎大量,能够理解乔某的难处,乔某也就知足了。
哎,乔某还要回衙门,今天要全衙夜直,学习表格法呢,那就不多耽搁了,告辞,告辞。”
“乔兄稍等。”
杨沅托了人家办事,人家正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时候,却还是尽心尽力地帮他办了。
结果因为他自己与沈家有过节,直管都作院的官又是沈家的人,导致事情没有办成,这哪能怪人家?
杨沅心中感动,急忙进了内室。
他往山阴来时,备的有拜访之礼三份,为的就是万一之需。
此前去陆府拜访时,送了陆游一套上好的砚台和两斤好墨,这时还有两套在手。
杨沅急急取出一套,要赠与乔贞。
乔贞一见哪里肯要,一个执意要送,一个执意推脱,只争得面红耳赤。
杨沅见状,只好作罢,不过对乔副使的为人品性却是更加敬佩了。
之前他真是错怪了人家呀,此人何止不是个贪官,何止是一个能吏,而且官品好的很。
杨沅把乔贞一直送出客栈大门,千恩万谢,方才执礼目送他远去。
乔贞轻轻掀着轿帘儿,眼见杨沅一直站在客栈门口,待车子渐行渐远,这才轻笑一声,放下了轿帘儿。
乔贞悠然道:“回府吧!”
他往靠背上一倚,闭上了眼睛,在膝上轻轻打着节拍,便唱起了杂剧段子:
“为人在世如何好,就做墙上一根草。大风来了歪歪倒,有吃有穿有个饱”
杨沅目送乔贞的车驾远去,轻轻一叹,回了客栈。
那个沈溪,也是实在没品,人家不愿和你“易内”,你便蓄意报复?
不过,杨沅还真得必须和他争上一争了,这都作院的匠人,他必须用。
不是为了和沈溪争这一口气,而是唯有如此,他才能在不惊动各方的前提下,把那几个可疑的工匠弄到手。
如今看来,只有去找永嘉郡王了。
到时候报出恩平郡王赵璩这层关系,想来永嘉郡王赵士程必然会给他一个面子。
有赵士程出面,一个小小都作院便难不倒他。
因为还有这张底牌在手,杨沅倒也不慌,只是白搭了人家乔副使一个人情,心中有点憋屈。
杨沅回到房中,贝儿已把乔贞坚辞不受的礼物拿回了内室。
见杨沅回来,贝儿担心地问道:“有沈溪从中作梗,这计划还能施行吗?”
杨沅笑道:“无妨,我还有沈家压不住的一个关系,原本只是不想去叨扰人家,毕竟身份差得太远。
如今看来,我明日去拜访一下就是。来,我们先修习蛰龙功。”
由于下篇功法太过复杂,杨沅今日便只教她一条行功路线,而这条行功路线,却是从后背大杼穴一路下去,直到足踝的仆参穴。
为了方便艾曼纽贝儿理解,杨沅还是要亲自“指点”。
因为此番经络运行,是从脊端一路逶迤向下,直至足踝,所以二人回了内室。
贝儿趴在榻上,杨沅一处处穴道指点、解说。
那手指轻轻向下,曲线流畅,直至惊人的丰隆,流畅得宛如水过水中石,只是那指尖传来的感觉,却是轻弹掌中玉。
贝儿被那若有若无的感觉刺激着,细痒的她足尖都紧紧蜷了起来。
只是贝儿偷偷瞧一眼杨沅,却见杨沅神色严肃,解说的非常认真,不禁暗自羞愧。
她一个圣玫瑰骑士、圣衣守护者、尊贵的女勋爵,还没有人家杨先生定力深厚呢。
杨沅的指尖只在贝儿足踝仆参穴上点了点,便淡然道:“至此,这条经脉便自成一个循环了。
好了,你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便开始修习吧,别忘了在午夜之前,把你今日所学、修行感受,都详细记录下来。”
杨沅说罢,便站起身,微笑道:“我去街上走走,你开始吧!”
不等贝儿挽留,杨沅便转身离去,挥一挥衣袖,没有一丝留恋。
门“吱呀”一声,一个开合便关上了。
贝儿趴在榻上,贝齿较咬着下唇,心中忽然涌起一抹幽怨。
杨先生真的是一个君子吗?还是说,他压根儿就看不上人家?
否则,在这种情形下,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容?
贝儿一直因为自己的美貌而有些自负的,这时却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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