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喝着茶,居然要探讨对“爱情”的看法?
这场面真是有些古怪。
然而孟奇和纪元海都心中知道这一次的对话是有缘由的。
上周纪元海心中已经有数,孟昭英对自己有了好感,这周孟奇杀上门来探讨什么爱情,他岂能不知道人家是有所察觉?
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适合说破。
孟奇也不知道纪元海对自己女儿是什么心思和态度,只是知道女儿喜欢但并不盲目。
这件事他也不想说破,只想通过这样的谈论,来看看纪元海是什么样的想法,有没有恶意;如果纪元海处心积虑,那么自己打草惊蛇,想必也会让他知难而退。
“孟叔,我毕竟还年轻,您让我说爱情什么的,我感觉如果说什么理论,说什么大而化之的事情,反而非常空洞可笑。”
“您说对不对?”
纪元海说完之后,孟奇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这小子说话,怎么老在自己心坎上呢?如果纪元海侃侃而谈,说一大堆有关于爱情的东西,比如某些书呆子口中信奉的爱情至高无上,为了爱情可以舍弃一切,那都是美好的,值得赞扬的孟奇真的会感觉空洞可笑,不切实际。
没有面包保障的爱情,是很容易变成泡沫的。
“这样吧,咱们既然谈论爱情,我们就彼此说一说自己的感情故事和过去。”
纪元海说出了新的提议。
孟奇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让我跟你说——我自己过去的感情?伱感觉合适吗?”
纪元海丝毫不怵:“孟叔,您要是感觉不合适,咱们现在讨论的就不是合适的话题,干脆换一个吧。”
“你如果想讨论这个话题,我说我自己过去的感情故事,您就听着好玩,请问咱们探讨的是什么意义?您是来把我放到手术台做解剖来了,专门听我过去的故事?”
孟奇听完这话,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小子的意思是,你要谈,咱们就都谈谈,别光把我拉出来谈什么爱情观点,你自己也得有——这小子还真不吃亏!
只是,我过去的感情故事
孟奇犹豫了一下,看向纪元海:“你先说吧。”
纪元海便把自己和陆荷苓结婚、相依相伴、努力摆脱下地干活,努力学习,考上省大学的事情说了一遍。
细节说了不少,包括纪元海找机会去城里赚钱,包括陆荷苓在大队当暂代会计
孟奇听他说着农村的生活艰苦,种地干活的不容易,说着他和陆荷苓一步一步从吃黑窝头咸菜到吃饱喝足,盖了房屋搬新家,吃上白面馒头,开始菜里面有肉,也渐渐投入进去。
等到回过神来,纪元海讲完了,孟奇直接叹了一口气。
“你们夫妻俩患难与共,互相鼓励扶持,走出困境,到了如今过上富裕的生活,当真是不容易。”
“这样的婚姻,你们要彼此珍惜才好。”
纪元海点点头。
他当然是珍惜陆荷苓的,陆荷苓是他结发妻子,是别人无可取代的。
“孟叔,你说我们这样的感情,算爱情,算亲情,还是算其他?”纪元海故意问道。
孟奇回答道:“当然是爱情,爱情本身就是伴侣之间拥有的深厚感情。”
“那您呢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爱情吗?”纪元海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孟奇的脸颊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下午。
那天的天气,雾蒙蒙的。
那一天,孟奇浑身发冷,看到了自己妻子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若不是还有可怜的女儿需要照顾,他恐怕是一个人承受不住。
这时候纪元海问起来,他便也呆木地回答一句:“有过。”
“能详细跟我说一说吗?”
纪元海又问了一句。
孟奇深深吸了一口气,陷入了回忆里面,然后他声音艰涩地说道:“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
“跟你说一个,我曾经听我朋友说起过的故事吧。”
纪元海点点头。
孟奇又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干笑一下:“还是不说了。”
纪元海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已经有什么在晃动。
“那就,不说了吧。”纪元海说道,“我给您再倒杯茶。”
孟奇的神色分明进入了回忆,没有回答纪元海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一个朋友,大概二十五年前,他结婚了,妻子是一个特别温柔善良体贴的人,大概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孟奇小声说着。
“两个人一开始彼此并不是太熟悉,妻子并不是那种老想着勇于去追求什么的人,是个挺传统的小家碧玉,跟那时候的很多进步女青年截然不同。”
“我我朋友和他妻子的结合有一定的偶然性,并不完全是出于爱情,大概彼此看对方还算顺眼,然后上面又帮忙介绍婚姻,就这么定下来了。”
“但是,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知相爱,发现这就是彼此真正爱的人却很快,不到一年的时间,两个人结婚后彼此真正产生了爱情。”
“说是老天爷也好,说是命运也好,说是缘分也好——总而言之他们感谢着彼此相爱,拥有爱情和幸福的生活——他们很幸福,过上了很美好的生活”
“他们平平安安,白头到老,永远都没有分开。”
孟奇说到这里低下头,僵硬地坐着,如同一座刚雕琢好的石像。
一颗水滴,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几乎能在耳朵里面响起。
纪元海默然。
他本来是想着,孟奇来问自己、来剖析自己,自己总不能就这么白白吃亏,干脆我说我的故事,你说你的故事。
未曾想到,他一把年纪、位置不同一般,居然还是如此深情之人,竟然失态了。
所谓的“我朋友”是怎么回事,纪元海当然明白。
前面一半,说的“我朋友”,就是孟奇自己的爱情往事。
至于后面的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正是孟奇心中未能拥有的最大遗憾,他希望的就是如此,偏偏不可得!
这是一段真假结合的故事,孟奇的伤心难过,却是毫不掺假的;也许孟奇一开始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至于失态
纪元海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默不作声。
心中再同情这个深情的男人,也不适合说什么做什么
就在这沉默中,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
孟昭英一口气冲进来:“爸!你来这里干什么!”
话音刚落,孟昭英看到了孟奇模样,惊愕地又叫了一声:“爸,你哭了?”
孟奇急忙掏手绢擦眼睛和脸:“没没有”
“我刚才眼睛发痒,擦了一下。”
纪元海立刻回过脸去,用力搓了一下眼睛,也低着头掏手绢擦眼睛。
孟昭英十分震惊:“纪元海,你也哭了?”
“你们俩这是聊什么呢?怎么两个人还哭起来了?”
孟奇看了一眼纪元海,才意识到,纪元海刚才说起困苦往事,也是忍不住感情居然也流泪了。
不管孟奇之前对纪元海有多么恶劣的印象,多么警惕的提防,这一刻开始,他感觉这个年轻男人的品质是可信的。
能和我一样的,不会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
这样一个品行可靠的男人居然已经结婚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刚才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邪风,风沙迷人眼。”纪元海跟孟昭英解释一句说道。
孟奇也不想让自己的脆弱、对亡妻的思念暴露在女儿面前,点头说道:“的确挺突然,眼睛都痒了。”
孟昭英又不是小孩子,当然明白能让两个人都哭了事情肯定不是风沙,但是也不好多问。
“现在好些了吗?眼睛不疼吧?”
“好些了,好些了”孟奇说道。
“好些了,咱们就回家吧!”孟昭英沉着脸说道,“爸,我有事跟你说!”
孟奇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试探芳草轩,有点对女儿不信任的感觉,这是被女儿当场抓住了!
随后又想起一件事:“昭英,你今天不是说有事情要忙吗?怎么来芳草轩了?”
孟昭英说道:“我也是到了单位之后发现没办法,等周一才行,就来芳草轩了。”
“爸,你怎么来了?”
“我我过来看看。”孟奇尴尬地说道。
孟昭英剑眉挑起,明眸微微眯着,隐约带着点火气:“正好家里还有点事咱们回家吧?”
“啊?”
孟奇应了一声,随后点头:“那就回家?”
纪元海又擦了擦眼睛,擦掉并不存在的眼泪,挽留道:“孟叔还是第一次来,中午留下吃个便饭吧?我跟孟叔说话才说到一半——等我们说完再走也不迟啊?”
孟昭英冷声道:“饭就不吃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也不迟!”
父女两人离开芳草轩,一前一后回了家。
到家之后,孟昭英就忍不住火气了:“爸!我以为你够开明的,怎么也这样?”
“我跟纪元海不可能有任何关系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我也明说了,你怎么还去芳草轩?”
孟奇也是少有地面对自家女儿颇为狼狈:“不是我就是去看看,没别的意思,真的没别的意思”
孟昭英哼了一声:“爸,你这样做简直是对我的不信任!”
孟奇干笑了两声:“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想要去看看纪元海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哦,你看完了,怎么样?”孟昭英问道。
孟奇说道:“感觉你眼光真不错,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就是可惜已经结婚了。”
孟昭英有些意外:“爸,你也感觉他很优秀?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他的缺点。”
“对,唯一的不好就是已经结婚了。”孟奇说道,“你们实在是没有缘分,挺可惜的。”
“至于专门说缺点,那就没必要了,你们说到底也是没办法的。”
孟昭英怅然叹了一口气:“爸,你说得对。”
坐在孟奇身边,又问道:“你跟纪元海两个人说什么了,都哭起来了?”
孟奇遮掩了自己伤心的原因,说道:“纪元海跟我说起来他和妻子陆荷苓两个人相依相伴,一路走来的事情,我听的很感动,两人真的很不容易。”
“结果我这边共情、感动着,你闯进来了。”
“闹得我和纪元海两个人又尴尬,还没办法说原因。”
孟昭英听后恍然:“是这么回事啊”
孟奇也是聪明的父亲,借机劝说道:“你看纪元海说起和陆荷苓一起度过的苦难过去,泪流不止,这样的情况下,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去破坏他们夫妻俩的婚姻。”
“更何况,咱们也破坏不动。”
孟昭英不高兴地说道:“爸,你说什么呢?我从没想过去破坏人家婚姻,更不会去伤害荷苓。”
“现在,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那么惋惜,为什么不是我一开始下乡遇上纪元海了吧?要是有这么一个优秀的、专情的男人和我历经磨难、情比金坚,我这辈子的婚姻就算是圆满了。”
旧话重提,孟昭英和孟奇两人对视一眼,没再继续。
孟昭英口中的纪元海、孟奇眼中的纪元海,跟真正的纪元海,还是有点差距的。
等孟奇、孟昭英走后,陆荷苓就问起来纪元海今天是怎么回事。
纪元海也没隐瞒她,直接就说了孟昭英有些好感,引来孟奇查探的事情。
孟昭英,居然也动心了?
陆荷苓听后也不由地苦笑一声:“元海,你这样优秀吸引到别的姑娘,真让我感觉有点自豪骄傲又有点压力。好像是我耽误了你,要不然你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就像是昭英,如果你没有结婚,情况会大不相同啊。”
纪元海摆手:“这就不必假设,咱们已经结婚了。”
陆荷苓微笑看着他,说了一句:“又来这么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
纪元海讶然挑眉:“你说“又来一个”什么意思?”
陆荷苓略带笑意,白了他一眼:“你说是什么意思?那个外省的白亚楠,跟对你着魔似的,就不说了;冯雪,不也是一个吗?”
“我又不傻,在整个省大学甚至整个省城,冯雪对别人是什么样,对你又是什么样?这都是明摆着的,多看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现在她也意识到你们俩不可能,反而渐渐跟你刻意保持一些距离,不像是以前明显了。”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说。
纪元海听到这里,略带歉意地抱住自家的爱人。
“无论如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ubiqu.com。笔神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44s 2.458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