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刚至,还没到蝴蝶生发的时间,可是,此刻有五颜六色的蝴蝶,百百千千,翩翩从一扇扇半开的窗中飞入,围着萧瑟瑟打着旋。
公卿们惊住,如果说崇明鸟显灵是奇迹,那眼前的,便是神迹。
七彩蝴蝶,灵动翩跹,不断有蝴蝶飞入焦阑殿,渐渐飞作一场华丽的彩雪。
萧瑟瑟就立在这雪中,浅色画裙飞扬如月华,百褶千纹,缀着珍珠的青色纱衣微微起伏。
此刻的她,像是仙子,像是画,在蝴蝶的簇拥下,睁开了那双静美多情的眸。
十指下曲调一转,飞舞的蝴蝶如被控制般,从萧瑟瑟身边飞离,在她的头顶渐渐的拼凑成一个字。
胜。
赵妃惊而失色。
众人啧啧称奇。
玉忘言不能移开双目。
天英帝更是高兴的从龙椅上站起,拍掌呼道:“好!好!大尧必胜,大尧必胜!”
萧瑟瑟停了下来,曲子终了,蝴蝶还未散。
她望着天英帝,唇角一抹凄美的笑容,美到心碎。
&下,这首曲子叫做,《庄生晓梦》。”
玉忘言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杯翻倒在案台。
庄生晓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终其一生他都忘不掉锦瑟的死,忘不掉冰冷的灵堂里,他咬破指头用血题字,字字鲜红的烙印在墙上,写得思念彻骨,写得断尽肝肠!
他就像是庄周,她是他梦里的蝴蝶,他分不清真耶梦耶,胸口被一阵强烈的感情狠狠袭上。
然后,他看见了萧瑟瑟睇来的眼神。
原来她说话的时候,是在看着他的,带着那抹美到支离破碎的笑容。
她和他感同身受吗?还是说,在她的梦里,他成了她的蝴蝶?
玉忘言只觉得恍惚,心下五味陈杂,眼神黯下。
一阵突如其来的鼓掌声,十分不合时宜的打断玉忘言的神思。
鼓掌声带着几分恶趣味,一如正在鼓掌的玉倾玄,唇角衔着邪۰恶的笑,同情的叹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求而不得,可怜、可怜啊!”
在场诸人全都愣了,不知道玉倾玄是在说谁,但肯定是戳中了瑾王的痛处。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二殿下这般风凉,却是好大的胆子。
但天英帝并没有责怪玉倾玄,他的这些儿子各怀鬼胎,他实在不想在蝴蝶拼凑的“胜”字面前花心思教训儿子,坏自己兴致。
天英帝只瞅了玉倾玄一眼,对萧瑟瑟道:“非常好。”
玉倾扬顿时脸色发白。
张锦岚心中惊怪而恼怒。
赵妃忙说:“瑾王妃天生痴傻,怎么可能吹出这样的曲子?再说她的技艺本来也就一般。”
天英帝被坏了兴致,怒道:“赵妃,你今天话太多了。”
赵妃脸色一白,忙讪讪道:“臣妾失言……可是瑾王妃的曲子的确太匪夷所思。”
&不是匪夷所思呢!”萧瑟瑟拍着虫笛说:“我音律天赋可高了,学器乐学得特别快,不信你们问我爹。”朝着萧恪挥挥手,“爹,你说是不是这样?”
萧恪的神色出奇的阴沉,不再是方才的乌云盖顶,却是充满了震惊和怀疑。
他突然站出来,朝着天英帝拱手道:“陛下恕罪,瑟瑟这孩子太没大没小了,请陛下容老臣把她拖出去,跟她讲清楚。”说罢就快步到萧瑟瑟的面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出去!”
&怎么了?”萧瑟瑟跟着萧恪走,傻兮兮的问着。
&肖女,给我闭嘴!”萧恪低低吼了萧瑟瑟一声,萧瑟瑟缩缩脖子,很委屈的低下头。
因着萧恪位高权重,有这样的举动,天英帝都随他了。眼下见萧恪出去,众人自然先休息片刻,吃菜饮酒,议论纷纷。
张锦岚这会儿的心情很差,本以为自己轻松弹奏的曲子就能将萧瑟瑟打败,可谁想萧瑟瑟还藏了这样的本事。
怎么可能?她是傻子啊,除非……
张锦岚眯了眯眼,低声说:“瑾王妃果然有问题。”
焦阑殿外,长长的台阶一层层铺设而下。
灯火在台阶上渐渐消散,到了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冷橘色光影,沉寂的反衬出焦阑殿的辉煌和热闹。
萧恪拖着萧瑟瑟,沿着台阶向下,一直走到远离焦阑殿的位置。阑珊灯火在萧恪身上落下重重暗影,冷、且薄凉。
&究竟是谁?”萧恪冷声问道。
萧瑟瑟微怔,笑着反问:“爹觉得呢?”
&不是我萧某人的女儿!”
&么?”萧瑟瑟眼底冷了下来,昏光凄清,萧恪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清楚的被那双冰雪般的眸注视着。
&爹的女儿,该是什么样的呢?”
萧恪冷道:“我是当爹的,瑟瑟是什么样子,没人比我更清楚。”
&真的清楚么?”萧瑟瑟喃喃:“爹清楚的只是那个四五岁就因生母难产死亡而变得痴傻的萧瑟瑟吧。”
萧恪心中一震,“你究竟是谁?”
&瑟瑟,还能是谁?”
&变聪明了?”
&我变聪明了。”
萧恪再度怔愕,接着又露出怒色,再接着怒色瞬间收敛,萧恪道:“聪明的好。”
&啊,聪明的好,爹很希望如此吧。”萧瑟瑟低头,看着鞋上划过一片落花。
萧恪道:“为了塘城萧氏,你能变聪明当然最好,但你惹下这一切要怎么收拾!欺君之罪,你要拖着萧家跟你一起被砍头?”
&心,我怎么会拖累自己家呢?”萧瑟瑟凉凉的说:“我和萧家一荣俱荣,我自有办法让自己公开变聪明。”
&别让我失望。”萧恪刻薄道:“萧家是我苦心经营坐大的,要是毁在你手里,我萧某人立刻跟你断绝关系。”
真是薄凉的父亲啊。萧瑟瑟看了眼萧恪,无所谓道:“那就请爹拭目以待,我想好好活着,还得靠塘城萧氏呢,爹还担心什么?”
&样最好。”萧恪道:“说吧,你是什么时候不傻的。”
&来的那一天。”萧瑟瑟答:“爬树摔下来,估计是把脑子摔好了,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一切明澈透亮。十几年的种种都像是昨日里的一场大梦,爹,你知道,我装傻,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不至在出嫁前就死在黄氏和萧文翠手里。”
提到那母女俩,萧恪的身后就响起一道闷雷。
他可不会忘记,那两人给他丢了多大的脸,还差点害萧瑟瑟没法嫁给瑾王!
想到这里,萧恪的态度好转起来,刻薄的脸孔染了笑意。
&瑟,你毕竟是我萧某人的嫡女,因为你的傻病,我操了不少心,如今总算是安心了。”
萧瑟瑟淡淡道:“害爹烦心了。”
&不算什么,你能有今天,就是我没白养你。”
&我还要多谢爹的养育之恩。”萧瑟瑟的语调毫无半分感情。
萧恪道:“聪明了好,塘城萧氏还得指望你。好好伺候瑾王,想办法把他的心抓住,以后萧家的事就好办了。”
萧瑟瑟冷冷说:“爹明知道王爷对张锦瑟痴情无悔,他的心已经随着张锦瑟入土了,再不会复苏过来,送给另一个女子。”
&是你没本事!”萧恪低声咆哮:“塘城萧氏只能荣,不能辱,你既然嫁给了瑾王,笼络住他们父子就是你的义务!”
萧瑟瑟森凉一笑,“塘城萧氏已经大富大贵了,除了不如湖阳赵氏,还不如谁?爹有没有想过,要是哪天萧家取代了赵家,那萧家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登天吗?”
&瑟瑟!”萧恪被这话弄得心下一凛,咆哮道:“说这样的话,你是想被株连九族?”
&放心。”萧瑟瑟一笑:“我不想死,也不会拖着家人跟我一起死。伺候好瑾王,这事我会用心,爹还是多在三姐姐身上花点心思,把她照顾好吧,她也是你女儿。”
萧恪没想到萧瑟瑟忽然提到萧醉,心中极为不快。
他根本不喜欢那个女儿,萧醉是他的污点,还失贞怀了野种,要不是六殿下曾经嘱咐过,他几乎都想把萧醉从族谱上除名,不要这个抹黑他的女儿。
&怎么不说话,这件事很难吗?”萧瑟瑟淡淡的说:“无非就是多给些衣服,多做些好饭好菜,多弄些补品给三姐姐养胎罢了,萧家财大势大,连这都做不到?爹是做父亲的人,为什么对儿女如此薄凉呢?”
萧恪顿时恼怒,想要低吼,却想着萧瑟瑟是让塘城萧氏更加富贵的关键一环,便硬是压下了怒气,冷脸说:“萧醉毕竟流着我萧某人的血,我也没亏待她什么。”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萧瑟瑟浅笑:“年末待三姐姐生下孩儿,我定要回去与三姐姐好好的叙一叙。在她养胎的这段时间,我不希望有人苛待她,也不想听见有人嘲笑我还未出生的小外甥。”
萧恪鼻中呼出口闷气,拱手道:“老臣谨遵瑾王妃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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