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焰低低地笑,“疯又如何?疯了才好。”
冯蕴静静地抿一口酒,还怪好喝的。
“等世子酒醒,会被自己气死。”
“我没有喝醉”淳于焰仍然那样盯着她看,淡淡的声音,如是怡人的糖,软绵绵的,磁性好听,“我就想你常来找我,欺负欺负我狠一点,没关系。”
冯蕴差点让他气笑。
放下杯子扭过头,她伸手掐住淳于焰的胳膊,很用力那种。
“这样?嗯?你是不是找虐?”
淳于焰嘶一声,突然拉住冯蕴要收回去的手,那带着醉态的声音,蛊惑人心,“只有你可以。”
冯蕴觉得这厮脑子喝得不清楚了。
上一句,下一句理不清,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淳于焰犹自在说,“只有你可以了,旁人不行,都不行”
冯蕴上下打量他,“什么我可以,旁人不行?”
淳于焰突然拉住她的手往下。
触手滚烫,冯蕴身子一僵。
这是她可以的吗?
“淳于焰?”
这个疯子!
又把她当成了莲姬?
淳于焰目光里像有燃烧的火焰,“你要跟着裴獗便跟着。无妨,我跟着你!”
冯蕴像被烫了手似的,想收回来又拧不过他,双颊微微发热,耳朵都烫了起来,但好歹她是个身经两世的老色胚,在夜色的掩护下,并没有显出半分慌乱,语调甚至还故意带出一种她自己都讨厌的戏谑。
“世子可知,你在与我说什么笑?”
“我不曾说笑。冯十二,正如我所说,你所想。我完了。”
淳于焰看一眼她的手。
她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好看,纤长圆润,看得他呼吸急促,气息也渐渐紊乱,唯独盯着冯蕴的那双眼睛,亮得宛如天上银月,“只有你才可以。旁人都不行,我试了。”
冯蕴听懂了。
他是说他那方面只有她可以。
这是不可思议的。
在冯蕴看来男子那个就如种马,是不是心爱的女子不重要,只要稍稍入得眼,甚至不入眼都行
她表情漠然,并不因此感动。
“那莲姬?”
提到这个名字,淳于焰那双黑眸便沉了下来,薄唇紧抿着,一副难堪的模样。
冯蕴挑眉,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淳于世子也是个青涩的。
“她也不行吗?”
“我没有试过。”
“那你为何不试试?”
“她不一样。”
又来了。
莲花和淤泥的区别?
冯蕴气得想笑,“你找姚大夫看的,不会是这个病吧?”
淳于焰没有回答。
冯蕴不知这狗东西对姚大夫都说了些什么了不得的话,才会让一个见多识广的大夫,看到她时露出那一副闪躲的表情。
“冯十二”
山风拂来,淳于焰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
“你帮帮我”
冯蕴不经意地瞥他一眼,声音漫不经心,宛若闲谈般,不着痕迹地嘲他,“论男女之事,我还是更爱身强体壮的,世子这般”
她故意不往下说,却把淳于焰羞辱得够呛。她在报复他,将上辈子的耻辱都融在了话里,淳于焰却好似真的醉透了,察觉不出她的恶劣。
“你说我不如裴妄之也罢,我也不跟他比反正只能是你了,我无话可说”
他说得太正经了。
冯蕴仍是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毛病。
“世子没有说谎?”
淳于焰轻笑一声,“这种事,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让人知道我不行了,很体面吗”
冯蕴斜眼看他。
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
可惜,面具碍眼。
于是她猝不及防地伸手,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一次,淳于焰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动弹,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她的脸,就那样看着她,用一种温驯的表情。
“我也不想找你,自讨没趣,私心里,也没有那么想缠着你。可我有什么办法?”他低头看一眼那不知所谓的东西,“它只认你。”
冯蕴:“荒唐。”
淳于焰看她这样的态度,笑了。
果然是冯十二啊。
他原以为,冯蕴会不可思议地尖叫,或羞涩大骂,或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可她很淡然,没露出半分古怪,甚至还很认真地跟他探讨病情。
“冯十二。”淳于焰盯着她,醉红的脸,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恳切,大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我比过了,找很多人比起了”
“什么?”冯蕴没懂。
“我不小。”淳于焰很认真地看着她,见冯蕴眼角发抽,又道:“我比他们都大。”
“”
冯蕴心情变得有点复杂。
很想笑一个,又不合时宜。
“我不信。世子别招我。该吃药吃药,该治病就治病,我可不认。”
淳于焰叹息一声,“是我不如裴妄之?你很介意?”
冯蕴有点好笑。
男人的胜负欲就这么强吗?
她瞥一眼,不说话。
淳于焰眼睛微微眯眼,挣扎一下。
“你松开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这个时候冯蕴哪里能放开他?
她问:“看什么?”
淳于焰似乎明白她在顾忌什么,甚至发现了她的误会,“我给你看的不是这个”又忽地回头看向那个木柜子。
“涂夫人给的,你去拿来。”
冯蕴思忖片刻,走过去打开柜子。
愣住。
她没有想到,里面放的居然是几支焰火。
涂家坞堡的制造能力很强,很多东西都可以在坞堡里自己做,完全不依靠外面的城镇,自给自足。
而且,涂家坞堡的焰火比市集上卖的都好,升得高,颜色漂亮,花样还多。
冯蕴狐疑地扭头。
“涂夫人为何给你这个?”
淳于焰浅浅勾唇,笑得魅惑万分。
那表情,搔得人骨头发麻。
“方才说了,涂夫人乐见其成,她巴不得我们成了好事”
冯蕴懒洋洋看他一眼,“别浪。”
淳于焰看着她认真地察看焰火,半点不为他的美色和笑容折服,又是一声低低的叹。
这个世间,只有冯十二会如此忽略他吧?也只有她会说这样的话。
“我无需你喜欢我。”他说。
冯蕴将焰火放在石台上,低头研究工艺。
“我也没那么喜欢你。”他又说。
冯蕴仍然没有抬头,从中挑出一支焰火,便伸手去翻找淳于焰身上的火折子。
“在哪里呢?”
淳于焰表情怪异地看着这个比他还疯的女郎,身子扭一下,“你做什么?”
冯蕴认真地看着他,“我把焰火点燃,往你裆里一放你说不定就吓好了?以毒攻毒!”
淳于焰脸色铁青,“你敢!”
冯蕴摸出火折子,笑盈盈地吹了一下。
“我有什么不敢的?淳于世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既然世子有雅兴,我陪你玩玩也无妨。合伙生意嘛,讲的就是一个实诚”
淳于焰看她不像玩笑,身子往后退了退,这才紧张起来。
果然被疯女人绑起来,就不会有好事
她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要乱来。”淳于焰警告她,“会炸坏的。”
冯蕴摇头,认真地想了一下,“这种焰火,我过年时看过,可好看的,孩童都可以拿在手上玩耍最多破点皮,坏不了。姚大夫的伤药也很好用。”
“冯十二!”
“反正你都说了,你也不中用,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吓一吓,再养一阵,等好起来,兴许就管用了。”
“冯十二,你别乱来。”
看着女郎那双兴奋的眼睛,淳于焰这才终于确定了,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眼睁睁看着冯蕴点燃焰火,他幡然醒悟,这才想起来挣扎,用力松开束在身上的腰带,伸手便去拽她——
砰!
冯蕴将焰火丢了出去。
是丢向半空,而不是丢向淳于焰。
然后,似笑非笑回头。
“看把你吓得。”
淳于焰僵住,这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立在夜风里的冯十二娘,就像一个正在施放法术的妖女,他明明拉住了她的袖子,却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抓不住,抓不牢
这女郎,不属于他。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淳于焰说不出是沮丧还是什么,看她片刻,长长地松一口气。
“吓死我了。疯子。”
冯蕴不答话,又用火折子点燃一支焰火,这次在淳于焰的目光注视下,在他完全可以自由行动的情况下,突然伸手拉开他的裤腰,丢了进去
砰!
淳于焰吓得惊跳。
而冯蕴抢先一步跃下石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对世子孟浪的惩罚。”
淳于焰飞快地拉下裤头,发现焰火已然熄灭,这才咬牙切齿地盯住那个翩然离去的背影。
“我弄死你信不信?”
冯蕴回眸一笑。
“不是世子求我欺负你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淳于焰被堵得哑口无言。
女郎越去越远,没有再回头。他本该生气的,心窝却怪异的柔软,一塌糊涂,黏黏糊糊,甚至生出一丝奇怪的喜悦
她会这般对他,正因他在她心中与众不同。
冯十二可不会随便薅住哪个男子就这样欺负的
淳于焰心尖好似被人拽住了一般,她往哪边牵引,他便只能往哪边倒。
这种感觉很不踏实,不能主宰自己的感受也不是那么舒服,可他深陷漩涡,无力挣扎
冯蕴消失在山腰。
淳于焰渐渐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半山一片寂静,只有幽凉的风。
“天生是个会勾人的”
他说着,又低头看着没有放完的焰火,苦笑一声,“我是不是忘记说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向忠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拱了拱手。
“世子,夜深了”
淳于焰低头整理衣裳,“滚!”
向忠苦着脸,等世子戴好面具,这才走过来,瞥一眼那冰冷的面具,小声建议:
“那要不我们派人把冯姬,杀了?剥皮,做鼓,割肉?熬油”
淳于焰猛地扭头,“听不到我的话?”
向忠应一声,“喏。”
他苦着脸思忖一下,回头道:
“山路极陡,石径又坑洼不平,世子仆,仆不太好滚呢。”
淳于焰抽出碎玉剑,指着向忠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突然又笑了,还剑入鞘。
“狗东西,算你会哄人。”
向忠嘿嘿地笑了起来,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见世子恢复了平静,这才上去给世子披上氅子,像对待自家孩子一般,温声软语。
“冯姬又欺负世子了?”
“嗯”
“老仆看着世子过了二十个生辰,今年是最快活的呢。”
淳于焰沉着眼,冷冷看他。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快活了?”
向忠笑得极为憨厚,“大王记不住世子的生辰,王妃也不敢给世子操办,世子每年生辰都恹恹的,总想杀两个人助兴今年,大家都活着。怪好的咧。”
淳于焰哼声,“子时未到,杀你可好?”
向忠宽厚地笑了笑。
“世子高兴,老仆就高兴。可杀!”
淳于焰抿紧嘴唇扫他一眼,冷冷一撩袍角,大步往下走。
这个世间,没人记得他的生辰。
贵为云川世子,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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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淳于焰:我生辰,你们都不说点什么吗?
众:焰火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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