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玄医局的总使,一个是武机局的执红卫,大梁帝国的未来,这俩人竟然比太子还要上心,以至于窗外有人偷听,都没能发现。
也不知是何人,也不是听了多久,也不知听去些什么。
夜朗星稀,玄医局的女官都已收拾停当,各自回房休息,院中空旷,只有赭石假山下潺潺的流水如细语呢喃。除此之外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开州府是几乎无风的。
李晋与公孙荧跳入院中,只见一个身影,攀上北面的赭石假山,又以此为跳板,一纵身,跃上北厢房沿,直向围墙西北边而去。
李晋见状,也攀上西墙,转头对公孙荧喊到:“小荧姑娘,快去武机局叫人。”
“笨贼,喊人来,是抓你还是抓他?”说罢,公孙荧也向院墙攀来。
李晋一转念,觉得自己还真是个笨贼,于是伸手将小荧拽了上来。
再看时,那人已跳出院墙向城西北逃去,在夜色中化作一个黑影,闪转腾挪,专挑偏僻小巷,看得出来,对城内布局十分熟悉。
追至西市转角,李晋和公孙荧与那黑影越来越近,眼看只有十步远,只见那人突然侧身贴墙,踮起脚站在崚崚嶒嶒的垫墙石上,一点点向前挪动,李晋刚一停下脚步,旁边的公孙荧却飞一般冲了过去,身手就要捉人,李晋拦腰将她抱住,顺势滚在地上,说道:“有翁!”
这贼人不光熟悉地形,连武机局的埋翁处也了如指掌。
公孙荧明白了李晋的用意,再一抬头看,那人已越过埋瓮处,继续向西北奔去。而李晋抱着自己的手还未松开,不免脸一红,嗔到:“都是你这破翁,还不快追。”
开州府正西是西宣门,此刻,虽还没到宵禁之时,但各城门已封,又有重兵把守,来往人等皆不可出入。那人看来也对此盘算的清楚,并未向正西逃去,而是投向了北边。
北边是何路?
李晋太熟悉了,开州府城内有两条河流蜿蜒而过,一条是城南横亘东西的金水河,河道狭窄,水流涓涓,是城东五里的万岁山泉水汇聚而成;另一条是城西纵贯南北的开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是城里几十万住民牲畜取水生活的重要水源,两河在城西南角交集后流出城外,绵延数百里,汇入大运河。
这人此去北边,欲从开河上游入城处的水门逃走,和前日金水河边释放飞鸢的细长贼人是同一个路数,定是天理军无疑了。
果然,追不多时,那天理军便下到开河水道,踩着卵石,沿渠边水门爬出了城墙,继续向北逃去。
李晋也紧跟着跳下河道,正要前行,看见脚下污秽的泥土乱石,又回头望了望公孙荧脚上干净的白缎胡靴,不由笑出声来,公孙荧见李晋又要不合时宜的多嘴,狠狠推了他一下,抢先钻了过去。
转眼间,三人先后扎进了北城外三里多远的白榆林。
这一片白榆林东边连接万岁山,西边延至西岳岭,绵延十余里,而南北却只有百十步,宛若一座绿色的屏风立在开州府的正北方。
林中白榆树树龄皆百年有余,高的五六丈,矮的也有丈余,密密匝匝,层叠错落,将冬日里北方的寒风挡在了城外。
前面的天理军,身形略显粗短,追不多时,似乎已经体力不支,渐渐放慢了脚步,时不时用手撑一下身边的白榆树。而这边李晋却是拿手的“溜烟步”,虽说一般逃命时才显得更快,但就算放在平常也比普通人更加敏捷,若不是要时不时照看公孙荧,只怕这贼人根本没机会钻进这林子就被他捉了。
“打得过,一溜烟,打不过,一溜烟。”这是李晋多年来秉行的不二法则。正是本着这一基本方针,可以说,论打斗,李晋不行,论跑路,舍我其谁。
这贼人,算是不知趣儿地撞在了李晋的强项上。
而让李晋意外的是,这公孙荧,体力却出奇的好,虽不及自己面不改色,但居然一直都勉强跟得上,李晋回头望去,不禁在心中暗想:这玄医局里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太医院的珍稀药材,如衙府司军一般天天大补,是不一样。
眼看追得只有两三步远,天理军贼人唾手可得。
可此时,前面的黑影突然转身用力掷出一物,直冲二人面门而来,李晋身手灵巧,正要去躲,却在千钧一刻之际想起了旁边的公孙荧,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挡在小荧身前,一把将她扑倒在地,贼人掷出的机关就生生打在了李晋背上,腰椎与骶骨之间被一根铁钩深深刺入。
“啊!”公孙荧叫了一声。
李晋吃痛,顺手一模,用力一拉铁钩,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知道是铁钩戳的不浅,又听公孙荧叫,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暗器打在我身上,你啊什么啊。
这鲜血也瞬间激起了李晋的怒火,他心中骂娘,刚要爬起来,却发现打在自己背上的是一张绳网,让自己行动不得,又重重摔了下去,再次砸在了公孙荧身上,面对面贴了个严丝合缝。
公孙荧本未受伤,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点懵,刚才“啊”的一下,可能还只是惊吓,可这一次,却吃了李晋狠狠一砸,也痛的又一次“啊”出声来。
李晋,就这么趴在姑娘身上,诸位,是你又该如何选择?
那必须时不我待啊,那公孙荧再软,后边也有贼人不是,李晋顾不得伤痛,手脚并用,踢开绳网,爬起便要追,前面的贼人已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跑出去了十步远。
虽然是摔倒,但毕竟有肌肤之触,公孙荧有些不好意思,感激地瞥了一眼李晋,想问问他的伤势,她本以为,李晋会跟她一样,脸上有朵红晕,或至少有一点点扭捏,可谁知可这一瞥,却突然发现,李晋一贯不羁的脸上,没有了一丁点儿的轻松,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
这是公孙荧认识李晋以来,从未见过的表情。
小荧不明就里,只道是李晋受伤严重,关切地问了声:“笨贼,你怎么了?痛吗?”
李晋眉头紧锁,悲壮地回答:“这网,是机天罗,我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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