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公依然不作美,帝都还是连续的阴雨天。
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冷意。
路上也全都是湿漉漉的,满地都聚积着小水洼。
一双一尘不染的高跟鞋踩过,风衣角随着冷风翻飞。
许清知进入了咖啡厅,她目的明确地往最角落的位置走。
苏慈意正端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的咖啡。
见到许清知来了,她点头示意许清知坐下。
许清知带着一身外面的凉意在苏慈意对面坐下。
她一落座,苏慈意就放下了咖啡杯,省去了寒暄,直接开口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但前提是你也必须值得我信任才行。”
她的开门见山让许清知有片刻的怔愣。
随即,许清知含笑凝望苏慈意,“我都把我的身体健康交给你来疗治了,还不够值得你信任吗?”
苏慈意不语,看着许清知,那双杏眸里有着跟她身上村姑一般的打扮格格不入的冷静和沉敛。
她不说话,气氛也没有僵持住。
许清知依然保持着自己大方得体的笑容。
苏慈意见许清知这么坦坦荡荡的样子,勾唇,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找的我疗治的?”
苏慈意一边搅着自己杯中的咖啡,目光一边紧锁住许清知。
她那副厚重的眼镜框后投出的眼神莫名让人感觉锐利,仿佛在这道目光下无处遁形。
许清知顿住,一时间连坐在椅子上的身体都紧绷起来。
她的眼底有一瞬间的愕然之色。
似乎是没有想到能从苏慈意的口中听到这话。
苏慈意不紧不慢,看着许清知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再度扬起唇畔露出她的那抹微笑来。
只不过这次,她的笑容有些虚浮,“不知道施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之前一直都是二堂主为我疗治,他有事暂离善仁堂后才由涟漪暂代。”
言下之意,她不缺医师为她疗治。
苏慈意却摇了摇头,看着许清知,说道:“许小姐,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我也只是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小人物,我不想参与你们这些大家族或者大势力的争斗,我很清楚,以我这样的角色在这其中只会沦为炮灰。”
“你既然想把我拉入这个漩涡里,是不是也该跟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宋涟漪已经找上我了。”
苏慈意只说到这里。
但许清知的瞳孔已经骤然紧缩,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
她低下头,有些仓惶地将滑落在自己脸颊旁的碎发拂到耳后。
“抱歉”
除了道歉,许清知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苏慈意居然会有如此见识,能看穿这么多东西。
苏慈意端着面前已经微凉的咖啡,轻抿一口,道:“许小姐不用和我道歉,我理解你的无助,你也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堂堂一个许家大小姐又怎么可能找上她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小医生。
许清知抬起头来,眼底蔓延苦涩,她艰难地扯唇一笑,“施菇,你真的很聪明。”
太聪明了。
聪明到一眼就看穿她的孤立无援。
许清知自嘲着,眸中尽是悲凉,“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我没有办法了,我的身体撑不了太久了,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不能就这样病死。”
说罢,许清知突然急迫地看向苏慈意,脸上满是乞求,她紧张地捏着手,哽咽地问:“宋涟漪既然已经找你了,那你怎么想呢?你还会继续帮我吗?”
“你都不问问宋涟漪跟我说了些什么吗?”苏慈意反问。
许清知沉默。
她垂了眸,讽刺一笑,“还有必要问吗?”
苏慈意:“”
看来许清知看得挺透的。
咖啡的苦涩味道仍存留于味蕾之上,让人精神,苏慈意脑子里的思路也无比清晰。
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许清知一开始因为一串玉珠手链就一直在找“她”,为的恐怕也是想找一个人来为她疗治。
苏慈意大胆地猜测,因为现在她的病情全掌控在许家和善仁堂手中。
许清知暂时无法摆脱,无从反抗,也只能顺从。
她找不到那个送她手串的苏慈意。
但她遇见了那个敢于和善仁堂叫板的施菇。
在苏慈意一次次地打了宋涟漪和二堂主一派医师的脸,还直接将阿娟偷换药的证据群发给了善仁堂的所有医生和客人以后。
就让许清知更加确认了“施菇”是可以摆脱善仁堂控制的第一人。
这也是她摆脱善仁堂还有许家控制的希望。
至此,许清知才找上门来合作。
但许清知不知道的是,苏慈意也正好需要着她。
苏慈意回味着舌尖的咖啡涩意,“啧”了一声,道:“这家店的咖啡味道不错,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所以给你点了一杯他们家的招牌拿铁。”
似乎是为了顺应苏慈意的话一般,服务员此时也恰好端着已经做好的咖啡走上前来,态度良好地将咖啡放在了许清知的面前。
“您要的招牌咖啡做好了,请慢用。”
服务员退下。
气氛也被打断。
许清知看着面前的咖啡,有些复杂地看着苏慈意,完全摸不透对面的人到底是何想法。
热咖啡还氲着热气,许清知的手握紧了禁,随后又无力地松开,最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这苦味让许清知觉得麻木。
再苦也比不上她这些年来吃过的那些药苦。
“施菇医师,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背后的弯弯绕绕,那你就给我一个爽快吧,只要你愿意继续帮我,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而我给得起的东西。”
许清知说道,已经大有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她都做好可能会被苏慈意拒绝的准备了。
毕竟苏慈意说的没错,一个没身份没地位没背景的小小医师只会成为炮灰。
哪天兜不住了,她也保不了她。
恰如当年
许清知似乎是想到什么令人痛苦的回忆一般,闭了闭眼。
苏慈意搅着杯中咖啡,意味深长地端详着许清知,杏眸之中环绕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微弱幽光。
她不是一个容易有怜悯之心的人。
就算对面的人是许清知也一样。
从母亲去世以后,苏慈意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权衡自己的利弊。
许清知的忙,她当然要帮
不仅如此,她还要帮得漂漂亮亮。
毕竟,雪中送炭才显得更难能可贵。
苏慈意声音清软,在这凉意重重的空气之中漂浮着,“许小姐,你的忙我帮了。我不缺钱,但你身上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
她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了一瓶药粉来,放在了许清知面前。
“这个,是我为你配制好玉珠手链里的药粉,你可以放心用,药效绝对和你以前的玉珠手链里的药粉一样。”
说到这里,她略一停顿,又从口袋中拿出另外一样东西放在了许清知的面前。
“这个,是我想要的。”
那是一张泛了黄的老旧照片,虽然照片边角有卷翘和折损,但仍然可以看出拥有者的爱护和珍重。
而照片上的,是一个看上去五官温婉,气质贤淑的中年女人。
女人眉眼含着笑,温柔的如同隆冬的暖阳一般,能够融化皑皑白雪,即使人到中年,岁月和时间依然无法磨平她身上那股淡如止水的良善温润。
许清知在看清这张照片上的人的刹那,一张小脸就立马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她惶恐又慌乱,就连瞳孔都在颤抖,情绪激动地猛抬起头来盯着苏慈意,紧张之间甚至险些将咖啡碰倒。
“你到底是谁?!”
苏慈意看着她的这样的反应,心中不由得一松,随即又是一紧。
看来许清知和妈妈真的有关系。
这就意味着许家很有可能也和妈妈有关系。
苏慈意说道,“许小姐,”照片上的人你认识吧?”
许清知不答,仍是死死地盯着苏慈意,眼里全是警惕和戒备,“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连声线都在颤抖。
苏慈意皱了皱眉,耐心地回答道:“我就是施菇,不是别人,照片上的人,是我在乎的人。”
许清知闻言,才深深地看了苏慈意一眼,目光恨不得刻进她眼底一般,看看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苏慈意继续说道:“我要的不多,我知道许小姐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我只是想听许小姐说说,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清知看着苏慈意,她浑身都在发冷,血液都好像要凝固住了一样。
她现在的脸色很难看,非常难看。
像是为了缓解情绪上的极度紧绷,许清知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就想喝一口。
可她那只手抖得实在厉害,咖啡杯在她的手中摇摇晃晃,不少咖啡液都洒了出来。
苏慈意看得皱紧了眉。
而许清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烦躁地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回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扶着额,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些什么。
随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脑中传来。
“呃”
许清知痛苦地闭了眼,努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减轻痛苦。
但没有用。
剧痛来袭,怎么挡也挡不住。
“头好痛”许清知痛苦低喃。
苏慈意见状,登时脸色一变。
不好!
等她起身冲到许清知身边的时候,许清知已经惨白着小脸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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