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洮府地处西北甘陇之地,从来都是西北西南往来的要塞,从前长城自此起向东蜿蜒,到本朝之时,这块西北地界上的极星便安放上了星爻台这尊天杵。
从外头老远一看的话,星爻台似乎只是一根平地孤立的细瘦高台。那座高台拔地而起,耸立之态几近接云触月。数十丈的高度,着实让观者咋舌其建构技艺之奇绝。
这座临洮府的大旗杆子是星爻台的观天杵,据说,据鸿踏雪所说,这也是出自神兵城主千机君之手的东西。这东西远看是一个孤零零的柱子,走近了些才能稍稍看清些上面的模样。雕廊画壁不绝,悬梯螺旋而上,最顶上似乎是一盘圆形的平台,四周围栏,内中貌似还陈列有什么物件,不过那般高远的距离已经不在目视能清的范围之内了。
自从进了临洮府之后,鸿踏雪就一路打听到了星爻台门口。平野先生的神仙本事不管是过去多少年都能为人津津乐道,不过鸿踏雪听来听去都是那么几件事,再一问才明白过来。实在是这位大名人已经太久未出过山,所以可供世人闲话的传奇也被嚼烂了。
正在杨臻琢磨给平野先生带点什么登门拜访的礼物之时,鸿踏雪一蹬腿便窜进了星爻台,窜上了那根观天杵。他憋了一路,一经发泄,杨臻都没来得及拽住他。
“不管他么?”嵬名岘也是罕见于这等卓绝的轻功。
“上都上了,还能怎样?”杨臻仰着脖子遮望眼道,“他这么一闹,把我置办见面礼的钱都给省了。”
鸿踏雪在底下那俩看客的眨眼间便站在了观天杵之上。
“我的个娘哎……”他落脚之后也看清了杵台之上摆放的物件。在他看来,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圈球棍架,有些甚至还在慢慢地转动。这世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东西,看上去乱七八糟,但却会让人觉得它神秘得十分了不起。
能动不能动的,鸿踏雪都给动了一遍。等轮到一架底座四龙一柱、上头一根箭型斜棍串着七八九十个角度各一的同轴圆环的怪东西之时,便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关键之处,那架怪异的玩意儿竟然直接散架了。一时间乒铃乓啷,杨臻和嵬名岘离得远,听不见那上头的动静,但却听到了星爻台院墙里头的叫骂声。
“奶奶的!谁啊!”
听上去是个年纪颇大的声音,但中气甚足。
“我的浑仪!谁干的?!上头那个,你给我等着!谁跑谁孙子你听见了没?!”
嵬名岘看了杨臻一眼,顿时让杨臻觉得嵬名岘有句碍于形象而卡在嗓子眼底下的嘲讽。
“让你不管,省了礼钱不还是得赔钱?”
观天杵上的鸿踏雪虽然听不清底下的人在叫喊什么,但单从那副模糊的暴跳如雷的样子看,鸿踏雪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望风而逃是他的习惯,所以他没多想便一展双臂飞跃而下,又直奔场外的杨臻二人而去。
“孙崽!你给我站住!”一身檀色的碧眼老头吆喝着,随手从地上抄起了一块浑仪碎片使劲朝鸿踏雪砸了过去。
不知是打得准还是算得准,那块厚铁片子在鸿踏雪侧脸看那老头之时直接糊在了他的脸上。
“我——”鸿踏雪一句秽语都未来得及说完便被砸到了地上。
“赶紧赶紧!”杨臻见此情形,赶紧扯了嵬名岘一把冲向了星爻台。他即要进门之际却正好撞上了捂着脸往外跑的鸿踏雪,鸿踏雪也是当机立断,一抡手就拉着杨臻继续往外跑。
“你跑什么啊?”杨臻被他拖着跑了几步后反手拽住他问。
鸿踏雪指了指自己尚在鼻血横飞的脸说:“这还不跑?!”
“你不就是为着他来的嘛?”杨臻说着,一撇身形躲过了一块砸过来的铁片,而那直飞的铁片最终被嵬名岘抽剑劈落。
“还他娘的敢还手?!”追出门来的老头攥着一把铁片扬手便要揢。
“前辈前辈,我等是来拜访您的!”杨臻赶紧说。
老头将门外三个形状各异的人看过一遍后问:“一伙的?”
“正是。”杨臻倒也实诚。
“他奶奶的!”老头把铁片分摊为二,换成了两只手举着砸他们的架势。
“前辈且听我一言!”杨臻比他的动作可快多了,两手一举便扼住了老头的双腕。
老头才不听这些,手被掐住他就抡腿道:“老子管你说什么!”
杨臻见说不听他,便撤步拧身绕肩翻腕,直接背靠背把老头顶着背了起来。
“你这是干嘛!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头蹬腿扑棱道。
“您是平野先生谢和弦。”杨臻抻合着力道以防伤到背后这副生龙活虎的老胳膊老腿。
“我们找的就是你!”鸿踏雪捂着还在冒血的鼻子说。
谢隐还是折腾:“那你们还敢这么对我?!信不信老子一句话批掉你们下半辈子!”
“那你来啊!”鸿踏雪似乎忘了自己还要求夜牙玺的事。
“我从来不给傻子批命!”堂堂平野先生直接啐了鸿踏雪一口。
鸿踏雪的火气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放,这是看出来他傻还是算出来他傻?
“他是盗灵,他是剑魁,我是杨臻,前辈,我等真的只是来拜访您的。”杨臻说。
不知是听进了杨臻的话还是实在扑腾累了,谢隐慢慢安静下来后道:“放我下来。”
杨臻赶紧一个背弯撒开谢隐,拱手道:“方才得罪前辈了,还望前辈海涵。”
谢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给了杨臻一脚,见他并不躲闪,也稍微息了些怒气。他是多年不出山,但当今江湖上的风云他还是略知一二的。环视三人过后,他道:“你们三个应该不是噶伙来求批命的吧?”
该鸿踏雪说话时,他反而噤了声。杨臻等了半天不见他吱声,便道:“听闻前辈您有夜牙玺,晚辈等特来求观一眼。”
谢隐并未表现出多少意外和抗拒,而是嘲弄地问:“只是看一眼?”
鸿踏雪想脱口说是,但尚有心虚之处,杨臻却直接道:“若是真的,大半得带走。”鸿踏雪听得想戳他,平日里看杨臻糊弄人那般有本事,如今怎么就不顶用了呢?
“哼。”谢隐笑了一声,“你倒是坦诚。”
杨臻说:“方才已经多有得罪,此刻更不该欺瞒前辈了。”
“若想要给你便是了,反正那玩意儿放我这也没用。”谢隐也是不藏不掖。
“当真?”鸿踏雪一时接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欣喜。
谢隐斜了他一眼,拍了拍手上的铁锈道:“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这浑仪坏了,你打算如何?”
“这好说!”鸿踏雪拍胸道,“只要你把夜牙玺给我,这东西你要多少我都能买给你!”
谢隐一阵哼笑,看鸿踏雪时的目光更像是在看傻子。他说:“买?那是老子的老子留下来的宝贝,你从哪儿买?”
鸿踏雪被呵噤了声,他是个真正腰缠万贯的人,倒真不曾想过这世间有什么东西能是他求而不得的。
杨臻听到过好几遍,这堆破烂是浑仪,这稀罕物他在书上见过。他道:“前辈若是信得过,晚辈或许可以赔您一个。”
“你还懂这个?”谢隐睨他。
“晚辈并不懂这等高深之物,只是曾经在星垂君作过注的《易传》尾页看到过浑仪的图样。”杨臻说。
闻言,谢隐一时五窍皆开,而鸿踏雪看杨臻的目光则像是在看一个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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