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检查之后,杨臻发现方尔玉的脚筋被接得很不错,虽然乍一看觉得徐枢手法粗糙,但让方尔玉恢复如初是肯定没问题的。
“那个徐枢也实在是荒唐啊……”雁寻梅守在方尔玉旁边说,“自诩为神兵城的守灵人,结果却闹出这样的事。”
“抱守残缺罢了。”杨臻也无法同情那个已经有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他摊开针卷,在方尔玉的膝盖骨之下扎了几排银针。
雁寻梅在一旁看着,仔细地记下了那些穴位,他懂医术不假,可却远没有药师谷的道行。“我也听说过一些神兵城的传闻,确实令人神思,可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这般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臻扯了件衣裳往方尔玉的腿上轻轻一盖说:“他能坚持到如今,意义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他能把自己的执念坚持到死,如果改了,就证明他一辈子都错了,要是没有能抵得上他一条命的补偿,他怎么肯。”
“抵得过名的补偿……”雁寻梅的目光飘了飘,轻轻地摩挲着方尔玉的胳膊说,“有什么能比命重要呢?”
一直拿布盖脸装死的鸿踏雪哼了一声:“反正不是别人的命,狗被闯了地盘顶多是咬两口,他可倒好,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依我看呐,那地方变成鬼窝就是他造的,他不杀那么些人哪来那么些鬼!”
雁寻梅看鸿踏雪那副僵挺着的不甘模样,不禁恻隐道:“徐枢连踏雪兄都能重伤,神兵城的本事实在是了得啊……”
鸿踏雪揣着一肚子的成见,自然不会把这话当成是关切和体谅,拉被子一盖脑袋便继续装死不动弹了。
“那一身的零件确实有些烦人,倒是他那条胳膊,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卸下来好好瞧瞧。”杨臻道。
雁寻梅不晓得这中间的小门道,只以为杨臻恼徐枢伤了鸿踏雪和方尔玉,所以要卸了徐枢的膀子解气,便又和声劝道:“徐枢既然有这些手段,而且还跟你们有那些芥蒂在……虽说他为着方家的名头帮小方叔治了伤,可到底是个不好惹的,你还是当心些的好。”
“他那一身铁疙瘩确实麻烦,不过有了防备之后便好说了。”嵬名岘总算说了句话。面对面交手的话,徐枢很难伤到他,唯一一处的伤还是个暗亏,若是按寻常过招的规矩来看,徐枢在膝盖骨上藏铆钉就是使诈。若再交手,只要徐枢别像占山帮的那群人一般使毒,他有把握在百招之内解决掉徐枢。
两边的话一听,杨臻笑出了声:“你们想多了,我没想弄死他。”
鸿踏雪使劲哆嗦了一下,大概就是想起没起来的样子。他一番乱扑棱好不容易打捞住了根袖子,但却立马就被抽走了。
嵬名岘自然不会任他拉扯。
“老杨!”鸿踏雪中气不足但却仍梗着劲不肯松,“你不能这样啊!”
周从燕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把他摁住说:“你不怕崩开啦?”
鸿踏雪躺平了义愤道:“老杨,有些原则应该坚持,有的就不能了!那个姓徐的都把我——还有方家兄弟害成这样了,你再放过他那就是姑息养奸了!”
杨臻等了等同为当事人的方尔玉的反应——毫无反应,便道:“有些事还得从他那里知道,等事了你再动手也不迟。”
雁寻梅不禁侧目,仿佛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帮我?”鸿踏雪追问。既然杨臻有这样的想法,他自然就不能放过了。
周从燕挡在他和杨臻中间笑话道:“你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多厉害啊,怎么一遇上事就指着佟哥帮你忙呢?”
“姑奶奶,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可怜可怜我?”鸿踏雪把自己显而易见的可怜一摊道。
雁寻梅与方尔玉对视片刻后,叹气道:“踏雪兄心中有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徐枢伤了小方叔又救了小方叔,算是扯平了吧,就不要……”
“人是他救的!”嵬名岘看着杨臻说。
雁寻梅似乎是从未想到那根冷冰冰的铁柱子会突然打断他的话,而且还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
“哈哈哈……”鸿踏雪被逗乐了。他就像条瘫痪了的鱼一样,没有能力但又很想活跃,于是便只有一张嘴叭叭个没完。“雁大侠呀,从前你的稀泥和便天下,现在和不动了吧?”他如今才体会到,嘲讽成功的滋味竟然是这么的痛快,难怪杨臻那么喜欢编排他。
“温家与方寨有互助之义,”方尔玉总算张嘴了,“他也道于我是误伤,所以我不想再就此纠缠了。”
鸿踏雪斜眼瞅了他片刻,哈笑了一声:“好宽阔的胸襟啊!老杨你说是不是?”
杨臻一根接一根地取下了扎在方尔玉腿上的银针说:“别人看不看得开与你要不要泄愤是两码事。”在有些事上,杨臻甚至算得上是睚眦必报。真的就理而论的话,最应该在乎的当事人都不在乎了,他似乎也没必要再作深究了。或许吧,如果没看到那一池子倒悬的死尸,他可能真不会这般介意。
“所以……”雁寻梅略有试探,“杨兄打算如何对待那徐枢?”
“我说过了,我没想弄死他。”杨臻揣着针卷坐回了周从燕他们那一边。
雁寻梅的笑一时间有些惭愧,虽然他仍猜不出杨臻的想法,但杨臻从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很明白,是他自己想多了糊涂了罢了。
“徐枢留下过什么话没有?”杨臻问。
嵬名岘说:“他说还会回来找你。”
“找我?”杨臻重复着比较在意的部分。
“对。”嵬名岘点头。
“有点烦了。”杨臻皱眉。
周从燕很不情愿:“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或者,直接回外公家?”
“我主要是看中了他那条假胳膊。”杨臻朝她笑道。
周从燕对着他的桃花眼看了看,有些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是惦记着阿衡他爷爷?”
杨臻点头。他觉得烦是因为徐枢说要来找他,这与他去找徐枢不一样,他是有事,可徐枢也有事,若还是为刺青的事那就更没意义了,毕竟连杨臻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玩意儿。
现在想来,从前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事好像都有点可疑了——老驴头隔三差五地给他弄奇怪的药浴,每次药浴他都是睡过去的,后来师兄们也学会了这一套……他的右肩也不止一次莫名其妙的疼过……
鸿踏雪旁听着盘算了好久,纠结道:“可老杨啊,哪怕你卸了他一条胳膊,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吧?”
周从燕虽然也在为杨臻心烦,但听了鸿踏雪的话后还是想笑,也想着再说点热闹话逗杨臻乐一乐,琢磨了片刻后道:“要不,让佟哥再卸他一条腿?”
鸿踏雪还不满足,蹬鼻子上脸却又故作忸怩道:“卸胳膊卸腿儿的多不实在啊,要不就直接卸脑袋吧!”
“咦——!”周从燕像是碰上了什么特晦气的东西,“你这是得寸进尺啊?”
鸿踏雪压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道:“你见我得寸进尺的事还少嘛!”
“那你还是自己多使使劲吧!”周从燕撇手道。
别说杨臻不杀人,让她想杀人的事都是有些接受不了的,她不吃斋不念佛,平时也有狠心的时候,但那到底是小女儿家的脾气,真让她杀人她哪里敢。
“哎别别别啊!”鸿踏雪乖觉道,“实在不行……一条腿就一条腿吧,啊,老杨?”
杨臻哼笑一声说:“徐枢的腿又不是假的,我拆下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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