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赓这回来的晚了些,直到二月二十八才到京城。从前他是领着亲兵来,这回却只是领着一个人就来了,倒是轻便省事了。
“老师,这就是我那个代笔。”柴赓把一个人拄着拐的人往前一推道。
瘸腿之人被推了个趔趄,还是杨青扶住了他。他偷偷刮了柴赓一眼后朝杨恕拱手揖礼道:“小生袁因,见过杨将军。”
杨恕也是不太满柴赓的态度,便不管他只是拉着袁因坐到自己手边问:“袁公子今岁几何?可曾取字?”
“小生今年二十有六,字曰‘伯遇’。”袁因礼节到位道。
“近来的书信可都是出自伯遇你之手?”杨恕笑得和蔼。
“正是不才。”袁因颔首。
“伯遇不用这般客气,”杨恕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这些日子徐州递来的信件比从前可体面太多了,老夫的这双浊眼也是因伯遇你才能享福了。”
“将军抬爱了,徐大人公务繁忙,这等事由小生分担也是应该的。”袁因倒是十分袒护柴赓。
柴赓并不领情,直接插话问:“老师,若佟呢?”
杨恕说:“去太师府接从燕了,很快就回来。”
柴赓不愿听他们二人唠叨叙话,便往院里去了。年前抚江侯府送来的画让他在徐州地界的“子规迷”中一时风光无限,他也不曾想到,当初朝杨臻随口一提,没用几天画圣的画就被送过来了,这他哪里能放过去?
他在院里蹲了没多久,杨臻就和周从燕回来了。
几句简白的叙旧之后,柴赓便直接问:“快说,你是不是在庐州见过画圣了?”
“柴叔你可别为难我了,帮你讨到画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杀到人家里去?”杨臻说。
柴赓总不肯罢休,周从燕也帮杨臻道:“柴叔,就算他想告诉你,画圣也不许啊,这要是传出去,那个画圣就没清净日子过了,这还怎么给你们这些画迷们作画呢?”
三人往前堂去时,袁因正由杨青领着往后院去,两拨人对面相遇,周从燕率先发声道:“诶?这不是那个谁嘛……”
那个谁,她一见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了。
“这位公子……”袁因的眼睛有些颤动,“您怎么……”
“哈哈!”周从燕总算想起来了,“柴叔,你真把他收啦?”
袁因皱眉,总觉得这话有歧义。
“我,住这儿。”杨臻笑了笑。
柴赓揽着杨臻的肩膀说:“要不是臻子,我也想不到卖花灯竟然比我写字好看。”
“想比你难看也难吧?”杨臻笑看他。
“你这话说的不对啊!”柴赓觉得这话横竖听着都有问题。
“所以……你说的有人举荐就是这位公子?”袁因总算是搞明白了。
刚到徐州府衙之时他也曾明明暗暗地问过许多次,柴赓一直都故作高深地不肯明说,这逐渐也成了他整日跟柴赓斗智斗勇的款项之一。
“少爷,老爷让我领袁先生去厢房呢。”杨青请示道。
“就住柴叔旁边好了。”杨臻说。
袁因和柴赓对瞅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杨青应了一声退下了。
周从燕的亮眼睛在他们二人之间左右看了看,小声对杨臻说:“我怎么觉得他俩好像在闹别扭呢?”
虽是小声,但由于几人之间的距离并不宽,所以柴赓和袁因都听到了。
袁因是生疏不好意思开口,可柴赓却不管这些,直接说:“别扭!特别别扭!他总说让我自己好好练字,还说汉隶唐楷雅观又好练,可你觉得好学我不觉得呀!你们知道吗?他还把我的寒食帖啥的都藏起来了,你说怪不怪,他个刚来的小秀才把我的宝贝藏我家里我竟然还找不到!”
周从燕笑出了声。
“你也觉得他可笑对不对?”柴赓如获知己般地问。
“啊?还好吧……”周从燕总觉得要是说明了自己笑的是他的话,就太残忍了。
二月三十这一日,平右将军府摆了一场宴席,京中的官家大人基本都到了,杨恕分散在各地的桃李们也差不多都到了,人抽不出空过来的东西也送到了。
先前杨臻只听说庐州知府换人了,如今见着了新知府他才知道,庐州新任知府是原来的锦州总兵段泓,也是柴赓的同期武举之一。光为这事,段泓对着柴赓和韦润两人好一顿抱怨,他自觉是个天生领兵打仗的料,结果却被放到庐州当文臣了。另外让一众兄弟没想到的是,段泓领来的府衙同知竟然是骆轶,一群人都挺纳闷的,毕竟同期前三甲都知道从前骆轶在将军府是怎么死皮赖脸地打滚的。说实在的,他们兄弟几个都不怎么待见这个非要往武举堆里钻的文人,但仔细一问才知,骆轶竟然还是被应天府的王老大人派去的,这他们就没的说了。
“说来也是将军面子大,连镇原侯都来了。”段泓四下张望着说,“我刚到庐州那会儿,想着以后要一块共事了,怎么也得去拜访一下吧,结果前前后后去了四五回都没见着人,别说侯爷了,连世子都没见着。”
“人家皇亲国戚,脸都值钱得很,轻易不给人看的。”柴赓调侃道,“刚才我老远瞧见镇原侯世子了,好家伙还轻纱覆面呢,这是来祝寿的还是来相亲的?”
韦润赶紧拦下他的口无遮拦道:“与牧你可别说了,穆侯爷好不容易来一回,你这话要是被人家听了去不是给将军招事儿嘛!”
架子天大的镇原侯穆琏此刻正在与杨恕对面换盏,往来闲叙。
杨臻进堂之时和正要端茶杯的穆琏对视了一眼,当下便觉心中一凛,他觉得这个侯爷比起自己的将军爹更像个杀人如麻的将军。
他在杨恕的教引之下朝穆琏打躬作揖问好道:“见过穆侯爷。”
穆琏只是看了杨臻一眼,便对杨恕畅笑道:“杨将军,你这小公子相貌不凡,一看便是人中龙凤呀。”
杨恕闻言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侯爷太抬举了!”他好一阵推脱之后又问杨臻道:“方才你不是陪世子到后院去了吗,怎么又一个人过来了?”
穆小侯爷到了将军府之后便由杨臻一人陪着去了后院,前堂大院里根本没人有机会一睹他的芳容。
“世子殿下说想去您的书斋瞧瞧。”杨臻说。杨恕的书斋他也不常去,眼下有旁人要去,他也得过来知会一声。
杨恕倒不介意,直道:“无妨无妨,让世子随意便好。”
“杨将军莫要见怪,淳儿他一向不喜见人,这次愿意随本侯一块儿过来也是稀罕了。”穆琏道。
“不妨事不妨事,能让世子高兴些便好。”杨恕笑道。
杨臻得了许可后便回了后院。
那里,穆淳正倚着棵老柳树等着他。
“世子殿下请。”杨臻引着他往书斋去。
“秦大夫。”穆淳总算叫出了杨臻更熟悉的那个称呼。
这既让杨臻送了口气,又让他有些紧张。
“殿下。”杨臻转身拱手。
“不知上次的画是否让你那位小叔叔满意?”穆淳双手揣袖问。
“满意!”杨臻点头,“非常满意。”
“那,衣服呢?”穆淳问。
“呃……”杨臻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两天我,没太老实,不小心弄破了……”
穆淳眯了眯眼说:“破了啊?”
“在补了,马上就能补好了。”杨臻赶紧说。
“咱们去书斋看看吧。”穆淳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现在兴致颇高,咱们再画一副如何?”
“世子是想画布还是画纸?”杨臻有些受宠若惊。
“画纸吧,方便些。”穆淳说。
杨臻推开书斋的门说:“那我吩咐人为世子准备四宝颜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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