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两人谈崩之后,楚鸾就再没和人说过话,她见不到外面的日月,只能被困在这幽暗的牢狱之中,每日都经受着肉体上的折磨,后来看她实在快不行了,常先生又命人想尽办法给她补身体,她就在这样时好时坏中苟且偷生。
眼看已经过去七日,还是没有楚鸾的消息,便是玄均,也不免担忧起来,整日占卜,只问一个凶吉。
找不到楚鸾,林一也开始忧愁起来。雏菊每日都在他耳边哭,还有主子,简直是疯了一般。一开始还好,虽说日夜不寐地找人,起码能保持理智。但是自从第四日,他就开始找和楚鸾有过节的所有人质问。小到阮莹莹身边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大到慕容修。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际,慕容瑾带着一个人找到了卫离。
卫离见了那人,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常先生的手下“魏巍”。
慕容瑾知道如今楚鸾生死不明,情况危急,让魏长林先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们。
“郡主可能是在常先生手里。”
“常先生?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三番两次针对阿鸾?”玉奴从小和楚鸾一起长大,不记得楚鸾有招惹过这人,但是对方却先后两次抓走楚鸾,意欲何为?
“常先生的身份我也不知道,可能除了他身边的李虞,便无人得知了。”魏长林说道,“不过,我知道他可能会把郡主关在哪里?”
众人见有了线索,都不再犹豫,带着人立马就要去救人。
卫离本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去,却被慕容瑾叫住。
“曦云。”
如此紧要关头,慕容瑾却将他叫住,想必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即便心急如焚,卫离还是停住了。回过头,看着慕容瑾那半分平和半分隐忍的神情,他便有所感,慕容瑾说的可能是他不愿意听的事情。
慕容瑾身穿一身白衣,依旧是个如月一般的君子,不过比起之前的他,变得更加孤寒。那粒小小的鼻尖痣也显得更加淡漠。
就连语气,都是冰冷的,“曦云,你应该知道我和汶君的关系吧。她注定是要做我的王妃的。所以,我希望在我们二人没有成亲之前,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卫离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和慕容瑾讲清楚,“你与楚姑娘既无婚约,就算有,她也不一定会嫁给你,既如此,我又为何不能与她亲近?”卫离说这话时,心中也有几分怒气,是气慕容瑾的先入为主,也是气楚鸾和慕容瑾之间的那点暧昧。
对方并未表现出丝毫理亏的样子,反而不疾不徐,轻声问道,“你之前不是叫我不要与汶君走太近吗,如今这又是在干什么?”
不及卫离回答,慕容瑾便继续说道,“汶君此人看似一只刺猬,但是了解过后,就会发现她不过是一只调皮狡黠的狐狸罢了,内心十分柔软,所以你会喜欢她也情有可原。不过她喜欢你吗?”
没有。卫离清楚地记得,楚鸾不止一次拒绝过他,各种各样的理由。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爱她。
看着卫离说不出话,慕容瑾突然觉得自己的把握由七成变作了十成,他浅浅笑着,那笑容并不锐利,却让卫离觉得刺眼。
“但是她对我说过。”
什么?
“不可能。”卫离几乎是脱口而出。楚鸾明明说过,她要回江南,她不会留在京城,可是慕容瑾要做皇帝,他就必须留在京城,所以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面对卫离急言令色,慕容瑾一笑置之,“你应该看见阿鸾手上的那串珠链了吧。那是我母妃留下来的。”言尽于此,但是其中深意自能体会。
慕容瑾交代完这些,就赶去营救楚鸾的阵营了。徒留卫离还愣在原地。
“主子,你怎么还在这啊?”石三突然闯进来,就见着自家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
原来石三是久久不见自家主子追上来,怕他英雄救美又被人抢占先机,于是赶来催促。不成想竟看到这一幕。
他正烦恼如何开口,卫离先一步道出了他的烦恼,“你说楚姑娘是不是真的只喜欢阿瑾那样的?”
嗐,感情是纠结这个。石三松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谨王吧,确实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但是要真比起来,还是主子你更讨姑娘们欢心啊。”
“可是楚姑娘不是寻常女子。”
“主子,我不知道你好好的怎么又纠结起这个来了。但是通过前些日子的观察,我觉得楚姑娘对你并非毫无情意。”
这话顿时让卫离内心隐隐期待。
“七夕那日你们不是还一起‘放河灯’了吗?若非喜欢,她又怎么会说出那句什么‘牵牛’、‘织女’的。”
卫离顿时回想起那一夜。
楚鸾为他一人跳了一曲,“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还有在医馆里的那一个吻,他不觉得像楚鸾这样的人,会随意与旁人亲近。
没错,她对自己有情。
慕容瑾说的不对,楚姑娘是喜欢自己的,她只是羞于表达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想通之后,周身的阴霾也不见了,兴高采烈去接楚鸾回来。
已经许久未出现过的常先生再次来见楚鸾。
他脸上的面具依旧没有摘下来,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叫李虞随时左右,牢门也未关上。
楚鸾不解其意,警惕而疑惑地看着他。
常先生笑了一声,那声音乍听上去像个慈祥的老人。他走上前去,亲自替楚鸾解开她手腕上的锁链。
楚鸾的手先后垂下来,随后整个人也脱力地跌到地上,动弹不得。此刻,楚鸾算是真正体会到解脱这个意思了。她不用再整个身体都悬着,可以好好睡个好觉。
不过,常先生却没有让楚鸾睡觉的意思,他坐在离楚鸾一席之隔的地上,双手放置在膝盖上,好整以暇看着这个苟延残喘的女人。
“我之前听说魏巍那小子被卫离和一个女子抓住了,我还一直疑惑那女子是谁呢,原来又是你啊。”
常先生虽是在问她,但语气中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楚鸾这几日身子时好时坏,就算是铜皮铁骨也被磨的没了气血,抬眸都要费一番功夫,此时也只能有气无力道,“我那易容术不过是皮毛而已。比起常先生还是差远了。魏巍和那冒充我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吧?我很疑惑你是用何种办法改变了他们的,容貌。”
常先生朗声笑了起来,自嘲道,“老夫并不喜欢钻研旁门左道。”
楚鸾嗤笑出声,无情地嘲讽他。
常先生并不恼,继续说:“那个假郡主虽然是我指使,但那易容术却与我无关。”
不是你还能是谁?
难道这老贼还有同党?
常先生很快给出了答案,“老夫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我可从来没想过害郡主你啊。至于魏巍嘛”
楚鸾来不及思考他之前的信息,就将注意力放在“魏巍”身上。
“他可没有用什么易容术哦。”
楚鸾:!
“我当年是在一帮悍匪手中救下他和他娘,听他娘说,她生的是一对双生子。”
双生子楚鸾喃喃细语,不敢置信。
“只可惜为了躲避盗匪不慎走丢,哦对了,那个孩子恰巧也叫魏巍。”
“他也叫魏巍?!”
“对啊。”常先生故作无辜道,“那个母亲觉得对不起自己另一个儿子,所以为了怀念他,就将这个儿子也改名作魏巍,偏生我收留的这个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鸾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再没了倦意,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本来是我看着长大的,却轻易改投慕容瑾的麾下。你说他会知道我把你藏在这里吗?我听说你也有个手下叫魏巍,两个魏巍谁会对你更忠心呢?”
楚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打断了他,“你和阿尔赤是什么关系?!”
她和魏巍之间的事情,除了江南那些故人外,鲜有人知。那些人只知道她曾经与一侍卫私定终身,却不知道那人是谁。如今想来,也只有阿尔赤了。
果然,
“被你猜出来了啊,不错,阿尔赤殿下正是老夫的盟友。”
和阿尔赤做盟友?楚鸾冷笑一声,“阿尔赤这种人,你也敢招惹?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常先生却避重就轻地略过这个话题,“暂不提这个,还是让我们猜猜魏巍他会不会来救你吧。听说当年那个魏巍就是为了救你命丧他乡,连个全尸都没有。这次会不会也”
“这也是阿尔赤给你献的好计策?”楚鸾猛地从地上挣扎一只胳膊撑着坐起来,“你们的算盘还真是打错了,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侍卫而已,我为什么要担心!至于那个魏长林,现在已经是慕容瑾的手下了,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是吗?但是魏长林可是魏巍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也是最后一个和他还有点关系的人。算得上你半个小叔子,你当真能狠的下心看着他送死?”常先生眼神锐利,仿佛早看穿了楚鸾的心思。
但楚鸾仿佛铁了心肠一般,油盐不进,“你那么喜欢杀人,那你就去杀好了!我到要看看你沾满献血的双手如何拿的动国玺!”
见劝说无效,常先生也不再执着,而是换了一个思路,“既然魏长林的命你不在乎,那你母亲的仇可还要报?”
楚鸾:
常先生心中暗笑,他就知道,“其实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偷虎符这样的事情了。我不强逼你做任何事。”他突然变得很好说话,只是好言之后总有那么一句逼迫,“只要你看着杀母仇人近在眼前,还能无动于衷就好了。”
楚鸾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老夫以性命起誓,杀你母亲的是杜启源,但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
“我凭什么相信你。”楚鸾下意识反驳。
这过激的反应,给了常先生可趁之机,他一个劲儿诱导楚鸾,“李虞就是当年杜启源身边的人,他很清楚杜启源、玄均、阮清、慕容初尧之间的纠葛。当然,害死你娘,他也有份,若我能成功坐上皇位,我可以把他交给你处置。”
这一切看似都是让楚鸾自己抉择,但是每一步都是他在背后推着楚鸾走。
“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也不一定都是假的。”
也就是说,慕容初尧和楚旭之间“”
楚鸾不敢细想,常先生也没有再继续同她说下去,起身就离开了这里,这一次他没再锁住楚鸾,而是看似给了她充足的机会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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