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成和桃子说:“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我每年都会梦到它。”桃子说。
盛春成想了想,继续和桃子说:
“可能这个梦,第一次梦到的时候,确实让你很害怕,你又把它和桃花联系在一起,结果,等到第二年桃花又要落的时候,你就会想到这个梦,很害怕再梦到它,你越想,就越会梦到,不是说日有所思……”
“不是的,我觉得不仅仅是梦。”桃子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而是害怕,我很害怕。我躺在这里,闭上眼睛,风吹过来,身后的桃花窸窸窣窣地落,我就感觉,自己也正在这样窸窸窣窣地凋零,正在这样窸窸窣窣地老去……”
桃子说着,盛春成心想,原来桃花对桃子来说,也一样没有多少的诗情画意。怪的是她还偏偏这么迷恋桃花,甚至把自己都代入了桃花。
桃花给她带来的是恶梦,她却偏偏要在这里栽上这么多的桃花,每天躺在这里,闭上眼睛,听着身后落英缤纷,不停地害怕,这是不是自虐?
桃子继续说:“我躺在这里,有时候都很害怕睁开眼睛,我怕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满头的白发,然后手上脸上都是皱纹。”
桃子说着转过头,看着盛春成说:“你知道这个时候,我最希望的是什么?”
盛春成摇了摇头,桃子说:“我最希望有人在我耳边,和我呢喃,说着悄悄话,他是把我吻醒的。他还这么爱我,就说明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依然还很年轻,还很美丽,我可以放心地睁开眼睛。”
盛春成想到了一件事,这个顶楼,除了桃子,几乎没有人上来,老倪成天都在外面,保姆又不被允许上来。自从自己来过之后,桃子就在门上挂了风铃,自己推门进来,风铃就会叮当叮当响,桃子就知道自己到了。
这个时候,她或者开口把自己唤过去,或者就等着自己走过去,自己每次走到这里的时候,她都闭着眼睛躺在这里。
盛春成觉得,她这大概是在等着自己来帮她解除她内心的恐惧。自己虽然不会在她耳边呢喃,但只要自己的声音和行为正常,她就可以知道,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可以睁眼。
盛春成心想,一定是这样的。
“我真的很怕自己会老,心里都还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积攒下来,人就已经老了,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桃子说。
盛春成递了纸巾过去,桃子说了声“谢谢”,接过去,把纸巾叠了几叠,叠成了正方形,然后在自己的眼角,轻轻地按了按。
她说:“很多的人在跳广场舞,我经过他们的时候,看着那么多的老太太,心里就会想,谁能想到,这些人也曾经和我一样年轻过,美丽过,可现在,她们一个个都长成了什么样子?我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老,会在她们中间的时候,我就觉得太可怕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盛春成说:“这也不一定,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快乐。”
“什么快乐,两个皱皱巴巴的人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的应该都是讨厌吧?”桃子尖声叫道。
“不一定,还是有爱情的。”盛春成说,“要不要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听?”
“你说。”
盛春成于是和桃子说了李老师和徐老师的事情,桃子静静地听着,听完她说:
“你这个都是瞎编的,是从网上看来的吧?”
盛春成摇摇头:“不是,是真事,他们两个,都是我们的客人。”
“真好,真羡慕他们。”桃子说,“有机会,你可以介绍我认识他们吗,让我对今后,还有点信心,哪怕就是看着他们,羡慕羡慕也是好的。”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其实,你也可以的。”
“怎么可能,你让我和老倪天天抱在一起睡?”桃子皱着眉头,苦笑道:“还让他像钉子一样,钉进我的身体?不要太恶心了吧。”
盛春成沉默不语,他本来想说,其实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也可以重新选择。想了想,又没有说,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拆老倪的台吗?
“对了,我那个姐姐,明天到杭城,我带她去你们那里,好吗?”桃子问。
盛春成说好。
两个人坐着聊天,不知不觉,竟坐了一个多小时,盛春成看看时间,赶紧站起来告辞,他还要去兰总那里。
晚上下班,盛春成出了地铁站,骑着自行车,快骑到多立方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还是转去了直播基地。
他到了雪妍公司楼上,这个时间,三个直播间都开着,公司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盛春成走进去,就看到雪儿站在小雅和小美的直播间外面,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们。
雪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笔,边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块白板,她有什么要和直播间里面的小雅和小美说的时候,就把手里的笔当指挥棒,指点着。还是不明白的,就写在白板上,很大的几个字,小美和小雅看到,就明白了。
她们不喜欢用耳麦连线,雪儿的实践告诉她,耳麦里的指令,容易打断人的思路,也不利于脸部表情的放松和自然。还是白板好,瞟一眼看在眼里,自己可以慢慢调整,播错的地方,也可以好好想想,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再把它圆回来。
妍妍和八月不需要白板,她们两个都足够聪明,雪儿只要一个手势提醒一下她们,她们就明白了。特别是妍妍,就是说错了,边上的助播悄声提醒她一下,她马上就能找到合适的语言和机会,自己圆过来,雪儿站在她的直播间外,更多的是担心她,语言不要太过火。
盛春成走了过去,虽然两个人好几天没见,盛春成看到,雪儿的脸上一如往日,看不出有什么不好,也看不出更好。
盛春成问:“这几天你们都去哪里了?”
“也没去哪里,就开着车,去我温州老家,看了看我爸妈,再去厦门,看了看他爸妈,四天时间,基本都在路上。”
盛春成点点头:“好吗?”
“还好。”
盛春成看着雪儿,雪儿扭头看了看他,问:“你看我干嘛?”
盛春成什么都没有说,也没继续问,他心里有个疙瘩,很多时候,“还好”就是“不好”的代名词,特别是对现在的雪儿来说。
盛春成走去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还是点开余大麻子的微信,问:
】
“在哪里?”
余大麻子很快回过来:“家里,摆烂。”
“好吗?我是说这次旅行。”
余大麻子回:“还好吧,就是天天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不太说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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