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卖粮时碰到的壮汉——包图大哥!
“我们去城里拉粪,大哥你们咋也来这了?”孙建平对这位热心肠的大哥很有好感,拍拍手上的草渣子,急忙和他握了下手。
包图的大手跟蒲扇似的,抓住他的手晃了两下,晃得孙建平身子都跟着颤。
果然是身大力不亏,这家伙的,劲太大了!
“今年草场太旱了,没打多少草,这又大雪封山队里牲口实在没吃的,没法子,匀出两头牛,寻思着去甘南牛马集市,卖点钱换点粮食喂牲口。”包图一指拴在牛棚里几头正在吃草的红底白花牛,嘿嘿笑道。
张子义也凑过来,一巴掌拍在包图的后腰上,“你个老蒙古,哪嘎达都能碰到你!”
“哈哈哈!”包图一见到张子义,一把抱住他,来了个旱地拔葱,“没想到在这碰上三叔了!正寻思去伱们村逛逛呢!”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心眼子,是不是又缺粮了?”张子义拍拍他的肩膀,对于这位比自己小自己十几岁的“大侄子”,他向来非常关照。
“嘿嘿”包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人吃马喂的,实在接不上溜了。”
“走吧,进屋说。”
屋子里烟气蒸腾,前进二队的那几个货还没走,正在用一个小砂锅做饭吃,搞得满屋子是烟,张子义骂了一嗓子,瞅瞅外边停着的马车,有些为难的把孙建平叫过去。
“建平你看,你包图大哥来了,旅店食堂卖的吃喝太贵了,咱们手头又没余钱”
“张叔你别说了,我都懂!”孙建平一笑,张叔曹叔,都是面上人,故友亲朋来了哪能给人家啃苞米面窝头,干掉链子事?
他耳语两句,张子义喜出望外,“建平你给叔这个面子,叔念你一辈子好!大侄子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炖肉吃去!”
“炖肉?搁哪整的?”包图一愣,这穷乡僻壤的,能对付一口干粮就不错了,还有肉吃?
“正经猪肉,得有三四十斤呢!”张子义对包图惊讶的表情非常满意,他拍拍孙建平的肩膀,“都是建平弄来的!”
孙建平有些惭愧的低下头,这肉
从“厕所”里弄来的!
唉!
好说不好听!
“那我今天可要沾沾大兄弟的光了!”身为牧民,也不是顿顿都能吃到肉,今天能开荤,包图喜出望外。
跃进旅店后厨,张子义把冻得硬邦邦的猪肉砍成拳头大小的肉块,冷水下锅,又拿出自己贴身携带的“百宝囊”,撒上花椒大料咸盐,然后咣当一声,锅盖扣上!
两角猪肉足有四十斤,一下子全给焖上了。
火生起来了,橘红色的火舌突突跳跃,灼烧着黑黑的锅底,水开了,肉在锅里咕嘟咕嘟翻着跟头,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味,馋得大车店里的男女老少直咽口水。
“哎呦大兄弟哪来的猪肉啊,这味儿真香!”崔玉芬扭着屁股走过来,打开锅盖,顿时一股肉香扑面,她蒹起手指撕下一条肉丝送进嘴里,烫得她直哈气。
“大妹子馋肉了,要不今晚哥哥给你肉吃?”一个歪戴狗皮帽子,眼巴巴盯着大锅的家伙故意说浑话,崔玉芬吹了吹被烫得发红的两根纤纤素指,“行啊你个老几把蹬,今晚你要不让我吃饱了,你看我咋弄死你!”
哈哈哈!
一群老爷们哄堂大笑,孙建平皱皱眉,抓起一块木头往锅灶下面塞。
“这老娘们,啥虎嗑都往外冒!”曹队长叹了口气,“建平再烧两口就行了,炖大锅肉得搂着点火候。”
“嗯哪!”
孙建平应了一声。
这一炖就是三个多小时。
用掉足足一棵树的木柴后,锅盖掀开,香味扑脸,孙建平拿起一个铁丝漏勺,从满是油花的肉汤里捞起一块拳头大小的肉块,用筷子一扎!
炖得软烂的猪肉上立刻多了两个眼。
“熟了,出锅吧!”张子义满意点点头,两人将肉捞出来,放进搪瓷大盆里,肥厚的肉块颤巍巍的乱抖,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旅店店长、服务员、会计、大厨、南来北往的旅客
大家伙都围在后厨,抻长脖子往锅里瞅。
“吃肉了!”
张子义搬起满满一大盆肉,咣当一声放在桌上,孙建平又用筷子在锅里豁楞了两下,捞出两根带着肉的大骨头。
“来来来,老少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过来吃两口暖暖身子!”
张子义豪爽冲众人招招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簇拥过来,围坐在长条桌旁,店长李贵洲也让崔玉芬搬来一摞子饭碗筷子,热情参与到这场大聚餐中。
张子义站起身,冲李贵洲吼了一嗓子,“我说店长同志,你看我们把两角猪肉都焖上了,你们不表示表示啊!”
“早给你们预备好了!”李贵洲摆摆手,崔玉芬风风火火拎出三瓶酒,咣当往桌子上一放,“先给老曹大哥满上!敬大横把一碗!”
“你他么的就知道灌我!”曹队长接过酒碗,笑骂一句,崔玉芬爽朗大笑,“可不是咋的,把你灌醉了妹妹我好跟你俩放大炕,生个狗崽子叫梁小眼!”
这茬她还没忘呢!
前进二队的梁小眼臊得老脸通红,把狗皮帽子往下扯了扯,暗暗后悔不该跟这泼辣女人开玩笑。
“行了行了,净他妈唠荤嗑,来,给大家伙满上!”
李贵洲举起酒碗,“孙建平同志,今天大家伙都沾你的光,你给大家伙讲两句!”
大家伙都看得明白,店长是有意让这个帅气的年轻小伙子露脸,孙建平也不怯场,他端起酒碗,“客套话什么的都是虚的,还是像张叔说的,咱们今天啥也不想,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敞开肚皮吃!”
孙建平这几句话算是掏到众人心窝子上了,他抓起筷子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大肉片子塞进嘴,冲众人晃晃筷子,“甭客气!”
“来来来吃!”
“这个大骨头给老孙啃吧!”
“老张这肉炖得真好吃,软烂入味,赶明跟老张学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筷子在大搪瓷盆里噼里啪啦打架,争争抢抢吃着大块肉,有的干脆扔了筷子,抱着啃!
肉啊!
真香!
多少年没这么敞开肚皮吃过了!
一顿饕餮盛宴,旅店众人吃得心满意足,酒也过了好几轮,一个个喝得五迷三道,却是一脸餍足。
“老张你他么的又装熊,抓紧干了!”崔玉芬也混迹在这堆老爷们当中,频频举杯,喝得粉面红透,星眸迷蒙,领口的扣子也扯开一个,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看得这帮老爷们心噗噗直跳!
这老娘们,太有味儿了
此刻她正搂着张子义的脖子,不由分说把碗里的酒往他嘴里灌,嘴里还一个劲嘟囔你就这点酒量磕碜不磕碜,惹来众人一片嬉笑声。
孙建平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刚才也灌了一碗白酒,现在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这边的酒度数贼高,跟他娘酒精似的,除了辣味更无别的味道,关键喝完还上头!
到最后他也吃不动喝不动了,歪歪斜斜靠在墙根脚,看着这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和崔玉芬嬉笑着推杯换盏,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荤话,听得人面红耳赤。
这帮人咋这么能喝
孙建平打了个嗝,郁闷想到。
两角猪肉,带给许久没有开荤的乡亲们短暂的快乐,大家伙有说有笑的吃着肉喝着酒,品尝难得的美味,将一切烦恼和饥饿都抛在脑后
许多年后,当人们想起那晚的肉、酒、美人,仍然会露出一丝甜滋滋的笑容。
苦难本身也是一种财富,正因为有了苦难,人们方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清晨,报晓的公鸡喔喔叫过之后,孙建平刚睁开眼,就听到身边传来曹叔低沉的声音。
“今年旱了一春一夏,就秋天拉拉点雨,草稞子都旱死了,现在又下了齐腰深的雪,再不整点粮食给牛羊补补膘,怕挺不到明年春天”
一股浓烈的旱烟味扑面而来,迷蒙烟雾中,透出包图那张满是愁容的大脸。
感谢“湖畔镇霍格”兄弟的打赏,非常感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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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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