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妖精环。
临时据点。
当罗兰不再参与‘建造’,萝丝和仙德尔就省去不少时间——省去拆的时间。
“…「纺线女巫」?不,没有。但「银纺锤」的确。”
萝丝披了一条浅绿色的毛毯。
窗外飘着红色的雪,屋内烧着暖和的炉火。
“她们在那些边远城镇——正教活跃度低的地方较为活跃,但自我来伦敦,还没真见到过银纺锤的成员。”
萝丝小时候和安妮去过不少地方,多少听说过些‘趣闻’。
“…比如她们会缝自己?是,但我没亲眼见到过。”
短卷发少女抱着膝,脱了鞋,陷在巨大的皮面沙发里,整个人显得格外小。
——房间里的家具,地板,毛毯,墙壁上的贴纸和一切陈设都来自仙德尔。
费南德斯小队最近休息,她每日的「秘」都用在妖精环里了。
不得不说,物有所值。
这房间不大,但让罗兰感觉也许只在那拥有古老底蕴的家族中才能见到眼前这样复杂而和谐的装潢——和谐与复杂交融在一起可并不容易。
另一边,萝丝则负责制作吃喝。
罗兰…
罗兰只要呆着,别添乱。
“那女人和你说了什么?”飞贼还在为没能参与的冒险而失落,绿眼睛眨个不停。倘若罗兰真告诉她,白日错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她肯定要生气的。
“只是闲聊。”罗兰勾着杯耳,抿了口咖啡,烟雾袅袅:“她讲了些传教的知识…”
罗兰认为他们算不上真正的‘教派’,也不会在凡人中传播教义。
“哦。”萝丝动了动膝盖,黄绿相间的条纹袜从毛毯里露了几个小脑袋。
炉火噼啪。
不大的空间却更能添暖。
“那么…”
“开始?”罗兰打了个响指。
墙壁旁凝聚出一块石碑。
这是罗兰制作的「初始之碑」(仙德尔命名)——此次讨论出的规则和现在、未来的成员名称将被永远记录在这石碑上。
罗兰:首先,这该是個小型的、隐秘的、永不扩大化的团体。
仙德尔&萝丝:同意。
仙德尔:可以不设特别标准——或由教主遴选。但每一位新加入的成员,都必要得到全体成员的认可。
罗兰&萝丝:同意。
萝丝:可以肆无忌惮行事,在每一个乐意的地方胡作非为,但绝不能行邪教之事——当考虑接下来要干的是否属于邪教徒手段时,那就代表,它已经是了。
罗兰&仙德尔:同意。
三个人,三次提议。
一圈后,重新回到罗兰。
罗兰:我希望我们的教义和「希望」有关。
仙德尔&萝丝:同意。
仙德尔:我希望可以行「救赎」之事。
罗兰&萝丝:同意。
萝丝:我希望我们守望相助,血浓于血。
罗兰&仙德尔:同意。
第二轮,全部通过。
再次回到罗兰。
罗兰:我们给悲泣者带来「希望」,但请注意——我们不是「救世主」,不是灰党所谓的‘改革’,不属于秘党的‘传统’。
我们不刻意盗富人,给穷的发钱;我们也不特意针对恶者,给善的「正义」。
我们追逐教义,却又随心所欲,绝不狂热至被它束缚。
我们不是圣十字。
我们也不是政治家。
仙德尔&萝丝:同意。
仙德尔:我们的「希望」来自我们的思想和认知,我们会为了利益行动,为了「希望」作恶,同时也可能为了希望给人带来「绝望」——我们不是绝对正义的组织,不是绝对,也不是正义。
我们是一个松散团体,但有了目标,必要听从教主的指令。
——同意。
萝丝:不允许将夜晚发生的事告知成员以外的人。
我们中间如果出现叛徒,就是所有人的失误。
背叛者必须死。
——同意。
第三轮结束。
初具雏形。
三个人停顿了一阵,扭头观察石碑上一枚枚缓缓浮现的字符。
这是他们——初始三人定下的规则。
“越来越像邪教了。”萝丝嘀咕。
——因为除了一些多数团体都有的规则(比如不允许背叛)外,上面的文字无疑都在重复一句话,或者一个词:‘随心所欲’。
只有邪教才如此——虽然其中添加了诸如希望、救赎等‘看似美好’的修饰。
但规则越少,棱角与墙壁越少,就越意味着行事混乱与唯心。
“你不能指望一个养了异种的教主能成立什么合法的教派,范西塔特。”仙德尔看了眼盘在罗兰肩膀上的白蛇,笑道:“也不能指望圣十字或永寂之环在我们三个人的闲聊里诞生。”
萝丝没搭理她,问罗兰:“我们少了最重要的一步。”
罗兰:“什么?”
萝丝:“名字。”
教派要有名字。
教派中的成员,也要有名字。
就像执行官之于审判庭,警探、顾问之于监察局和教会,自然行者之于大漩涡。
“我想了一个,倒认为很适合我们…”
“至少我们三个。”
罗兰垂眸放下茶杯,单手托着腮。
窗外的红雪更大了。
“有翼者。”
房间忽地安静下来。
“有翼者。”
“我们的名字。”
他说。
像是对两位小姐说话,或也像对自己说。
仙德尔静静看着温馨中静坐的黑发青年,看那垂坠在他背后懒散松束的黑发,以及那双不在迷茫的琥珀色眸子。
他安静下来,好像,也终于坚定了。
“我一直在思考,我们是什么。”
他声音很轻,像琥珀里流出铜水,每一滴都深渗着两个痴迷的灵魂。
“我们是在尘埃和警惕中长大的…”
“怪物。”
“毋庸置疑。”
“我们是的,仙德尔,萝丝。”
“在我们,或他者眼里,是的,绝对是的。”
就像穷光蛋找到了继承财富的遗嘱,积热的灰与炽烤的烈日被乌云遮住后,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雷鸣与甘霖。
如果笑容有气味,现在罗兰散发的,就正让人无比着迷了。
“是能面不改色异装,没有‘男子气概’的、因诅咒而盲目的疯人。”
“是虔诚与恶念交织的双面痛苦,渴求荆棘与窒息厄难的圣徒。”
“是永远停不下来的、永远不被‘正常’他者理解的犯罪和冒险。”
他声音慢炖着两道愈发急促的呼吸,灼热而耀眼,由金丝纠缠的潺潺细流在琥珀里汇聚成湍急的海浪。
罗兰的视线穿过萝丝和仙德尔,看向窗外滔滔红雨。
“不止如此。”
“不该仅仅如此。”
他说。
“也许,我们还是爱着男性的男性。”
“还是爱着女性的女性。”
“是大众口中嘲笑的痴傻者,离群而不详的劣肤畸犬,不被理解的患病怪客,漠然直视死难的冰冷尖刀,分离血肉的苦难之子…”
“我们是生鳞的,长角的,有蹄的…”
“丰翼的,长鳍的,织网的…”
“被排斥受厌恶的…”
“时代的。”
“怪物。”
这个词让萝丝和仙德尔陷入沉默。
世界撕咬她们,她们也撕咬世界。
那一块块带着牙印的血肉给她们的身体提供养分,让一种名为憎恨、扭曲或疯狂的东西茁壮成长。
她们呼出自己的痛苦,吸入这个世界的讥讽与嘲弄。
罗兰缓缓起身,注视那几扇精致的圆窗。
红雪漫漫,大地涌泉。
于是挣脱枷锁的笑容在脸上不断蔓延。
灯火描不出他的表情,只在墙上留下一道渐渐展开双翼的人影。
“如果葡萄能酿出毁灭,怪物们会选择狂饮。”
“但现在,他们不用了。”
“因为我会告诉他们,怪物与人类的区别。”
墙壁上的影子呼唤着,黑发和羽翼交织成一片于灯火下出生漫卷摇曳的幻想。
“并不缺少什么。”
他说。
“只是…多了一对翅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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