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握着茶杯,想了许久,沉声道:“轻寒,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裴元灏的钱?还有他的兵,一直下落不明。”
轻寒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会不会就是——”
他眼中的光也显得有些凌乱,凝视着眼前的烛台许久都没有说话,显然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难讲。”
“……”
“就我看来,他的钱和他的兵在这个时候露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
“不过,若真如你猜想,与这件事有关,那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我从他闪烁的目光中也解读出来了,若这一次西北之行真的跟裴元灏的钱和他的兵有关,恐怕此行,会非常艰难。
这时,轻寒又咳嗽了起来,我才惊觉时间已晚,他这样劳累,怕是又伤着身体了。
我急忙起身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我去叫药老过来?”
他一边咳着,一边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不过就是咳两声罢了,你别小题大做。”
“这可不是小题大做。”
“我知道,我知道,”他停下了咳嗽,微笑着回过头来,握着我的手:“你看你,只会说我,你的手不是也这么凉吗?这么晚把你叫起来,你今晚怕是也睡不好了吧!”
“我没关系,早睡晚睡都一样的。”
“可没有这种说法,早睡还是要比晚睡好些。”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道:“好了,有什么事情都等明天皇帝派人出去在城内搜索完了再说,你先去睡吧!”
“嗯,”我点点头:“那你也早点睡。”
他应着,我便走了出去,关上门,还是能听见屋子里隐隐传来压抑的低咳声,我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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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果然如他所说,在回到房间之后,怎么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凌晨的时候,我听见了楼下整齐的脚步声,应该是御林军派出去的人,在城内开始搜查了。
虽然一夜未睡,但我也毫无倦意,便索性起来了。
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轻寒也从那边开门走了出来。
他一见我,便说道:“昨晚那么晚了才回去睡,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也不敢告诉他我昨夜一晚没睡,只怕他又念叨我,便打了个哈哈:“我昨晚回来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比你还精神呢,你看你,眼角都是青的。”
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摸了一下眼角,然后笑了笑:“我还是病人嘛。”
我嗔了他一眼:“知道就好。”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我转头往外看了看,然后说道:“你这么早起来打算做什么?”
“我想过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啊!”
“你昨天不是说,在那家打铁铺里面看到了很特别的铠甲吗?正好今天没事,我想跟你过去看看。”
“你还记着这个呢?”
他淡淡的笑了笑,但微微弯起的眼睛里却似乎透着一点不那么简单的光:“我总觉得这件事有——有趣。反正今天也没事,想过去看看,也算长长见识吧!”
我想了想,正好今天也的确没什么事,况且我也对那件铠甲的事情有些放心不下,便点头道:“那好,我带你去看看。”
于是我们俩便一起出了驿站。
这一路上,明显就感觉到了,凤翔城内的气氛和昨天有些不同。
虽然不至于户户门窗紧闭,但路上的岗哨明显的比昨天多了一些,老百姓对这些事情也是非常敏感的,原本皇帝来到这样一个小城就让他们大感惊奇,现在更是让人在城内严加盘查过往行人,这显然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凤翔城内将有异动。
看着路上比昨天少了许多的稀疏的行人,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放下了帘子。
轻寒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昨天那条街离驿站原本就不远,马车没走一会儿便到了街口,这条街巷太小,马车进去一定会把路给堵上的,于是我们两便下了车,慢慢的往里走去。
小巷子里倒是比大街上还要热闹些,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围了不少人,还有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仔细一看,似乎就是那家打铁铺的门口。
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和轻寒对视一眼,急忙往前走去,才刚走到人群外围,就听见那个胡老爹大声说道:“你别拦我,我今天非打死这个小兔崽子不可!”
紧接着,就听见胡大娘带哭的声音响起:“不行啊,老头子,你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儿子,你要是打死了他,可怎么对得起你家的列祖列宗啊!”
“对不起列祖列宗?”我听见胡老爹气喘吁吁,好像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沉声道:“这个畜生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他居然敢偷我们恩人的东西去卖!”
说完,他又怒吼了一声:“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吵吵嚷嚷间,又听见一个人尖声叫道:“我可没有偷啊!”
“你还敢撒谎?!我打死你!”
我和轻寒站在人群外,听了这么一会儿,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小心翼翼地拨开前面的人群,慢慢的走过去,果然就看见打铁铺门口一团糟,胡老爹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正在追打着他那个精瘦的儿子,他儿子抱头鼠窜,偏偏周围都围满的人指指点点的叫骂他,他实在也逃不出去,身上接连被那木棍打中好几下。而胡大娘则用力的抱着胡老爹的腰,哭得泪流满面,想要阻拦他。
我和轻寒正好拨开前面两个人走过去,胡老爹的儿子慌不择路,眼看着这边有人让开便一头撞上来,胡老爹眼看他要逃了,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的木棍直接丢了过来,正正打在轻寒的胳膊上。
“哎呦!”
轻寒被打的晃了一下,我急忙伸手护着他:“怎么了?打到你哪儿了?”
他揉了揉臂膀:“没事儿,就打了一下。”
我们两说话间,胡老爹的儿子弯着腰,从人群中窜了出去。
胡老爹又不解气,还要追上来捉他的儿子,但他儿子瘦小得像一只老鼠一样,在人群里窜来窜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胡老爹狠狠的一跺脚,也只能放弃。
他转过头来,对着轻寒道:“这位相公,老汉没伤着你吧!”
轻寒捂着胳膊笑了笑:“不碍事的,老人家。”
胡老爹又抬起头来,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我,立刻说道:“哎,你——”
我看着轻寒的确没有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笑了一下:“胡老爹,我又来了。”
胡老爹的脸上犹带怒色,看着远方已经跑的没影儿的儿子,这才叹了口气:“让两位笑话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
这个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渐渐的散开,我走过去,扶起瘫倒在地,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胡大娘,柔声说道:“大娘,您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胡大娘哭哭啼啼的从地上爬起来,她大概原本身上就有病,刚刚又惊又吓,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我便一直扶着她的胳膊;而另一边,胡老爹也对轻寒说道:“公子,刚刚那一下打着你了,上去,老汉找点药酒给你擦擦。”
于是我们几个人便进了打铁铺,跟着他们老两口上二楼。
外面围观的人群都散了,喧嚣的声音也渐渐平息,留下这二层小楼上一片异样的安静。我昨天就来过,这一次,便熟门熟路地扶着胡大娘走回到床上躺下,而胡老爹则带着轻寒去了另外一边,拿出伤药来给他擦。
我回头看了一眼,昨天那个挂着铠甲的木架,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那套绯红的衣裳。
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那套精细的铠甲,真的被他儿子偷出去卖了?
另一边,轻寒挽起袖子露出上臂,果然还是被打得淤青了一块,幸好不是伤的很严重,胡老爹是做打铁生意的,也是熟门熟路,将药酒倒在手心里搓热了,给他用力的在淤青的伤处上搓揉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了,等消肿了就没事了。”
刚刚胡老爹给轻寒擦药酒的时候,他大概也疼的厉害,一直咬牙忍着,这个时候才松了口气,将袖子放下来,笑道:“多谢了。”
胡老爹道:“公子这话说的,若不是老汉,你也不会被伤着了!”
轻寒笑了笑,低头理着自己的袖子,状若无意地说道:“对了,老爹为什么打那个人啊?他是你儿子吗?”
胡老爹没有回答,而是又抬头看了看我:“两位今天来是——”
不等我说话,轻寒便笑着说道:“我们今天是出来逛逛,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看见这儿这么热闹,就过来看一眼,没想到——”
听他的话,我也明白过来,他并不打算表明自己要来看那套铠甲的意图。
那套铠甲已经被胡老爹的儿子偷出去卖了,胡老爹现在正在盛怒之下,若别人又表现出对那套铠甲的觊觎,只怕他一个字也不会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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