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闹钟一响,冬天的早晨室内还是一片漆黑,鄢枝就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摸着黑将灯打开,利落地穿好衣服,先去厨房里将馒头和鸡蛋羹蒸上了,方才去了卫生间洗漱。
六点半是婆婆曹淑芳晨练回来的时间,自从一年前她退休以来,每天早上她都会在五点半起床出去晨练,而晨练结束回到家里她要吃刚刚蒸好的鸡蛋羹,这是雷打不动的,所以要先把这些都准备好,等婆婆回来,那蛋羹晾的正好能下嘴了。
只要能让婆婆一大早起来吃上冷热正合适的蛋羹,她今天这一天找事就会少一些,鄢枝也能少听一些闲言碎语。
而小姑子张美萍这个时候肯定是还睡着呢,虽是叫小姑子,可这张美萍是要比鄢枝大一岁的,在曹淑芳退休的单位上班,因为单位效益不好,所以经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她是曹淑芳的心头肉,家里的活是一点都不能让她干的。其实在这个家里,唯一要干活的人就是鄢枝,其他人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
鄢枝一边刷牙一边想,老公张军盛今天要回来了,他被外聘去了外省Z市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当总经理助理去了,每三个月有十天的假能回来探亲。
昨天张军盛还打电话到了鄢枝的单位,说起今天回来的事情,本来鄢枝说是要请假去车站接他,可张军盛笑着说道:“哪里能劳动老婆大人去接呢,也没多少东西,自己回来就行了,这天冷,去车站还要顶风冒雪的,冻坏了还得我自己心疼。”
这暖人的话语,让鄢枝忘记婆婆和小姑平常日子的冷言冷语带来的那些彻骨的寒意,能支撑鄢枝过下去的也就只剩下张军盛了。
说实在的,鄢枝活了二十一年,这世上除了自己的妈妈就是张军盛给她温暖最多了。
鄢枝原来的名字是鄢桂枝,这是家里取的,还是跟张军盛结婚后,他觉得哪个名字有些土气,就帮着给改了现在这个名字。
她十七岁以前在老家,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农村那种重男轻女极其严重的地方,虽说她岁数最小,可在家里干活最多的孩子就是她。
自己妈和二婶,还有奶奶,那都是能生儿子的,奶奶生了两个儿子,自己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二婶那是最能笑傲群雌的,她一气儿生了三个儿子,要不是到了计划生育的时候了,说不好她还能孜孜不倦地生下去呢。
所以生儿子的鄢家冠军二婶在鄢家就是大功臣,家里的活儿连奶奶都不敢喊她做。
特别是二叔家最小的儿子鄢振兴,那更是鄢家的宝贝疙瘩,用鄢家奶奶的话:“我家振兴是最最聪明的,以后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了,咱们鄢家啊就指着他了。”
而鄢家奶奶口中的赔钱货鄢枝,对于鄢家来说那简直就是个耻辱的存在,所以她刚刚学会走路,就跟着自家妈妈去学干活儿了。
鄢枝的妈妈邱香是鄢家对鄢枝最好的了,可她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软弱无能,就会低着头干活,根本不能跟牙尖嘴利、好吃懒做的二婶相比。
搭着鄢家没有分家,除了下地的活儿,鄢家其他的活儿就落在了这母女两个的身上。
所以对于现在的这些家务活来说,鄢枝觉得已经比在老家的时候强多了,毕竟不用喂猪、喂鸡、打猪草、砍柴什么的,只是做饭搞卫生而已。
鄢枝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也可能是小时候过得太苦了,现在哪怕比原来好一点点,她都觉得是甜的。
她的性子也有些随妈妈邱香,逆来顺受的,比邱香好一点的是稍微比她有点反抗精神。
可邱香她唯一一次反抗家里,就是在高二的时候,家里不让读书特别厉害的她再读下去了,鄢枝以为不过是舍不得交学费,虽是跟奶奶和爸爸抗争过,可终究因为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作罢了。
她哪里知道家里的那些人根本就是想将她卖掉,因为鄢枝的大哥鄢桂勇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可家里太穷了,付不起彩礼钱,谁也不愿意嫁过来。
而鄢枝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想娶鄢枝的人一抓一大把。
所以鄢奶奶最后拍板,找一家能出彩礼最多的人家把鄢枝嫁了,如果钱数多的话,说不好还能娶两个孙媳妇回来呢。
得了这个信,周边的媒婆都行动了起来,最后定下的是当地煤矿的一个煤老板的傻儿子。
这煤老板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可因为痴傻没有人愿意跟他结婚。
煤老板一怒之下就决定了,这回不但要给儿子找一个,还要找一个最好的,不论出多少钱都行。
这鄢家和煤老板一家是一拍即合,煤老板两口子到鄢家一看,这儿媳妇不错,长得水灵不说,那精致的五官更是难得一见的,能气死那帮子看不起自家儿子的人。
当天,煤老板就许诺给鄢家十万元的彩礼钱,先付了五万元的定金,只等着过三个月就结婚,结婚当日把剩下的彩礼钱都付清。
鄢家几时见过这么多钱,看着这么多的百元大钞,一个个眉开眼笑的,这一下家里的五个孙子都有着落了。这附近的姑娘还不得随自家怎么挑,以后哪个结婚都不是问题了。
唯一心疼鄢枝的就是鄢枝那软弱的娘,她从心底里舍不得自己的姑娘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虽说鄢家上下都让自己看紧鄢枝,她还是想让鄢枝逃出去。
所以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趁着鄢家人都睡着了,邱香偷偷地将鄢枝放走了。
鄢枝拿着妈妈递过来的那皱巴巴的五十元钱,看着妈妈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就不想走了。
自己走了,妈妈怎么办,本来这家里就没有她的地位,这一下子不得让他们这些没有良心的人给打死。
鄢大虎打邱香又不是没有打过,在二婶杨莲云和鄢奶奶的撺掇下,隔三差五地就来一顿。就是鄢枝犯了什么错,谁要打她,邱香也是用自己瘦弱的脊梁遮挡着对女儿的拳打脚踢。
邱香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女儿不逃,也是个死,自己都四十多了,属于黄土埋了半截的人,而女儿正是如花的年纪,还让她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自己死了呢。
最后还是邱香硬推着把鄢枝给推出家门,鄢枝记忆中妈妈那满脸的泪水,还有那绝望的眼神,是她心底里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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