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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建民一边看信,一边又去拆包裹要拿毛衣,看着看着,他可心疼了,“哎哟,我老弟真挨抽啦?”
小岭写信向来夸张。
他信里告状:我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能不伤心吗?我想早点织完早点给大哥穿啊,我何错之有?我何其无古(辜)?我
当然,最后他表示原谅妈妈。比起打别人,她只拿笤帚抽自己屁股,隔着棉裤,雷声大雨点小,也没打两下,他总结妈妈还是爱我的,但是她更爱毛衣。
洋洋洒洒几千字,一气呵成,一点都看不出写作文的困难。
秦建民看得捧腹大笑,继续看下一封,这是请爹和大哥协调收音机调台的信。
为了协调收音机听什么节目,大军小岭兄弟俩斗智斗勇。
小岭出钱,大军拒绝,因为过年的压岁钱也没把去年的欠债还清,如今小岭穷得叮当响,一分也没。
划拳,小岭以为大军不会,结果大军弄明白以后火速赢过他。
剪刀包袱锤总是随机不靠脑子吧?结果大军依然摸到规律,十之有八都赢。
大军喜欢听岳飞传那些,小岭却不喜欢,觉得岳飞太傻,太惨,秦桧太气人,不想听。
最后在林苏叶的调解下,尽量听都感兴趣的,比如孙悟空、隋唐演义这种,慢慢地岳飞、杨家将这些他也开始听了。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厉害,都得败给莎莎,到点她就霸占着收音机听小喇叭,妈妈说这是唯一一个面向学前儿童的广播节目,必须得给妹妹听。
小岭就跟秦建民哭诉:大哥,我太惨了,在家最没地位啊。
他还跟薛明翊控诉:爹,你为什么把大军生得那么聪明,为什么剪刀包袱锤我都会输给他,这明明是随机的,又不用脑子,我不服!
大军的信就成熟理智很多,他很少写日常的东西,也从不发牢骚,更不告状,他只会和薛明翊、秦建民探讨深层次的东西。他的思想深度有时候让秦建民都发愣,因为自己都没想过那种问题。
比如大军会问:
社员们天天上工,为什么很多人还是吃不饱饭?
社员们种地种麦子,可他们为什么吃不到什么白/面粉?
过年的时候有好几家没有面粉包饺子,挨门挨户求借,可谁家也不宽裕,借给别人自己家就不够。有好几户借到自己家,妈借了两户,拒绝了五户,被拒绝的有两户还有点埋怨。
知青们明明有文化,应该做更多的事儿,为什么要和没文化的社员一样在家里种地?
他还会问:
咱们活着,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吗?
很多社员整天说人活着就是为了肚皮,填饱肚皮把自己喂大,长大了找个人结婚生几个娃娃,再填饱他们的肚皮,等他们长大再结婚
大军觉得这种循环太可怕了!
秦建民看小岭的信哈哈得眼泪都出来,看完大军的直接沉默。
他把信推给薛明翊,“老薛,你来回信吧。”
自己没有那个哲学思想。
薛明翊自问也不能很好地回答,原本顾孟昭可以,可现在顾孟昭处于人生低谷,估计对人生也有诸多疑惑和拷问,所以
有点头大。
这孩子到底随谁?
看来他还得借点哲学方面的书看,另外还得小心引导让孩子注意政治环境。
秦建民:“穿毛衣咯!”
他把两件毛衣拿出来,都是红色,其中一件有略花哨的花纹,显得青春朝气,另外一件就是稳重大气的纹路,瞧着就是给薛明翊的。
秦建民把那件花纹略复杂的穿自己身上,对着窗玻璃惊叹道:“哇,老薛,你看我是不是青春靓丽得很?”
薛明翊眉梢抽了一下,把自己那件拿在手里。
羊毛线,虽然没有那么柔软,却也很保暖,入手温热。
他发现自己这件不但花纹和秦建民的不同,款式也有区别。
秦建民那件是v领,他这件却圆领。
他比划了一下,领子在喉结下方一点,不妨碍军装领扣。
秦建民嘿嘿笑道:“快,去食堂打饭了。”
他故意把军装外套放在一边不穿,直接毛衣外面穿大衣,对着玻璃窗左照右照,美得浑身冒泡。
“老薛,你说我是不是贼啦帅!”贼用来加强语气,是他跟一个学员学的。
这一次有个学员是东北人,他被带的有点东北口音。
薛明翊却有点舍不得穿,怕这里海风太大,会不会盐分含量过多,把毛衣给吹坏了?
秦建民看他要写信,就主动去打饭,把大衣敞着怀,故意露出新毛衣。
有人迎面过来看到,他还把胸膛挺挺。
“哟,老秦,新毛衣啊,家里寄来的?”秦建民得意洋洋,“老薛媳妇儿给寄来的,漂亮吧!”
那人也穿了一件毛衣,简单的平针,没有什么花纹,看秦建民这个真挺漂亮,“老薛媳妇儿手真巧!”
秦建民跟夸自己媳妇儿一样骄傲:“对,手可巧呢,人也漂亮,贼啦漂亮!”
那人笑起来,“老秦,努力啊,争取也找个漂亮媳妇儿。”
秦建民神色微黯,随即笑起来,“打饭去啦。”
宿舍里,薛明翊把媳妇儿给织的毛衣穿上,坐在窗前开始回信。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合照,还有一张夫妻合照,他面朝大海,思念着远方的家人,心中一片湿润。
半个月后。
薛明翊、秦建民、陆东城以及另外七名学员参加了校委会主持的保密会议。
会上来了三位军区首长,交给校委会十个机密任务,每位学员一个任务,互相之间不得泄密,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各自的任务向军区首长直接交差。
薛明翊悄悄看了自己的任务地点,居然是回本省!
因为要转换地址,他在征得首长同意后便给林苏叶发了一封电报,任务需要更换地址,后续再联系。
林苏叶收到薛明翊电报后还仔细回想了一下梦里的情形。
一开始她看的是电视剧,后来才变成透明人跟着孩子们,她对薛明翊这段时间的行踪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很忙。
后来孩子们大起来,薛明翊也稳定下来回到军区工作,有些之前保密的消息也放开,家里人也知道原来短短的四五年时间里,他去过印地边境,珍宝岛那边,还在海岛上驻守打过海盗等等,79年又带兵参加了对越战争。
现在不是梦里,林苏叶不管他去哪里,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四月十五这日,小姑和薛明流从县公安局培训圆满毕业,他们正式成为县公安局对公社的特派人员,有统筹公社民兵的权利。
林苏叶特别高兴,傍晚,她和薛老婆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有韭菜炒虾仁,白菜炖咸肉,腌咸鸭蛋,还有鲅鱼饺子,她让大军小岭把顾知青、薛大哥、薛老三还有薛明流都叫来,一起庆祝。
林苏叶装一些好吃的,让大军和小岭给大嫂孙展英送去。
薛老婆子瞅见,嘟囔道:“给那么多干啥?”
林苏叶:“大嫂该生了吧,多补补。”
薛老婆子:“呵呵。”
莎莎听见奶奶呵呵就拿针管给她大腿打针,大眼还得瞪着薛老婆子,“大奸奸!”
薛老婆子朝她做鬼脸,“小奸奸。”
莎莎就笑嘻嘻。
薛老婆子看着她直叹气,“这人呀,真是命,你得亏托生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但凡生在孙展英还是宋爱花的肚子里,你都别想这么舒服。”
一个小丫头过得比小小子还舒服,别说薛家屯,就满公社也是独一份儿的。
孙展英本来预算着上个月底要生,结果拖到现在还没生,她就又着急又害怕。
她觉得这么懒这么拖的一定是闺女,她几个闺女都不按照预产期生,别人家的儿子大部分都踩着时间生,基本不会拖太久。
她焦虑得不行,这俩月又是偷摸求神拜佛又是弄稀奇古怪的偏方,听说还做什么宫廷流传下来的孕妇动作。
薛老婆子知道以后气得不行,生怕她再折腾出个好歹的。
薛老婆子原本就嫌弃孙展英,这会儿就更嫌弃,还要给她送好吃的,都白瞎了!
大军小岭送菜之后匆匆跑回来,喊道:“奶、妈、大伯,我大伯娘要生了。”
小哥俩跑得太急,气喘吁吁的。
小岭:“大伯娘说她好像有点难产?”
他也不太懂,反正就跑回来报告。
难产?!薛老婆子一听吓一跳,赶紧要去看看,又对林苏叶道:“去喊你大娘三婶她们,她俩会收生。”
这时候村里人生孩子基本都是有经验的老婆子给接生,没有人找大夫,赤脚大夫都不用。
林苏叶也把围裙接下来,“难产的话得赶紧送县医院。”
屋里众人一听也顾不得吃饭,薛大哥说去生产队借马车,薛明流说他去套车开介绍信。
小姑想去看大嫂,林苏叶让她在家看着莎莎,“你们该吃饭吃饭,没你们啥事儿。”
乡下习惯未婚男女不能进产房,要是让未婚男女瞧着那惨样,谁能不怕?以后轮到自己就先恐慌了,没有好处。
林苏叶不想明春去,明春本来就有点问题,再受到刺激不好,再说她会打流氓又不会接生,除了干着急也没用。
顾孟昭一个未婚男青年,就更不用说了。
林苏叶去了大房,一进门就听见孙展英压抑不住的痛苦声音。
她就知道不好。
孙展英这人挺能忍的,不像有些人一点疼能喊出十分来,她是十分能忍住也不喊,喊出来那就真的忍不住了。
按说都第五个孩子,要生应该很顺畅,除非有问题否则不会难产。
她急忙进了屋,“大嫂,你别怕,明流去套车了,咱这就去县医院。”孙展英疼得不行,却还死命地拉着被子,“不、不行、不”
不能去,不能离开家里。
她找人算得好好的,一定会转个儿子出来,要是离开她布的这些个阵法,保不齐就变成闺女了。
林苏叶知道她悄悄折腾,倒也没瞧不起她,毕竟没摊上一样的事儿,没有一样的压力和痛苦,也不能随便说她蠢还是什么。
大奶奶给看了看,喊道:“不行,先去公社吧。”
公社好歹也有个卫生院。
孙展英却死活不肯去。
薛老婆子骂道:“你不想活命,我老薛家孩子还想没命呢。老大,你死哪里去啦?快给你媳妇儿抱出去。”
薛老三还怕大哥抱不动,就张罗着卸门板,他和大哥抬着孙展英。
孙展英还不肯呢,死活不肯离开炕,总怕因为自己不坚持儿子就跑了。
林苏叶也急了,“大嫂,你别犯糊涂啊。你要是和孩子都没了,你想想会咋样?”
薛老婆子:“对,你就犯蠢吧,你一死我回头就给老大再找个婆娘,看你折腾的!”
薛老婆子这么一喊,孙展英手上的劲儿就松了,被薛大哥给抱起来。
林苏叶指挥着薛老三把家里被子抱上几床,铺得厚一点,再盖厚点,四月的晚上还凉呢。
她让大娣在家好好带着妹妹们。
大娣一脸惊恐,三个妹妹也是吓得不轻,她们看着林苏叶,抽泣,“二婶,娘”
林苏叶安慰道:“你们娘没事的,去医院就好了。现在大夫都厉害着呢。”
他们匆忙去了公社卫生院,找人把大夫从家里叫过来,结果卫生院大夫也说不行得去大医院。
没办法还得赶紧去县医院。
林苏叶摸着孙展英的手都冰凉了,哎,也不知道她后不后悔为了生儿子整天瞎折腾,指不定又吃什么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
深夜折腾到县医院,也能给安排产房,结果接生大夫一瞧也没办法,估计孩子脐带绕颈厉害,得剖腹产。
这年头乡下很多人宁愿憋死也不肯剖腹,总觉得破开肚子是件很恐怖的事儿,不但妇女自己不同意,男人和婆婆也不同意。
薛大哥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剖腹就剖腹,只要别出事儿就行。
薛老婆子还说呢,“趁早一起结扎了,省得以后再折腾。瞎折腾!”
大夫又为难,县医院就两位主刀大夫,可惜都被抓了。
因为悼念事件,他们写了不少文章,还跑到广场上宣读,结果就被抓了。
“这两天才抓的,抓到首都去坐牢呢。”接生大夫也没辙儿,真是赶上了。
薛大哥急得团团转,抱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两眼通红,看着薛老婆子和林苏叶,“娘,弟妹,可咋整,咋整啊?”
没钱还能让弟妹借,可这没有大夫,谁也没辙儿啊。
林苏叶想到霍主任,霍主任和段大夫都是非常好的大夫,虽然现在是晚上,如果请他们救命,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省城离县城不远,送大嫂过去有些危险,不如请他们中的一个过来。
林苏叶就拉着县医院大夫问哪里可以打电话。
大夫就急匆匆地领着她去医院办公室。
她和值班大夫说明情况,就让林苏叶给省医院打电话。
本省电话比较好拨通,很快就通了,霍主任和段大夫都不在,他们白天做了一天手术都回家休息了,但是劳护士长在。
省医院。
劳护士长挂了电话以后,立刻跟同事交代一声,她骑自行车跑去霍主任家敲门。
他们都住医院的家属院,距离倒是不远。
霍主任刚睡俩小时就被叫醒,听说是林苏叶求助,他二话没说,跟自己老婆子说一声就跟着劳护士长走了。
县医院这边孙展英看着已经不行了。
林苏叶:“大嫂,你坚持一下,大夫很快就来了。霍主任是省医院的主刀大夫,他非常厉害!”
孙展英眼皮掀了掀,已经说不出话。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吉普车刺耳的刹车声,有人喊道:“省医院霍主任来了,手术助理准备!”
霍主任大步走过来,看到林苏叶只来得及和她点头招呼一下就进了手术室。
林苏叶原本揪着的心这会儿松了松,不管咋说有霍主任在,孙展英应该没性命之忧了。
薛大哥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瞅着手术室。
薛老婆子看得来气,抬脚就踹他一脚。
薛大哥本身就疲累不堪,心力交瘁,被薛老婆子一脚踹在地上。薛明流忙劝她,“大娘你干啥啊,我大哥也没错。”
薛老婆子骂道:“打小瞅着你老实懂事,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呢。”
薛大哥跪坐在地上,不起来也不吭声,颓废得不行。
薛老婆子:“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快滚起来吧。”
孙展英整天瞎折腾,你会不知道?你就由着她折腾?整天当老好人,看着可憨厚听话,但是就连句反对的话,劝说的话都没有?
以前她骂孙展英,想让儿子说说媳妇,老大却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老娘、媳妇儿都不得罪。
这下出问题了吧!
要是老婆孩子都没了,看你咋办。
林苏叶:“娘你也别生气,你气坏身体有什么用?”
薛老婆子:“我当然不生气,我气坏了我大孙子心疼。”她瞅着薛老三在那里探头探脑,脸上一副原来大哥也会像我一样挨骂的震惊表情,她又来气,骂道:“瘪犊子玩意儿!”
薛老三一脸委屈,“怎么又是我的错?”
薛明流都怜爱这兄弟俩了,他劝薛老婆子,“大娘,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
这一折腾都半夜了,老人家肯定脾气烦躁。
薛老婆子瞅瞅林苏叶,和颜悦色道:“你快回家睡觉吧。”
这么一折腾,再给林苏叶熬得不水灵了,那明翊不得心疼嘛。
现在瞅着就林苏叶还顺眼。
霍主任的名声不是吹的,他一出手,哪怕不是熟悉的手术台和手术助理,手术依然进行得很顺利。
不但孙展英没有生命之忧,孩子也救过来,就是受了折腾,剖出来以后脸青的,好长时间才缓过来,这会儿正由护士看护呢。
林苏叶连声感谢霍主任,“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
薛老婆子也是拉着霍主任的手就哭,“霍大夫,你可真是个神医呀,我老婆子感激你呀。”
之前一滴泪没掉,这会儿哭得肝肠寸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救过来呢。
霍主任扶着她,笑道:“大嫂子不要客气,你是薛团的母亲,那咱就是自家人。我还得感谢你腌的咸鸭蛋啊,我吃过最好吃的!”
薛老婆子立刻道:“回头还给你们腌。”
霍主任哈哈笑起来,“没有大问题了,休息几天,等刀口恢复就能出院。”
他白天省医院还有排队开刀的病人,不能久留,跟林苏叶聊几句就急匆匆离去。
望着霍主任离去的背影,薛老婆子:“真是好大夫啊,大好人啊。”她朝着霍大夫的背影拜了拜,又骂薛大哥:“要记着人家的恩情。”
薛大哥连声说记着呢。
薛老婆子:“赶紧结扎拉倒,别生了。”
生什么生,瞅你那倒霉样吧。
接生大夫跟他们讲,孙展英这一次伤了身体,八成以后也不能生,让他们好好开导产妇,免得产妇想不开闹情绪。
薛大哥忙说不要了,他自己倒是没啥感觉,寻思好几个闺女,把小的留家里招赘也行,反正他侄子们不会反对。
孙展英不肯,她非得要个儿子,没有儿子就被人戳脊梁骨,所以魔怔了一样折腾。
一开始薛大哥还劝,后来劝不动还被她埋怨不想要儿子,他也就随她去。
薛老婆子骂他,他也不敢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正是春忙时间,也不能一群人啥也不干留在这里陪孙展英。
薛老婆子让薛大哥回去干活儿,让薛明流赶紧送林苏叶回家,大军小岭和莎莎还在家,明春还得上班呢。
回头让大娣带东西过来,她和大娣在这里陪两天院,之后就把孙展英转回公社卫生院挂几天点滴,差不多的就可以回家养着。
家里闺女多,能伺候她,也能带孩子。
孙展英原本就不爱和人交际,鬼门关走这一遭,回家以后就更闷,却也更感激林苏叶,愿意她的劝。
林苏叶把莎莎用过的褯子布、小衣服整理一下,她一直没舍得拆,就都送给孙展英。另外把家里攒的一斤红糖也送给她,让三娣给孙展英熬红糖小米粥喝。本家的妯娌、伯娘婶子们也给凑了一些鸡蛋,给孙展英补身子。
她看孙展英脸色蜡黄,显然是元气大伤,就劝她,“大嫂,你什么都别想,好吃好喝地养着,养好身子可别折腾了。”
那天晚上实在太吓人了,林苏叶事后想起来都怕孙展英一尸两命。
孙展英叹了口气,“不折腾了,再也不折腾了。弟妹,多亏了你,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
救命之恩呢,说多少感谢也没用,她就想养好身体好好赚工分,拿粮食鸡蛋什么的回报林苏叶。
鬼门关走一遭,她什么都看开了。
她从小看着娘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就有了阴影,以为没儿子就会被人笑、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
她觉得薛大哥这么好的人怎么能没有儿子,她不能害他没儿子被人耻笑,更拼命想生儿子。
现在看看,什么儿子不儿子的,爱谁笑话谁笑话去吧。林苏叶道:“大嫂,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咱是给自己活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有没有儿子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也不会因为咱们有儿子就多分粮食,更不会帮咱干活,就说几句闲话,谁在意呢?关键是把自己日子过好。咱天天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又有文化有见识,谁还顾得和那些嚼舌头的势利小人打交道呢?”
孙展英抹泪儿,“以前是我太糊涂。”
她想起小岭让姐妹们读书,她还说读书没用,女孩子更不用读书,现在看人家林苏叶就是因为跟着孩子读书,才越来越有见识的。
要不是林苏叶认识人,自己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林苏叶安慰她几句,又看看小猫儿一样的小闺女,可怜兮兮的,“大嫂,你别迁怒孩子呀,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有困难就说。”
孙展英又要哭。
林苏叶忙劝她,“大嫂,你可别哭,坐月子呢,哭坏了眼睛不划算。”她笑道:“你刀口疼,多休息,回头等你刀口不疼了让小岭莎莎来给你逗闷子。”
那兄妹俩,走到哪里都能给别人笑得肚子疼。
想起小岭和莎莎那可爱的样子,孙展英终于露出笑模样,“行,我等着。”
林苏叶又趁小姑休息的时间,背上年后新腌的几十个咸鸭蛋,俩人一起去省医院感谢霍主任他们。结果霍主任不肯白要,非得给钱,最后段大夫、劳护士长等人又托林苏叶回家多腌点咸鸭蛋,他们也想买。林苏叶少不得又让薛老三跑一趟大姑姐村。
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风快,转眼又是麦收时节。
林苏叶再度背起画板和画笔,要帮社员们记录丰收景象。
从县到公社,再到大队、生产队,乃至社员们,大家对丰收有一种永不厌倦的痴迷。看到大雪就喜欢来一句“瑞雪兆丰年”,春天下雨就贵如油,春耕春种则是满怀期待,收获的时候那种满足感就达到顶点。
收麦子、推磨、蒸饽饽、包饺子,对社员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日子,就为着几顿饱饭呢。
今年小姑当了公安,不能每天都去上工,但是她一点都不闲着。公社有事儿,她就骑车去,没事儿她就在薛家屯收麦子挣工分。
县公安局的领导说了,公社特派公安,工作方式要灵活,不要太死板。
小姑就觉得自己的方式可灵活呢。
去年她不当公安,薛家屯的懒汉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赚工分。今年她当了公安,懒汉们压根不用她赶,主动去干活儿,也没人敢再赌钱。
除非活腻歪了!
不只是薛家屯,整个大杨湾大队也是这样风气。
其他大队就很眼馋,跟大杨湾取经,原以为是大杨湾有什么奖励措施,谁知道竟然是因为薛公安?
薛公安是公社的公安啊,怎么能只给大杨湾服务?
其他大队支书和书记,纷纷给公社提要求——让薛公安巡视全公社,每个大队都要去!
改造懒汉、抓紧生产,这是维持治安稳定的一个必要手段,也是公安应该做的。
当然改造懒汉是额外工作,各大队愿意用大杨湾的方式,补贴薛公安工分,到时候用麦子抵。
薛明春一听,可!
于是满公社都能看到小姑和薛明流骑着自行车四处跑,满公社的懒汉、二流子、赌钱的、混子被她收拾的鬼哭狼嚎,一拐一瘸地去割麦子。
今年的麦子,真是丰收,招人稀罕。
薛公安,真是招人稀罕。
林苏叶画麦收的时候恰好撞见小姑带着薛明流收拾几个混子,她立刻就把那场面给画下来,标记上日期,起名:专治懒汉薛公安。
这日阳光火辣辣的,林苏叶扣上草帽,背上水壶、画架、工具包,让莎莎在家里跟着奶奶捡麦草听收音机,她则出去画画。
她画别人,社员们也把她当一道风景线,整天盼着她去自己割麦子的地块儿呢。
林苏叶正画得入迷,突然被人喊了一声。
她回头,见两个穿着上白下蓝制服的公安,便笑道:“同志,你们找薛明春吗?”
她以为是小姑的同事呢。
那俩公安非常严肃,其中一个眼神不善,冷冷道:“不是,我们来找顾孟昭,他是不是在大杨湾知青点?”
公安找顾知青?
林苏叶心里一咯噔,笑道:“同志,你们找顾知青干嘛?他每天忙着照顾牲口呐。”
那严肃的公安让她不要打岔,只管指路。
林苏叶就赶紧给他们带路,一个公安跟着她,一个公安开着辆部队淘换下来的吉普车。
路上她旁敲侧击问问怎么回事。
宋延辉看她生得眉目如画,皮肤雪白粉嫩,瞧着二十左右的样子,还会画画,寻思是哪里下乡的知青,妥妥的走z派,就有些瞧不上她。
“别瞎打听!”
看他对自己不友好,林苏叶就很紧张,以往她出门办事,不管男女老少,看到她的笑脸都会和善几分,绝对不会防贼一样看她的。
她觉得不大好,就没去找顾孟昭,而是直奔大杨湾大队。
杨支书和会计在,大队长则领着社员们割麦子,不在这里。
林苏叶把事情给杨支书说一下。
杨支书会意,就和两位公安同志周旋一下,问问怎么回事。
宋延辉拿出一张逮捕令,冷冷道:“区革委会有令,立刻将反gm分子顾孟昭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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