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儿是越来越不让他省心了。
司空茉静静地看着靖国公,忽然打断他道:“得陇望蜀、攀龙附凤?父亲,您这是在怀疑女儿引诱一国储君么?”
靖国公原本严厉而充满怀疑的面容一怔,看向司空茉,却见她只是微微一笑,神情依旧温婉,只是那双眼睛冰冷得仿佛二月间最寒冷的冰湖。
司空茉冷冷地道:“父亲觉得女儿肖似母亲是么?”
靖国公不知道司空茉怎么会忽然换了一个话题,有些怔然地下意识回答:“是,吾儿肖似乃母。”
“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所以在父亲的心中,女儿也是如母亲一样厚颜无耻,除了不守妇道,与夫婿和离,甚至如今还如母亲一般攀龙附凤,得陇望蜀是么?”
司空茉的话语尖利而毫不留情面,伴着她冰冷的目光,利箭一般刺向靖国公,竟然让靖国公有一种如冷风直入心底的森林冰寒之感。
“为父为父并非这个意思。”靖国公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在这个女儿的目光下生出一种狼狈之感来。
司空茉淡淡地道:“那么女儿就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了,当初甄选太子良娣,女儿便告诉过父亲,并无此心,如今区区一个良子之位,您觉得女儿还会愿意屈就么?”
靖国公颦眉,有些哑然,但是他沉吟片刻后,还是试探着道:
“吾儿自然素来心气高洁的,只是世俗对女子多非议,太子良子虽然比不得太子妃与良娣的位子,却也人人趋之若鹜。”
司空茉冷嗤,向来温婉的眉宇间毫不掩饰冷傲与不屑:
“父亲勿要忘了,当今陛下还在,就算女儿生出这番不当心思,他又可会应允?若是父亲不放心,那么女儿就终身不嫁又如何?”
她这位父亲大人听到她与太子殿下有所纠葛,会如此勃然大怒,恐怕不止是担心她攀龙附凤会给国公府邸招来灾祸那么简单。
还有一种瞬间记忆起当年蓝翎夫人与皇帝陛下那一段纠葛的愤怒吧。
不管是不是蓝翎夫人自愿的,毕竟与皇帝陛下真的生出了纠葛,连自己这个女儿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都没法子确定,也是令他多年来极为感到羞辱的事实。
说罢,她梭然起身,恭谨而疏远地道:
“父亲要告诉女儿的,女儿都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做,女儿自然心里有数,父亲公务繁忙,女儿先行告退了,母亲那里还等着女儿去上一炷香。”
说罢,她也不等靖国公回应,径自转身离开。
靖国公一愣,他何曾被自己的儿女这般下脸子过,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懊恼来:“这丫头,实在是太无礼了。”
但是想起那张与蓝大夫人肖似的美丽面容,低低自语:“蓝翎、蓝翎,本以为茉儿是个性子和软的,却不想其实她与你当年的性子竟也如此相似。”
司空茉刚推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子低低的一声:“哎呀。”
司空茉看去,那被门蹭到的不是董姨娘又是谁?
只见她端着酒,仿佛只是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似的,在司空茉的眸光下,一点也没有偷听被人撞骗的羞窘与慌张,而是不慌不忙地对着司空茉一弓身道:“郡主。”
司空茉看了她一眼,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董姨娘还真好雅兴,在这里等着伺候父亲么?”
董姨娘垂下眸子,仿佛颇为谦卑地道:“郡主,这是奴婢们的本分。”
司空茉似笑非笑地道:“可不敢让你自称奴婢呢,省得哪日里我也莫名其妙地被人割掉了脑袋。”
司空茉此言一出,让董姨娘顿时一怔,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郡主说些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司空茉淡淡地道:
“身为女子,立足艰难,尤其是身在高门大户之中的女子,争权夺利并不出奇,只是姨娘也该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有底线的,莫要自作聪明。”
说罢,司空茉拂袖而去。
看着司空茉远去的背影,董姨娘美艳的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竟露出一丝怪异的狰狞来。
白蕊和白珍两个见司空茉过来,便立刻跟了上来。
“郡主。”
“大小姐,怎么了,难道是国公爷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么?”白蕊见司空茉神色冷淡,便心知是靖国公那里必定与大小姐不欢而散了。
司空茉摇摇头,随后对着白珍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董姨娘那里,你要多加注意了,她既然能做出出卖黎三太太的事,那未必就做不出出卖咱们的事?”
“什么,是她出卖了黎三太太?”白蕊在一边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
白珍看了白蕊一眼,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这事儿原本我也并不确定,只是青儿虽然已经被董姨娘防范着了,但多少还好是能能透出点消息来,这事儿恐怕是董姨娘在世子爷面前出卖了黎三太太。”
白蕊低声咬牙道:“那董姨娘也未免太忘恩负义了,今儿为了夺取掌家权势这般出卖黎三太太,日后说不定真会出卖咱们。”
司空茉冷嗤:
“她怕不是已经在我那大哥哥面前卖了我,否则我那大哥又怎么会提着黎三太太的头来找我,不外就是如今他不能也不敢动我,便给我个下马威。”
白珍沉吟道:“郡主,看来董姨娘这个搅屎棍是留不得了,若是被咱们自己养的狗咬一口,可不好呢。”
司空茉轻笑,眸子里波澜诡谲:“就是要留着这个搅屎棍,要不怎么让这水更混些呢?”
老太太实在太喜欢作壁上观了,留着董姨娘,能把老太君从那神位上拽下来,倒也不错,省得两人老换着给她出妖蛾子,倒不若让他们慢慢地斗着就是了。
白珍点头,恭谨地道:“听凭郡主吩咐。”
司空茉随手从长廊边种植的花木里采了一朵艳丽的玉兰花下来,低头轻嗅了一下:
“这些日子里,府邸里息了游乐喜宴,如今既然母亲是秘不发丧,咱们就做个观音祭,请来水月庵的师太,据说那里的师傅们对于求子、求姻缘的解签,都是解得极为准确的,再用我的名帖去请些夫人小姐们过来就是了。”
“这”白珍有些犹豫:“但是国公爷已经说了不许在这些日子里做游乐喜宴,而且水陆道场,这会不会被斥为不吉利呢。”
“这可不是游乐喜宴,也不是水陆道场,没什么不吉利的,这是咱们大小姐对大夫人的孝心呢,国公爷也不能说什么的。”
司空茉瞅着白蕊,笑着点点她的脑门:“你这丫头,最近倒是变得愈发机灵了。”
白蕊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道:“奴婢难道不是一向如此聪明伶俐么?”
主仆几人一路低低笑着离开自不提。
司空茉回到了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惊澜佛堂给蓝大夫人上香。、
由于秘不发丧,自然这里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司空茉来到惊澜佛堂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原本伺候蓝大夫人的那几个老尼姑大约都已经被靖国公秘密处置了,靖国公和所有手握兵权的大将一样,从不缺乏足够的狠心。
白嬷嬷正佝偻着腰,蹲在佛堂里面给蓝大夫人烧纸钱。
一双冰冷的柔荑忽然搁在了她的肩头上,白嬷嬷一僵,看向来人,原本干涩冰冷的眼眶里便微微变红了:“大小姐”
“嬷嬷辛苦了。”司空茉蹲下来,也捡起一些纸张,手巧地叠成了一只只的金银元宝的样子放进火盆里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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