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这一来一去耽搁下,周铁衣已经带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临水轩。
有望舒楼主的例子,这一次临水轩倒是没有人来拦着。
他们不拦着,甚至反应慢到没有通知里面的人跑。
反应真够慢的。
连清场都不会,看来自己得好好给他们上一课了。
大夏朝根本没有扫黄打非的说法。
开国三百年整,国家早就过了最初的缩衣紧食的状态,仓廪足不仅知荣辱,也容易饱暖思淫欲。
大夏朝廷就有官妓制度,设立教坊司,确定乐籍,本来是想要管控嫖娼活动。
但事实却是助长了此类风气,因为大量百姓根本享受不到教坊司的服务,当然看不惯只有你们达官贵人能够享受,因此催生出了一系列的私营性质的青楼。
而后经营青楼的又发现,这不仅是一门赚钱的好营生,同时也是一门拉拢关系的好营生。
还因为这个世界的门客制度,青楼顺带衍生了赌斗场所,天下美人,江湖厮杀,这些越能够释放内心阴暗面的事物,自然越能够挑动人内心的底线。
于是大量的世家下场,将青楼的数量翻了十倍不止。
嫖娼瞬间成为一种蔓延到整个国家上下的风尚,夜宿青楼,诗酒不绝,抑或是青楼赌斗,一战成名。
对于如同过江之鲫的青年才俊们,这是最好的邀名方式。
特别是高端青楼,还相当于这个世界的情报机构,这其中的利益连太子这位一国储君都动心,因此才在十年前设立了临水轩。
就跟前世的俱乐部一样,太子不需要站在台前如老鸨一样迎客,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有谁在后面背书就行,因此来的人自然就高端了起来。
而且相较于教坊司那种你嫖娼还要记录在案的地方,半官方半私营的临水轩自然更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他们心里面想的大概是,为谁尽忠不是尽忠,我们来这里嫖娼,大抵是为了大夏朝的未来尽忠!
但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周铁衣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轻车熟路往文官们喜欢去的那几栋楼里钻。
平日里玩乐,武官们看不惯文官虚伪,文官们自然也看不惯武官粗俗,所以即使嫖娼都要分开嫖。
一间红纱幔帐,灯火掩映的屋子,如今夏日炎热,屋内的人穿着都很清凉,一位年近五十,却很风骚的男子穿着从舞女们身上扯下的红纱,蒙着眼睛,追着歌姬们跑,歌姬们一边唱着俚曲,一边满屋子跑,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哐的一声,厚重的大门直接被人踢开,周铁衣的声音先人一步传了进来,“好热闹啊。”
大量外人们涌了进来,特别是为首的还是最近煞气十足的周铁衣,舞女们是真的像受了惊的雏鸟,仓惶往屋子四角纱幔后面躲。
徐鼎晟也察觉到不对,他摘下眼罩,色厉内荏地看向闯进来的周铁衣。
作为五品的言部御史之一,抨击白话文,徐鼎晟自然是最摇旗呐喊之辈,但他没想到白天才在《醒世报》上阴阳怪气,晚上就撞到鬼了。
太子呢?
太子在哪里?
这里不是太子的产业吗?
周铁衣进了天宝楼,七皇子都知道去亲自阻拦,你太子在干什么?
徐鼎晟浑身气得发抖。
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回想自己写的文章,因为写得太好,所以没有像小说家一样直接骂周铁衣,而是拐着弯骂。
况且自己和乔永恩不同,自己是当朝五品的言部御史,又没有像司马亮有个蠢货儿子一样,卷入梅清臣的事情,惹得圣上动了杀心。
“周大人,同朝为官,伱这是何意?”
徐鼎晟先把周铁衣往官身上拉扯,免得周铁衣等会儿和自己来一场赌斗,自己虽然是名家五品‘刑名’,但一把老骨头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和周铁衣赌气,至少不能够当面赌气。
周铁衣拍了拍手,“来人笔墨伺候。”
阿大立马将带来的笔墨放在周铁衣面前。
周铁衣转头笑着对吴谦说道,“简笔画如何?”
吴谦立马会意,躬身道,“尚可。”
周铁衣将笔递给吴谦,“你来画,将徐大人嗯这副‘伟岸雄壮’的身姿画下来,三日后登报,让天京百姓们瞻仰瞻仰。”
这需要雕刻一个简笔画木板,重新给报纸排版,但是《天京报》三天一份,下一份报纸得放在三天后,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周围的武勋们看了一眼拢着红纱,半遮半掩白花花肚子的徐鼎晟,又看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周铁衣,一想到徐鼎晟这个言官三日之后,就要用这种形象和天京百姓,乃至于天下百姓见面
武勋纨绔们的神色诡异看向周铁衣,你这是要逼死徐鼎晟吧!
我们以前也自认为会玩人了,但是和您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吴谦接过笔,看了一眼徐鼎晟,二话不说,磨墨开始画,几笔下来,就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形象。
周铁衣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到时候再找一个好的画师将线条处理一下
徐鼎晟听到周铁衣要将自己这副丑态刊登在《天京报》上,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个人生死了。
若真的让周铁衣这么做,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周铁衣你敢!你不也嫖娼狎妓?今日如何有脸来指责我?”
周铁衣双手一摊。
“徐大人,您可别胡说啊,我以前嫖娼狎妓,那个时候可是白身,至于现在本官来这临水轩叫做风闻奏事,专门看看我大夏的谦谦君子,满朝清流平日里在干什么,也让天下的百姓们看看。”
风闻奏事原来还可以这样用啊?
武勋纨绔们一脸学到了的样子,看向周铁衣的目光越发的崇拜起来。
继同道中人之后,他们又学到了一个新词。
周铁衣想了想,“当然了,徐大人不服,完全可以让《醒世报》刊登我周铁衣以前的蠢事嘛,只要是真的,不要夸大扭曲,我周铁衣都认。”
周铁衣笑呵呵地说道,就算他不认,《醒世报》也会这么做。
不过这正中他下怀。
要想打败一个聪明人,首先得把对方拉到和自己一条智商线上,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方。
而想要击穿满朝清流虚伪的表象,那么方法自然也一样。
我周铁衣流连于花街柳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你徐鼎晟这个言部清流在临水轩穿着红纱和舞女们躲猫猫,这天下人可不知道。
所以啊,我今天来风闻奏事,揭露尔等言官虚伪,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今天来嫖娼狎妓,叫做道貌岸然终显形。
这有个对照组,天下人不就好评判了吗?
而且你们《醒世报》标榜自己是什么,那是高尚的道德文章。
若以后专门开辟出版面,用来和我周铁衣每天青楼骂战,百姓们爱看,我也爱看,只不过你们《醒世报》的逼格就完全跌落神坛了,上面的文章写得再好,那也是青楼骂战之说,凭什么登上大雅之堂!
简笔画很快,不过几十笔,吴谦就生动形象地勾勒了眼前的场景。
周铁衣看了一眼,想了个题目,对吴谦说道,“题目就取《老当益壮,言部御史徐鼎晟夜战八女,勤勉不殆》。”
周铁衣转头对徐鼎晟笑道,“三日后《天京报》的销量就全靠徐大人了,我要加印三十万份,传阅天下!”
听到周铁衣的题目,特别是那加印三十万份,传阅天下,徐鼎晟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气血上涌到面皮之上,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实在是不敢想天下人会怎么看他,如果不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恐怕他现在已经上去跟周铁衣拼命了。
不是他不敢和周铁衣拼命,他实在是怕自己今晚死后,还不知道周铁衣要怎么编排他呢,现在留着一条命,至少还可以去司民府求救。
徐鼎晟忽然眼中凶光一闪,恶从胆边生,“你周铁衣如此做,就不怕得罪满朝文武吗?”
他就算是死,也要让周铁衣将打击面加大,扩散到满朝文武身上。
周铁衣露出会心的笑容,“如何叫做得罪满朝文武?你徐鼎晟如何有资格和满朝盈正相提并论?是司民董行书给你的胆子吗?你一生四十有八,未立寸功,只会在朝野上搬弄是非,在女人上摇唇鼓舌,一条儒家自己都嫌弃的断脊之犬,如何敢在本官面前狺狺狂吠!本官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你徐鼎晟说我得罪满朝文武,那我就认了?
我先就要将你徐鼎晟拉出来当做靶子,看儒家来不来救你,若儒家真的敢救你,那么我要骂儒家,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儒家的嘴脸,若儒家不敢救你,那我还是要骂儒家,让那些替儒家说话的文人墨客们看看儒家的嘴脸。
周铁衣这番话,像是彻底压垮了徐鼎晟最后心气,他头一歪,昏倒在地上。
周铁衣撇了一眼,“没用的废物。”
他没有管徐鼎晟是真昏还是假昏,今晚上收集素材最重要,等过几天,这素材估计就不好收集了。
“走,去下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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