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华阴之间,远远望去,有南北两股直冲天际的狼烟。
待抵达潼关附近,就能看清楚狼烟具体。
河岸边四道,南部山区高地八道。
火焰还在持续阴烧,浓黑狼烟斜斜向北,在高空处扩散,化成一团。
驰道之上,黑熊控马疾行。
为预防刺杀、截击,今日驰道相隔一里地就有一个什队巡哨。
黑熊与吕布的乘马方式有明显区别,吕布很是享受阴干骏马的狂奔。
而黑熊抵达关中后才真正见过走马与跑马的区别,走马更像是猫猫快步走路。
道路平整的情况下,走马姿势很是平坦,马匹有乘载人,或负载货物后,更容易疲倦。
可阴干马耐力无限,黑熊果断调整了座下阴干马的走马姿势。
故而他轻驰之际颠簸幅度很小,不像吕布那样一顿一顿,好像拿腰胯在怼马鞍子。
大约午前时分,黑熊抵达战场。
先与甘宁会面,甘宁已经快将前线阵地布置妥善。
进攻分西南两路,西路辅攻,在南路主攻。
华阴城因地形和选址问题,并无什么护城河。
南城外,甘宁五百人以将青竹固定制成大竹排;这样大竹排横立在两架独轮车上,这就是一种能移动的挡箭牌。
黑熊来时,三十几台挡箭牌已分成前后两排抵近城墙二三十步,甘宁麾下三百人已开始与城上弓弩手相互射击。
但彼此都是在热身、试探,属于骚扰性质的对射。
双方都自以为自己是射术好、躲得快的好手,也就在这种时候展现勇气。
来到甘宁所在的战车处,战车后置双面大鼓,两名鼓吏正交错擂鼓,鼓声平缓。
甘宁金盔金甲,起身来迎,指着城上:“渠帅,敌军颇有战法,以弩还击,至今没能测出守军弓弩之具体。”
黑熊点着头,询问:“行军可顺利?”
“前锋张定遭遇三老拦路,其中四人欲刺杀张定,尽数被斩。”
甘宁展臂指着城池东边:“他已封锁北门、东门,若有敌军靠近,他会派遣骑士告知。”
“三老?这是想激怒张定,张定也算冷静处理,他若报复周围百姓,反倒落入这群老贼算计。”
黑熊嘴上说着,走向旁边里外两层布墙帷幕圈起来的伤兵收治点,内部已经支架起了简陋的六座四方帐篷。
配属给甘宁的军医额头上扎一条五色丝带编织的头绳,为避免头发干扰他做手术,头发尽数用一条赤巾裹了。
军医如此,配属给军医的学徒、小道士也都是如此打扮。
见黑熊进来,军医快步上前双膝跪在湿软土地,行叩拜大礼:“渠帅。”
声音之虔诚、温和,让黑熊停下脚步:“行医救人的时候,不必行礼。”
“喏。”
军医起身,黑熊对着一旁四方帐篷一挥手,高顺十人队、袁术六人队齐齐出现。
军医见状,又跪下叩拜,竟然一时之间激动的情绪哽咽。
配属给他的小道士、学徒们不分先后叩拜行礼,只是反复磕头。
“做好个人与伤兵的清洁,我宁愿你们站着等候工作,也不要跪着拜我。”
“是,渠帅!”
军医起身,泪水打湿了面庞。
黑熊只是点点头,又看了看配属给军医队的桃子,见都保存完好,就对擦拭泪水跟在身后的军医说:“还是一样,剩余三分之一的时候,派人来我这里取桃。”
“是,臣不敢遗忘。”
军医尽可能用低微,而黑熊又能听清楚的声音回话,生怕大声说话这种粗鲁行为,冒犯了渠帅。
又检查了陶罐、木盆里的备用清水,其中有三坛近期蒸馏出来的酒。
这应该是甘宁这里改造器具蒸馏的,黑熊也只是看了几眼,尽人事听天命吧。
最后看了包扎伤兵的白纱步,这是从南乡郡订购的,是丝麻混纺而成,材质透气。
运抵关中后,在骊山北营青州兵控制的温泉里反复浸泡、清洗,最后沸水洗一遍,晾干后装箱运来的。
等到明年冬天,己方才能生产伤兵绷带。
见都准备妥善,黑熊引着甘宁走出帷幕区域,又见军医队还配属了一支五十余人的担架队,更是感到安心。
这一战,要尝试白日正面强攻!
要做好伤兵救治后快速投入战场的准备!
每一名重返战场的伤兵,都会激励每一个参战的士兵!
攻城战的难点就在于这里,绝大多数攻城士兵缺乏战斗积极性和热情,白白浪费各种短暂的时机,前后无法紧密合作。
先登军功往往是重赏与严酷刑罚一起逼迫产生的!
就是因为先登部队已经主动、被动的抛弃了死亡,不顾一切的发动攻势,才能紧密衔接。
黑熊登上战车,坦然落座,左手搭在扶手,见吕布、高顺十人队、袁术六人队在箭牌之间穿插,渐渐来到最前一排。
而甘宁也带着重装百人队持盾上前,抵近第二层挡箭牌。
随着甘宁在阵中呼喝,带来的三台粗糙云梯开始缓缓靠近,同时各处挡箭牌一起推进。
城头上,都尉刘开头戴普通皮盔,身上穿的却是河北制造的黑光铠。
但只是在城墙垛口露出半张脸,跟身边守军的半张脸没有本质区别。
即便这样,城下挡箭牌移动时,依旧有披甲弓手朝他所在射击。
甘宁所部的特点就是善射。
如果未来有重装弓手的必要,那这支弓手一定出在甘宁所部。
精锐弓手本就体格强壮,给他们穿戴重甲,也不妨碍什么。
铠甲对身体的负担,还不如张弓时的体力消耗。
刘开观察城外那三台云梯,不由嘴角抽了抽,他也是经历过大战的,真有些看不上对方的云梯。
几台云梯很难改变什么,比起云梯,更让他感到不安和棘手的是甘宁所督的重甲百人队。
其中三十多人穿着金盔金甲明光铠,这防护等级跟他这个都尉一样。
这样一支豪华的重装精锐参与攻城,守城士兵会理所当然的恐惧,以至于不敢交战。
打仗打了这么多年,远离装备豪华的精锐,几乎是一种生存本能。
“柴草团运到这里!”
“点火后,投掷出去!”
刘开头也不回下达指令,女墙一面蹲伏着一排弓弩手,近战搏杀的刀盾、矛戟兵也在军吏引领下,向着云梯所来的方向集结。
随着刘开下令,以麻绳缠绕的柴草团被陆续引燃,城头烟火弥漫。
随即守兵抓着麻绳甩动人头大小的柴草团,不管远近就抛下城去。
这些烟火球砸在地上还会滚一段距离,烟气渐渐弥漫起来。
落在挡箭牌后面的,则迅速被士兵用湿润土壤覆盖,或踩踏,使之熄灭。
这些混杂了人马粪便的柴草团弥漫烟气腥臭,未能打乱进攻士兵的秩序。
何况城头守兵也在影响范围内,很不舒适,视线也被影响。
刘开见云梯车距离二十几步,当即呼喊:“点燃草苫,叉手准备!”
随着这一道命令传下去,刘开转身看副手:“投石!投石!”
“是!”
副手大声应下,躬身向后跑,下了城墙站在台阶上,对城墙后五百余人呼喊:“投石!”
这五百余人站的稀疏,面前摆了一堆拾捡来的鹅卵石。
除了少部分用皮索投石,大多数人都是甩动手臂向城外抛射,能不能砸中全看运气。
只是他们站在城墙后,依旧不时有越过城墙的箭矢落下。
因为抛物线的原因,这部分箭矢落在了后方屋舍区域。
这些投石民壮肆无忌惮发挥,投石纷纷扬扬砸在挡箭牌。
甘宁立刻就猜到,对左右呼喊:“抛射!城墙背后有人投石,抛射五轮!”
这时候挡箭牌抵近城墙十几步,弓手们随机开始张弓抛射。
也有被随机乱飞的石块砸中的,除非当场砸中脸,否则砸在皮盔、铁盔上,也只是头疼晕眩。
真正有危险的是城内那几十个使用投石索的人,乱石激飞。
竟然有一枚砸中军医区域的帷幕布墙,当场打穿。
顿时,战车附近的两名亲兵持盾登车,分别站在左右两侧,瞪大眼睛观察,似乎想要找到石块的飞行轨迹,然后预判、拦截。
“不碍事,下去吧。”
黑熊遣退这两名亲兵,除非石块飞行轨迹正对着你瞳孔焦距,否则你很难观察到。
反正自己佩戴面具,护甲也是当世一流,真没什么好畏惧的。
值得自己警惕的是城墙上可能存在的床弩,城墙背后的霹雳车,而非什么投石、弓弩。
交战区域烟气弥漫,黑熊勉强能看清楚云梯所在;不由皱着眉毛。
只有视线清晰的时候,才能精准指挥这些道兵。
战场上的烟雾干扰,就像是信号延迟一样,对自己影响很大。
思索间,第一台云梯靠近城墙,带着钩爪的梯子撞在女墙处。
“就是现在!”
城头上刘开呼喊:“叉手!投放草苫!”
这些草苫使用成束的干草、麦秆混合油脂捆扎而成,点燃后迅速燃烧,再不快些投放,捆扎的麻绳就会烧断。
叉手使用特制长叉,挑着燃烧的草苫就往云梯上放,企图让草苫顺着木梯踏板滚落下去,去烧推搡云梯的军士。
逼退这些军士,持续投放的草苫就能将云梯自下而上引燃。
草苫沾染油脂,落在云梯上,也能加速云梯燃烧。
也有的草苫径直贴着城墙落下,砸在地面油脂流散到表面,火焰更是剧烈。
四五个呼吸里鱼贯而行的叉手就将五六十捆草苫投掷下去,火焰燃起。
双方弓弩手不约而同的开始近距离射击。
箭矢哆哆钉在甘宁所在的挡箭牌,他侧头观察,就见吕布踩踏云梯已经攻了上去。
身上插着十几支箭,这还是狭长、箭羽明显的箭矢,至于弩矢几乎很难发现。
可吕布踩踏云梯挥舞方天戟劈斩、挑拨草苫之际,身上箭矢陆续被甩落。
城墙上守军以矛戟推搡,企图拒绝吕布的靠近。
方天戟迅烈劈斩,可双方使用的都是超长矛戟,守军密集人又多,一时吕布也难推进。
紧接着另外两座云梯,高顺十人队与袁术六人队发动强攻。
城上都有超长的矛戟手乱戳抵抗,双方弓弩手还在对抗。
甘宁派出一股重甲步兵持矛戟到云梯附近,开始灭火。
而投掷草苫的长叉手难以靠近云梯,只能将草苫向两面抛投。
但很快发生变化,云梯上吕布等道兵抗住了守军远程打击。
正舍身忘死使用超长矛戟与他们对抗的守兵缺乏高质量铠甲,正快速被甘宁麾下弓弩手近距离集火攒射。
每一个呼吸,都有三四个矛戟守兵中箭失去战斗力。
守兵两翼的弓弩手渐渐在对射时占据上风,城下箭牌后的弓弩手伤亡增加。
后方观战的刘雄与麾下七百人看的目瞪口呆,哪有这样悍不畏死强攻的?
担架队上前,稀疏的投石让他们前进时有些狼狈。
城上弓弩手专注打击云梯上的道兵与箭牌后的弓弩手,对这些担架运输兵缺乏兴趣。
现在激烈对抗,每一枚箭矢都是宝贵的。
说白了,进攻方的受伤弓弩手、担架兵不值得打击!
必须珍惜每一次射击机会,力求彻底击溃进攻一方的弓弩部队士气!
终于,吕布当面出现空挡,他踩踏燃烧的云梯踏板第一个登上城墙!
“擂鼓!”
黑熊站起来呼喝:“助威!”
背后双面大鼓剧烈敲响,鼓声响彻,甘宁呼喊:“随我攻城!”
刘雄还在发愣,身边军吏催促:“营督,快快发令!”
刘雄反应过来:“弓手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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