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暹手头没钱。西宁得的银钱大部分部分运回汉中了,余下的一点用在了安置丹噶尔城的难民身上,征伐军自身并没有留多少钱。
一路从青海走到新疆,从和阗走到现在,城池打下了几座,也没拿到多少银子。因为整个南疆的钱财都集中在喀什。余下各城伯克府里的钱财跟阿古柏相比,完全小巫见大巫。就是尼亚孜、玉努斯江这样的阿奇木伯克,也远不能比。
而且还要向居民买粮食,刘暹根本没钱向社会募兵!或是说,没那个闲钱招募新疆本地的土著当兵。再说和阗的情况那是想招都招不到。
直到进入叶尔羌,直到占据叶城这个叶尔羌的第二大城市,虽然受到杀戮叶城已远不能跟先前媲美,刘暹手中地盘生存着的新疆本地土著人口,一举接近了五万。这才有了募兵的先决条件。
魏明带着两千骑兵西进,带着一千五百骑兵夺取叶城,不仅将叶城的财富整个吞没,还出兵扫荡四方。
西北方的莎车,同处阿布河流域——地理位置更南一些的齐盘、和什喇普,这三座城池是叶尔羌最后三大城,也是如今比之叶城人口财富更强的三座城池,叶城的叶尔羌第二大城市只是先前的称谓了,都屡次受袭。
靠着几百骑兵夺取城池固然不能,但掠夺牛羊牲畜却是手到擒来。到了这里,刘暹就食于敌的打算才真正的得到实施。两万多只牛羊,一千多匹马,和三百五十头骆驼,刘暹完全可以不为今后三个月内的军粮再操心了。何况夺取叶城的时候,城内囤积的相当一批乱军粮草是全部落进征伐军手里的。军中的茶砖也还多的是,当初进青海的时候就带了很多,今天春夏时候连续又有茶砖从西宁转运到。根本不用担心消化问题。
……
“左右左。”
“左右左。”
“左右左。”
募兵还在进行,叶城里已经招收到了五百多人,同时先前赶来助战的叶尔羌骑兵也留下了半数参军。
新募的五百多人里,自带战马的有百十个,剩下的就全充作步兵。
新兵营立刻配备了起来,完全按照先前的旧制。眼下的四百来步兵也将会编整一个大队,建制依旧是骠骑营。
阿布河畔的一场血战,征伐军死伤了二百六十多人,当场战死者有一百五十,接下因伤而死的有二三十,时到今日还活着的伤兵一条性命是保住了,但十有六七要因伤残退伍。
算上西宁的战损和留守兵力,加之和阗、桑珠一系列战事的折损,刘暹一路打着打胜仗过来,秦军兵力损失也接近了一千。算上董福祥的兵马,征伐军汉兵只有四千五百人左右。再不招募新兵,再不把新兵训练的有模样一些,汉兵后头的折损会更大更多。
骠骑营也折损很大。但是有阿布都力军二三百骑兵和叶尔羌六百多土著骑兵的加入,骑兵总人数依旧超过两千骑,已经快要接近骑兵营的数目了。如今再算上阿布都力的步兵一大队和正在着手编列的土著步兵二大队,骠骑营步骑军已达三千兵力。
一边跑着,王国胜一边喊着号子。集体跑操眼下这个新兵中队还是头一次,士兵们的脚步很不整齐,但是能维持着百人队的队列不零散,也证明了王国胜等教习们近几日来训练的成果。
跟随在王国胜身后的还有两个土著人,这是翻译。新疆中低层土著至少九成的不会说汉话,或是仅能说几句口头语,必须要配备懂汉话的翻译才行。
刘暹一行人就站在场面目视着这个中队绕场地跑完三圈。王国胜跑到刘暹身边,“大人,中队里的各班班长都还没有定下来。您看……,趁着您在这儿,要不要先定下来?”
确定班长是新兵中队各教习的权力。王国胜这样说,不是要刘暹拍板定下各班班长,而是想让刘暹给他站台。“您在这的时候定下,不也显得大人重视他们么!”
刘暹目光从王国胜队扫过,脸上动了一下,微微点头,默认。
王国胜在继续道:“卑职带的这队中,我是觉得那个……”说着就要给刘暹指出哪个士兵他觉得最优秀。
“不,咱们先不定,先让他们自己选。”
“选?他们自己选?”王国胜愣住了,头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操场三圈大约有两千米,大部分土著士兵都没有太大问题,论士兵素质,这些人比内地的要强,至少身体素质强。
一百人列队整齐之后,刘暹这才漫步走到这些新兵面前,身后大队亲兵拥护,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官。
清清嗓子,刘暹开始讲话:“诸位,从你们走进这个军营开始,你们就不再是普通的一员百姓了,而是我征伐军的将士。本军刘暹,添为征伐军首将,乌鲁木齐,提督。”
什么征伐军,什么主将,叶尔羌的土著百姓是不知道的。但是说到乌鲁木齐的提督,肯定有很多人清楚这是个多么大的官。
乌鲁木齐提督主掌新疆军事,位置还在乌鲁木齐都统之上,可说是仅次伊犁将军的在疆清军的二号人物。
“拜见军门——”
两名翻译说完话后,一百人跪下了七七八八,零星还站着的,见到同伴的反应后,也立刻跪了下去。
刘暹示意翻译让下面新兵起来,继续说道:“你们撇妻离子,来到这个兵戈地方,冒着生死危险,为的是什么,你们心里知道吗?”
队列中一片寂静,这些新兵入伍的各种原因都有,有图那五亩田地的,有图口饭吃的,有纯粹仇视阿古柏政权的……但是他们中没有一个敢当出头鸟。
百姓对未知的命运都是抱有畏惧态度的。谁知道他们说出了原因之后,刘暹是什么样反应。
半响后,第一排的末尾举起了一只手。
刘暹看去一眼,是一个很瘦弱的青年,或是说少年,因为他估计顶多十六七岁。
这人放下手,脸上表情充满了感激,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话还是不很利落,“因为,因为大人打阿古柏,大人是官军。其他,我,我就说……,说不来了……”
刘暹笑了笑,脸色慢慢冷下来,指着少年说:“他说得对吗?对,也不对。我招你们来当兵,当然是为了打阿古柏。但是你们自己当兵,却并不是全为了打阿古柏。
你们中有贪图那五亩田地的,有混口饭吃的,有想着打败了阿古柏抢金抢银发财的,也有被阿古柏的重税逼的走投无路的,再有就是跟阿古柏军有仇恨的。
我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来当兵,我只要你们想一想,你们为什么会连五亩地都没,一条人命难道连五亩田地都不值吗?
为什么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你们辛辛苦苦干一年,收获的粮食都跑哪去了?你们为什么会被逼的走投无路?”
窒息一样的气氛从新兵当中升起。“是阿古柏,是他把我家的地和牛羊全抢去了,把我家的人全杀了……”说话的还是那个少年。
“对,这是阿古柏造成的。
没有先前的叛乱,没有阿古柏,朝廷对你们的税赋如何?
地方伯克就是贪婪一些,会逼的你们成千上万的人卖光一切再卖儿卖女交税吗?”
刘暹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回想起四年前的日子,对比现在的日子,就是再疯狂的真神教徒,也不能说现在的日子比四年前好,那是纯粹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下面的新兵中不少人穷的叮当响,不要说是五亩地,就是一亩地他们都能把自己小命卖了,也有不少人连填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这都是给阿古柏的重税给逼的。阿古柏政权的重税不仅开罪了地方的实力派,更压榨的底层百姓走投无路。可以说人人都有一部血泪史。
而且在阿古柏一路进军攻陷南疆各地的途中,杀戮随处可见,不少人全家罹难,死的只剩他一个。比如那个少年,才十六岁的年纪,已经孤苦伶仃的生活了三年,他内心里对阿古柏政权的仇恨大海都深。少年哭了,这样的人新兵中还为数不少,队列中传来阵阵哭泣声,慢慢的所有人似乎都哭了来。
阿古柏三次攻打叶尔羌,叶尔羌人死伤有多惨重,只有叶尔羌本地人才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有亲人或朋友死在了阿古柏的刀枪下。许多人就是受到感染,也哭泣起来。
刘暹看到大家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简直是有了诉苦会的效果,这个时候说的话最容易被他们接受,遂大声道:“你们的苦难各有各的原因,大部分在于阿古柏。”先撇开了新疆本地土著的叛乱,把罪名都推到了阿古柏头上。反正现在还不到秋后算账的时候。
“可归根结底在于你们没有力量。”话音一变。刘暹眼睛如同犀利的闪电,“因为你们没有力量,在阿古柏乱军杀来的时候就只能低头;因为你们没有力量,在阿古柏重税压榨的时候你们就只能卖地卖儿卖女的去交税。他们可以随意、任意的欺凌你们。”
没人会以为刘暹口中的‘力量’是指简单的人体力量,那‘力量’指的是实力和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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