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算术课‘聚众赌博’,无人能敌,之后不断有弟子找我挑战,情况愈演愈烈。后来才知道原来张良把免考的科目扩展到了颜路的‘乐’和‘御’。只要能够打败我,六艺当中便有四门课可以免考全都计优等,对弟子们而言实在是很有分量的奖励。
心中惆怅……颜路为何总是那么纵容张良,居然没提出任何异议,就这样默认了。而整个小圣贤庄唯一会站出来管教张良的伏念,如今正担忧儒家存亡的大事,也顾不上了我们这些胡闹。
于是乎,被张良这样一折腾,我在庄里走动都要时刻注意躲避前来挑战的弟子,很是麻烦,索性换了一整套男装的行头来掩人耳目,这才终于清静些。
我与伏琳的比试今日继续,接下来要比六艺中的‘书’。这个‘书’包含很多内容,有识字方法,造字方法,书法,作文等。我与伏琳约定比试其中之一:书法。各作一副作品呈给荀子做评断,我事先征求过荀子的同意后,准时与伏琳一同来到落枚棋室。
我们把作品都呈给荀子,他面无表情看了一阵子,垂着眼开口道:“伏琳的书法看得出来平日练习有加,笔画流畅婀娜有态,很好掌握了小篆“婉而通”的特点,圆畅流美,自然生动。”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我,问道,“子雨,你的书法是从何学来的笔法结构和章法?似乎很不同寻常。”
我从小学书法,也很喜欢篆书。我这次呈给荀子的作品正是我翻板邓石如的小篆,当然有别于当代所普及的标准字体秦篆,而独具特点。当代所用的秦篆是由李斯负责,在原来大篆的基础上,进行删繁就简而成的字体。为了推广统一的文字,李斯还亲作《仓颉篇》七章,作为学习课本,供人临摹。《仓颉篇》到了后世,已经失传许多内容,只留有一些残片,我在藏书楼还特地翻阅过这本字帖,为了就是一睹此帖全貌。
学书法的都知道,李斯在书法界名声可不小,可能是汉字书法史上第一位有名姓与作品流传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小篆入神,大篆入妙”,被后世书法界称为书法鼻祖。当初书法老师讲述这段书法史时,我也很意外,怎么说书法家在我们心中总有那么些淡泊宁静的出世气质,并没有想到会和历史上心机颇重的李斯搭上边。
我思索了片刻,道:“小篆为李斯大人所创,笔法极其精妙入神。妾身听闻李斯大人曾夸下海口:吾死后五百三十年当有一人替吾迹焉。所以便一时兴起,斗胆在他的书法上做了些变化,不妥之处还望师叔多指教。”
荀子嘴角微微一扬:“子雨口气倒不小。不过老夫觉得你的字的确在李斯之上。字形方圆互用,姿态新颖,体势大度,骨力坚韧,还融合了程邈的秦隶章法于其中,风格独树一帜。实在是佳作,只是乍看每个字都很有特色,但看整体还是有些散乱布局还不够稳妥。”
“妾身拙作而已,多谢师叔点拨。”
“嗯。”荀子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冥想的姿态。
我心领神会,荀子这个姿态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走人了,便识趣地与伏琳行礼告退。
这轮书法比试,不用明说胜负,自然是我赢了。荀子居然评价我的书法造诣高于李斯,伏琳也很意外,拿过我的作品看了看,惊艳道:“姐姐的字果然与众不同,难怪荀师叔如此盛赞。”
我讪讪一笑,小小地心虚,自己不过开了个外挂耍了点小聪明而已。我拿过伏琳的作品展开,也想鉴赏下顺便夸赞几句,却蓦然被落款的署名给惊住了。
居然是‘淑子’!我有些懵,心里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我定了定神,试探地问:“小琳妹妹,这个是你的‘字’吗?淑子?”
“嗯,及笄礼之后,按照辈分取的字。虽然寓意很好,但读起来实在不好听。想想待我出嫁后,整日被人叫梳子梳子地就觉得好不顺耳。但这个哪是我可以定夺的,姐姐莫要取笑。”
伏琳无意间的话,却字字沉重敲打在我的心头。关于张良的妻子史记的确并无记载,但是似乎流传着一个传言,说张良的妻子是淑子,落魄被张良所救,结为发妻。那时候我并无兴致去深入探究张良妻子为何人,只是扫到过几眼这样的说法,由于这个名字实在太好记,所以印象深刻。虽说这种说法不是出自正史,很难讲确凿性,但这个也太巧了吧!这种偶然绝对不会超过中彩票的几率!张良身边居然真的有一个叫淑子的女子,而且还爱慕于他!
心底一阵凉意,原本想夸奖几句伏琳的书法,也已经吐不出一个字来。
“姐姐?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哦,没什么。”
“前两局,我都输于你,接下来我们可要比试骑马射箭和琴艺,都是我拿手的项目,姐姐可要小心咯。”
“嗯……好…….”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把伏琳的书法作品交还给她,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只是个传言,只是个巧合,我在心里无数遍说服自己,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没有着落的感觉,沉闷的情绪怎么也挥散不去。也许真的是我太在乎,才如此疑神疑鬼。
“姐姐你不至于吧,难道是怕输给我?脸色那么难看?”伏琳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调侃道。
我硬挤出个笑容:“我们去跑马场吧,去晚了就影响子路师兄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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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本就不是我擅长,自然比不过伏琳,原本还想尽力而为,如今早已没有了竞技的兴致。刚出发伏琳就明显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拉开了好远的距离。看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我又有些胡思乱想。如此巧合也就算了,她与张良看起来其实也是满般配的……心中苦恼,摆在眼前的种种事实,好难说服自己不去乱想…….
完全不在状态,人在马上,心思却完全不在骑马,都不知道自己跑岔了道,就要冲上一边的围栏。我猛拉缰绳,仍旧刹车不及,马儿反而被我突然的动作受了惊,一个飞跃,跃过围栏向边上亭子方向横冲直撞而去。我完全乱了手脚,跳马也不是,不跳也不是,不知如何稳住受惊的马儿,前面的亭子里还堆放着许多竹简还有正在煮茶的炉子,如果着火了可就闯祸了。就在我骑虎难下时,似乎见一个竹片的长条物倏地往这边飞来,打中了马儿,马儿一声嘶叫,一个急刹车,软瘫了下来。马背上的我顺势跌落,以为要撞地,连忙旋转身子缓冲力道,快落地时感觉被谁一捞,跌进一个怀里。
“子雨,是你?”颜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扶正我,松开了手。
“子路师兄!”我反应过来,自己穿着男装,难怪他这样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对不起,对不起啊,差点把你的亭子给毁了。”
颜路摇摇头:“子雨怎么骑马都在走神?”
我眉头一拧,在颜路面前我从来不习惯伪装什么,脸上的表情把我的心事重重表露无遗,但此刻不是倾诉的时候。
“一时不小心而已。”我笑笑,看到颜路手中的竹简脱了线,这才明白刚才的竹片从何而来,冲他挤挤眼,“师兄,你真的好厉害啊,竹简也能当武器。”我捡起来地上的竹片交给颜路。
颜路淡雅含笑,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我,并没多言,只是带着那嗔怪的眼神,眸中倾泻而出的尽是兄长的宠溺,真是无声胜有声。
这样的温柔恬淡的颜路,绝对值得公主托付终生。我拿出袖子里的锦帕交给颜路,道:“师兄,这个是公主让我给你的。”
颜路愣了愣,笑容倏尔隐没在嘴角:“这是?”
“自己看了不就知道了。”见颜路还不接过去,我直接往他手里一塞,“你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明明是对颜路说的话,却无意间又让自己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心酸。
他眉头轻皱,耳根淡淡泛红:“这实在不妥…….”
“哪里不妥了!”心情本就不好,看颜路这样变扭,这下更加没好气,一位风华绝代的公主如此大胆地追求你还扯什么这不妥那不妥的,真是气死人,我突然有些气愤的看向颜路,“这也是为了公主好,师兄,如果你相信我,就别浪费我一片苦心。”
自己还是第一次冲颜路这样的语气说话,像吃了火药似的,他看着我,神情间有些担忧,定是觉得我太反常。他刚想开口问什么,伏琳已经跑完全程,下马走了过来。
她见瘫倒在一边的马匹,问我道:“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匹马不知为何受惊了,是师兄及时制服了它。”我应道。
原本我应该推心置腹地和颜路好好聊一聊他的感情问题,但今日自己心绪都一团乱麻,也就不和颜路多说什么,免得说错话,反而帮了公主倒忙。我便直接告辞:“师兄,我还要和小琳妹妹去射箭场,回头再和你说吧。”
颜路轻叹口气,拿我也无可奈何的摸样。
我随伏琳走远了些,回头打量还站在原地的颜路。见他拿出了手帕低头看了看,又立即把手帕放进袖子里,耳边的垂下的发丝在微风中飘舞,遮住了他侧脸的表情,他拿着竹简的手垂了下来,缓缓移步,若有所思,长长的衣袂一直垂落到地上轻轻摆动,好似水波一般。
公主这份果敢的真情,是否让颜路心底那片静谧的湖泊,也泛起了层层涟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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