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呦呦...呦呦...呜呜呜...”
满面红光的邓成,在房间里一边与友人饮酒,一边哼着鹿鸣,哼着哼着就哭起来,又哭又笑。
今日登门道贺的友人,是行商陈起,见着老友失态,颇为理解,不时出言相劝。
前日,豫州总管府乡试放榜,榜上有名者便是中试之人,而邓成之子邓全,名列榜末,虽然是最后一名,却是榜上哟有名的举人了。
当时,考试院前人山人海,邓全和其他考生一道,排队入场到榜前看名次,而邓成则在外候着,虽然面上镇静,但心中同样忐忑不安。
待得几名同乡考生搀着双腿发软的邓全挤出人群、向他道贺时,邓成激动地差点昏倒,父子俩抱头痛哭,都不知是怎么回到下榻处的。
没多久,一列队伍敲锣打鼓过来,在他们暂住的院子前停下,当头一名吏员,拿着红纸封的喜帖登门报喜,左右街坊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十分热闹。
当日,邓全订了一席丰盛的酒菜,和儿子喝得酩酊大醉。
放榜次日,也就是昨日,豫州总管于豫州州学设“鹿鸣宴”,宴请乡试主考、同考同考官,协助主考官阅卷的官员、执事及上榜考生,又有监考御史在座。
所谓“鹿鸣宴”,是因为在宴中要唱诗经中鹿鸣篇,故有此称。
鹿鸣宴的盛况如何,邓成没资格参加,自然无从知晓,但鹿鸣的内容,他是知道的。
鹿鸣宴,儿子去了,风风光光的去了,能和诸位大官同席,这下可是今非昔比。
乡试中试,成为举人,见刺史可不拜,若遇诉讼,不得随意逮捕,须得报经礼部许可,而举人可以终身免劳役,免租调二十年。
如此特权,让邓全脱离白身,寻常小吏见了都要客客气气,日后有那个小吏想敲诈勒索,就得三思而后行。
但这是其次,乡试中选,接下来就是会试,新科举人要在今年秋天入京,参加尚书省礼部主办的会试,若会试榜上有名,就要参加殿试。
且不说会试能否中试,仅是能入京赶考,其经历光是想就让人激动不已,年过半百的邓成,见着儿子如此争气,真的是老泪纵横。
他是小小的县主簿,流外官,连品级都没有,也没什么指望入流。
而邓氏虽然族人众多,却没出过一个流内官有品级的官。
如今,邓全作为宗族唯一一个有希望当流内官的人,可以说是对得起这十余年的寒窗苦读,也不枉费邓成拼命供儿子读书所花费的一番心血。
此次乡试,邓成特地请了假,陪儿子到悬瓠参加考试,因无亲友在悬瓠,他本想租个民宅,以便连同仆人一起住宿。
结果因为租房的行情看涨,悬瓠城内大小房东坐地起价,即便只是短租,要价都翻了十余倍,还得交三倍押金。
邓成虽然小有余财,却撑不住过高开销,只能带着儿子及仆人投宿城中客栈。
经商路过悬瓠的陈起,也不是豫州人,得知邓成父子一行挤在小客栈里,便找了自己在悬瓠的熟人,临时腾了个安静的院子,让邓成一行住下,也好让邓全安心备考。
这一考,考出个举人,陈起同样高兴不已。
他和邓成有交情,将来邓全发达了,自己也能沾光,所以愿尽绵薄之力,今日登门道贺,还特地带来了礼物。
两名仆人,抬进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邓成打开一看,却见是一本本书籍,拿起一本,发现是求学社的期刊百花齐放,不由得疑惑:“这是?”
“你这两日怕是光顾着笑了,可不知城中学术刊物都销售一空。”陈起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感叹起来:
“据说这三科联考,各科各有一道附加题,其考点不一定在考试大纲内,那明算科的附加题,考的就是求学社期刊里的内容。”
邓成听了之后点点头,他听儿子说过,说明算科的附加题,考的内容在求学社的特刊里提过。
陈起继续说:“所以,如今悬瓠城里所有的学术刊物,都被抢购一空,我也是得人提醒,才赶紧去买,好歹赶上了。”
“乡试完了还有会试,备考可不能懈怠,谁知道会考有无附加题,万一附加题的内容,是哪家学社刊物刊载过的,考生事前没看,又如何答得出来?”
邓成听得陈起这么一说才回过神,赶紧道谢。
这两日,他脑子一片空白,就知道傻笑,浑然忘了备考会试之事。
科举考试,考试内容都在考试大纲中有要求,但附加题却可能是例外,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最好把这几年发行过的学术刊物都看看。
会试考不过,三年后又得再考,而会试之后还有殿试,那难度会更高。
邓成好歹有些见识,他知道儿子如果今年未能殿试中选,到了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参加会试的举人会更多,竞争也会越来越激烈。
所以,现在还不能松懈。
这一箱书,耗费不菲,可称一份大礼,邓成再怎么谢都不为过,但陈起却不要什么回礼,直接开门见山:“若日后阿全金榜题名,可莫要忘了我这世叔呀!”
邓成笑着点点头:“此是自然,此是自然!”
话说得直白些,对大家都好,邓成能被县令征辟为主簿,自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既然对方示好,场面话总是要说得好听些。
陈起是商人,有财力,门路也多,邓成为了儿子的日后发展,自然也要多结交些像陈起这样的人。
两人说着说着,陈起忽然问道:“我这段日子,听到风声,说朝廷可能觉着州、郡、县三级设置太繁杂,要改成州、县或郡、县?”
邓成答道:“这消息到处在传,我也有所耳闻,就不知是真是假。”
“老邓,若如此,恐怕你那举主升迁之后,县主簿一职....”
“唉,县主簿乃流外,没了就没了,反正以典吏之身想要入流,可是难得很啊...”
邓成叹了口气,像他这种流外官,说好听是官,实际是典吏胥吏,向来处于官场最底层,除非有什么奇遇,不然一辈子也就这样.
不过现在不同,他儿子成了举人,有了好前程,即便将来朝廷改制,自己丢了职务,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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