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伏威,少落拓,穷困潦倒,曾盗羊为食,为官追捕,逃而从贼左君行。他高大威猛,势可夺人心志,有勇力,进则居前,退则断后,为兄弟所推崇,敬服之。左君行无容人之量,遂领几十兄弟流窜江湖,年二十。(史载年仅十六。)
崔云舒倾力结交,她身上并没有贵族特有的居高临下。这些人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多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原本他们不敢多瞧一眼的门阀世家之女,居然真心把他们当朋友,言谈无忌,这令他们兴奋不已。
辅公祏在杜伏威穷困之时曾帮助于他,后又一起逃亡,可谓生死之交。他私下与杜伏威商议,“身为门阀贵女,她如此笼络人心,是否别有所图?”
“辅兄想多了,我们这几条贱命,有啥可图的。我娘生前曾说过,有一种人她的心是干净的,绝不会害人。她就是这种人。再说我们送她回到清河,拿了银子走人,从此再不相干,没什么可担心的。”杜伏威瘦削的脸上,双眉如飞刀,沉静而冷酷,或许是为了掩饰他的年少青涩。
天上繁星点点,地上凉风习习,如此良宵如此夜,正可聚上三五朋友,喝喝小酒,弹弹琴吟吟诗论论古今。可惜的是崔云舒他们却是露宿野外,到处蚊子嗡嗡个没完,根本歇不了。薰了一堆蒿草,总算好了一些,就是烟味有些呛人。
崔云舒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驱蚊水或花露水给整出来,这太遭罪了。崔云舒清清嗓子,“各位看官,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汉末黄巾军暴起,天下民众多有从之。试问天下良家子,但凡有一口饭吃,谁甘心从贼?正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是以天下大乱。这便引出了各路英雄,欲匡正汉室,重整山河。先说那桃园三结义……”
崔云舒讲三国,其实就为了开篇这一段话,有心者自然字字入耳,无心者早被后面的精彩故事所引。崔云舒就是说给杜伏威听的,看他现在到处乱窜,挺迷惘的,忍不住点拨他一下。她挖开了土,种下了豆,后面开什么花,结多少果她就管不了了。
露宿一晚,第二天近午时,终于到了另一个县郡。至崔家柜上支了银子,买了三十匹马,然而杜伏威手下多数没有骑过马,只好放慢速度,一路跌跌撞撞,过了两日,方才到了清河。
崔云舒让他们在一家客栈住下,自己回了府。四大家主早已等在府上。崔云舒告了罪,也没能歇歇脚,就开始看票行章程和新制的银票,在细节上提了些自己的建议。然后他们的重点放在如何打开局面上,得让票行一炮走红。听他们一个个老谋深算的计划,崔云舒自叹不如,都是些老狐狸呀。若非自己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凭自己那点商业头脑,想要在大隋立稳脚跟简直是痴人说梦。
看崔云舒目瞪口呆的样子,四大家主忍不住笑了,“终于在崔丫头面前露了一回脸了,老怀安慰呀。”
“我对前辈们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崔云舒一记马屁拍过去,趁机溜之大吉。
“小姐。”柳叶迎了上来,“杜伏威他们等着急了,这三天里,天天来请辞。你再不去瞧上一眼,估计青松都拦不住了。”
“这就去,这帮老头子太叽歪了。”崔云舒轻声抱怨两声,回房中取了个锦囊出来,随柳叶去了客栈。
“这几日太忙,劳杜兄等候,十分抱歉。”崔云舒客套两句,让柳叶把银子奉上。“以三十人计,三天共计九千两,除了三百两银子,其余的兑换成金子了,路上携带方便些。另外有一件礼物送与杜兄,望杜兄妥善保管,日后或有用处。”说着递上一个锦囊。
“崔东家客气了。”杜伏威接过东西后,拱拱手便要离开,原本以为崔云舒会给三百两银子,那已经很多了。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以九千两来报偿他们的援手之恩了。显然她的话外之音就是两清了,以后互不相干。这样的认知令杜伏威隐生不快,终究还是富家女,与别人并无两样。
“杜老大,日后你若遇上吃不上饭的,请伸伸援手。”崔云舒拱拱手算是别过。“那些马送与诸位兄弟,算是我没白交这一场朋友。”
杜伏威诧异地回望她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略一点头,转身离去。事后等他再想起那个锦囊,取出查看时,发现里面有一张银票,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但让他呆若木鸡的是,那是张千两黄金的银票。他虽然不知银票的用处,但他可以肯定日后他能从崔家支取这千两黄金。
“可是为什么呀?”杜伏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崔云舒如此大手笔的原因。仅因为救了她两个随从?想起她清澈的双眸,清秀的脸孔,毫不造作的随性,不禁傻笑起来。
崔云舒当然不是春心萌动,而是她知道,杜伏威不久之后将威震江淮,是农民起义军中三支最大的势力之一。想来他会收拢更多的流民,那么将来饿死的人或许会少些。如果说唐心是想建立一个强大而且公平自由的国家,那么崔云舒起初的愿望只是不要饿死人。听听易子而食已让她毛骨耸然,她不想有一天她要亲眼所见。
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这是平民的悲哀。
“云舒啊,听说你开了张千两黄金的银票出去,是不是遇上难事了?”崔浩明显然有些着急了,这丫头从没安分过,说不定又要做什么大事去了。
“这回爹尽可放心,我只是做了笔大买卖。”崔云舒当然不能说实话,要让这老爹知道她资助他人造反,那还不把她扔到深山里藏起来。
“爹,李家最近有什么动向?”崔云舒转换话题。
“李家那二小子倒来过一回,我叫人乱棍打出去了,并不许他再踏入清河半步。”崔浩明偷偷瞄了一眼崔云舒,见她神情未变,心里舒了口气,“小七,崔家的女儿好比天上的星星,总是让人仰望的。”
“我不记恨他,他有他的无可奈何。若是李家前来修好,爹爹就给个台阶下吧。”崔云舒不想两家因她交恶。再说如果最后历史走向未变,这于崔家不利。
“听说李世民失踪了。”崔浩明出言试探。
“哦。”崔云舒恍若没听见,李世民若是出意外,那才是咄咄咄怪事。她白了一眼崔浩明,“爹,我已经放下了。”
崔浩明终于放心地离开了。崔云舒怔怔地盯着屋顶,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真的忘了吗?也许吧。眼泪不再莫名其妙地流下来,心不再痛得想停止呼吸。
“我没有时间矫情。”崔云舒深呼吸几次,跨出房门,“柳叶,备马车,我们去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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