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镜中,罗托看到了太平军将几十门火炮从两翼往中军挪动,与此同时,一支铁甲兵从太平军的后阵杀出,直奔李本深的中军步兵而去。包围圈中的清军近万人,半数都是无甲兵,要是让太平军那支铁甲兵靠近,别说那些无甲兵了,就是有甲兵怕都挡不住。
“快让阿尔津冲上去截住那支铁甲兵,端掉南人的炮!”
罗托大骇之下慌忙传出将令,旗号已是不及,几个戈什哈快马便去传令。
罗托命令传的有些迟了,正与太平军厮杀的清军惊愕发现当面太平军忽的如潮水般往两侧退去,紧接着一队队浑身铁甲的太平军手持大刀长矛向他们踏来。
清军阵中坐于马上的高第目睹铁甲兵阵,脸色大变,下意识就叫道:“是铁甲兵,快退,挡不得!”
白广恩早见到了那支杀气腾腾的铁甲兵,见对方是奔自己这个方向而来,想也不想一拉马缰便往后退。
李本深处于战阵中央,一时没能发现前面传来的异动,等到发现时,太平军的铁人卫已是快要接近清军,令得远处的清军骑兵无法再行拦极,倘要直接扑上,势必会连己方的步卒一起冲乱。
阿尔津先前吃过铁人卫的亏,知道中军李本深那怕是顶不住,于是他咬牙喝令部下随他直冲太平军将旗和那些正在挪动的炮兵。擒贼先擒王,阿尔津的判断倒也没错,前面就是打成一边倒,只要将旗被端,胜者也得变败者。
阿尔津是满州固山额真,平日素有威望,听到他的命令,两千多满蒙骑兵立时调转方向向着太平军将旗所在冲去。线国安指挥所部步卒见状也没有涌向中军,而是随着阿尔津一起去冲太平军将旗所在。
高台之上的于世忠目光一直就盯着从右翼回返的清军骑兵,见对方没有去增援李本深,而是冲他这边而来,手中令旗再次挥动,鼓声响起,已经率部退出里许地的马鹞子王.辅臣看到旗号命令,愣了一下,旋即放声大笑,打马飞奔,却是朝远处的清军将旗方向杀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与此同时,尚可远也带着所部残兵往将旗方向移动,而另一边一直配合第四镇驱赶张勇部的太平军骑兵也弃了张勇部,回身向将旗方向杀去。这支太平军骑兵去后,张勇却没有感到轻松,因为他现在能够聚拢得住的残兵不到两千人,当面太平军却有三四千人,所以即便没有了那支骑兵威胁,张勇想要击退当面太平军却也很难,因为他的军心士气已是荡然无存。
阿尔津部满蒙骑兵呼啸着向于世忠所在方向扑去,就在他们从散兵线聚成一团的时候,太平军的炮子打响了。炮弹带着恐怖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在清军骑兵忐忑不安的等待中落在他们当中。实心的大铁球瞬间扫出一条条长线来。在这条长线区域内,没有任何活物。
清军没有被炮弹吓住,而是更加发狂的向前冲去。他们以为太平军又会打出实心炮子来,不想这一次却是打出散子的虎蹲炮开火了。铅子呈扇形向清军砸去,掀翻一片。惊慌失措的战马胡乱奔跑,马上的主人早是被掀下了马,甚至还有被挂在马上拖挂着的。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肆意冲撞,把清军的冲锋之势搅得有此混乱。
不下两百名满蒙骑兵被炮火击落,但更多的满蒙骑兵却冲近了太平军的炮兵。佐领噶赖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对面只二三十步远的太平军士兵长的何等模样,他以为那些太平军炮手会马上吓得掉头狂奔,可是视线中这些炮手却仍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不是害怕恐惧的神情,而是兴奋,兴奋之中还带有期盼。
汉蛮子在等什么?
噶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直觉告诉他前面就是地狱。他想勒马,可高速冲驰的战马根本停不下来,就是他能停下来,也会瞬间被后面的同伴们撞翻。
无法停下来的噶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手中的马刀握得紧紧,呼吸越发急促,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他觉得身下一轻,准确的说是座骑的脚下猛的一轻,然后他便察觉自己的座骑往下方掉落。
下方是厚实的大地,怎么会掉落?
噶赖下意识向脚底下看去,心中咒骂,该死的汉蛮子竟然早在将旗周围挖上了壕沟!
沿将旗四周的确早被太平军挖空,挖出了一条环绕将旗,长约近两里的壕沟。上面只是虚盖了木板,然后铺上碎泥,又从其地方移来草皮盖在了上面,远远看去,根本不会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
若是清军从一开始就仔细注意太平军的调动,他们就会发现,太平军不是直接从将旗四周径直出来,而是一队队的从一些固定区域出来。那里,是仅有的通道。
数百高速冲驰的满蒙骑兵同时冲向壕沟,“扑通”声中,一匹匹的战马连同它们身上的主人坠落进深达数尺的壕沟之中,沟中布满尖剌。人叫马嘶,哀号一片。
倒霉的清兵直接被尖剌剌死,幸运的则是叫自己的座骑给救了一命,因为沟中的尖剌还不足以直接剌过战马的身体将上面的清兵钉住。可这些被自己座骑救了一命的清兵来不及庆幸自己命大,因为当他们从座骑身上艰难的站起,准备从沟中爬出来时,却发现头顶上方落下一个个黑乎乎的竹筒子。那些竹筒子都冒着火星,有的就那么随意的落在沟中,有的则是精准的朝他们身上扔来。
“什么鬼东西!”
清兵们大叫大喊,人对危险的本能让他们只想远离这些会冒火星的竹筒,可是不等他们爬出去,那些黑竹筒就带着巨响炸开。爆炸声中,铅子碎铁片飞射,不分人马的飞射,直炸得清兵鬼苦狼嚎。
上千满蒙骑兵目睹前方的同伴突然凭空消失,然后就听到巨烈的爆炸声和同伴的惨叫声。
前方那条遍布人马尸体的壕沟,这刻如雷池一般不可轻越一步。
阿尔津牵着马缰的手已经发抖了,他参加大小战斗不下数十次,虽然大部分都是跟在汉军和绿营后面抢功,但作为固山额真,在满州宗室中他也是小有名气,算是经历战阵颇有经验的一员将领,但如此惨烈的画面他还是头一次看见。
满蒙骑兵们都停在了沟对面,有足足数十秒时间,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挨着头上落下的炮子,呆呆的看着前面。
很多满州子弟以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甚至都没拉过弓箭,他们之所以随大军南下,不过是为了捞取军功,赚取前程,哪曾见过这等惨烈的画面。
又一颗炮子落在阿尔津左前方的地面上,从地上又重新弹起,将他身边的两个戈什哈连人带马砸烂。
尚可远的第十四镇赶了过来,用不多的火铳和弓箭射杀那些好像傻了的清兵。
“撤!”
身边戈什哈的惨死让阿尔津回过神来,下达了他认为最应该下达的命令,那就是马上撤退。
噶赖躲过了太平军的炮子,壕沟中的尖剌,躲过了太平军的黑竹筒,但他失去了座骑。从沟中爬出,他茫然的看着四周,耳中嗡嗡的响着,巨烈的爆炸声震得他耳膜都出血了,他什么也听不到。额头的鲜血也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艰难的回过身,发现后面的同伴嘴巴都张得老大,好多人都在拉拽马头。
噶赖虽然听不见,但他没被炸傻,他知道后面边的人肯定是在撤退。他们这一退,他便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他嘴角微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摇了摇头,再次回过头来,一颗跟他脑袋差不多大小的炮弹从天而降,直接从他的脑袋上砸了下去,瞬间,脑浆四溢。
阿尔津的撤退命令一下,满蒙骑兵便乱了套。年轻的满州子弟为了活命,竟是四散奔逃。恐慌情绪迅速蔓延,那些满蒙老兵也被感染,人人都认为这仗已经大败,这个时候,谁要是跑不出去,就得送命的下场。
清军骑兵要跑,太平军却不让。
于世忠将旗再次挥动,尚可远的第十四镇立时冲上正在混乱的清军骑兵,狼兵们用长矛不断捅落清兵,一队队的将已经无组织的清兵围起来绞杀。
左翼从张勇部那里赶回来的骑兵也从第五镇后方插向了清军骑兵和线国安部的结合部,一阵冲杀之下,清军骑兵更是崩溃,任线国安怎么努力,都无法制止即将到来的大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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