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日,星期四。
艳阳天。
距离婚期已经不远,姜衿在家里休息了半日,觉得无聊,让许明乐开了车,一起前往京郊陵园,想着看一看赵霞和叶芹。
她不是习惯性沉浸在过去的人,已经很久不曾踏足过陵园。
可——
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却有点心绪难平。
车窗外城市繁华盛景转瞬即逝,她一只手落在小腹上,抬眸看向前面的许明乐,突然问,“一直都没见你休过假,你都不回家的吗?”
许明乐正是晏老爷子和晏少卿帮她挑选的保镖,从她在电视台上班起一直跟着,算起来也有一段时间了。
正开车呢,听见她问话,愣一下笑道:“我没有家。”
&
姜衿免不了一愣。
&时候家乡发洪水,村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孤儿院长大的。”
“……”这答案更是在姜衿意料之外,她也狠狠愣一下,连忙道,“抱歉,我不该问。”
&都过去了。”
许明乐轻松地笑了一下,显然并没往心里去。
姜衿点点头,也不说话了,坐在后面车座里,又朝着窗外发呆了。
想到去陵园,她其实有点怕。
尤其一想到叶芹,更是觉得羞愧难当。
她唯一的朋友受害而死,眼下,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并且就在她眼前时刻晃悠,她如何能心安?
可——
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有半个月,她还得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唤那女人一声,>
她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路上一直想,以至于到了地方她都觉得恍惚。
深秋的下午,一眼望去,陵园里不是深沉的黄绿,就是苍茫的灰白,极为肃静的几种颜色映衬在一起,显得天高云远,辽阔幽静的不得了。
她有了身孕,许明乐直接顺着盘道将车子开上去,停在排排墓碑的一边。
&就在这吧,我自己过去。”
姜衿自座位里取了花,仰头轻声道。
&能行吗?”
许明乐比她还大两岁,规矩却是多得很,她提了几次,这个敬称也不肯去掉,姜衿只好由了他去,此刻淡淡一笑,道:“两捧花而已,没什么不行的。”
&有事了喊一声就行,我就距离不远。”许明乐叮咛。
&
姜衿点点头,一步一步朝着赵霞的墓碑走了过去。
墓碑前放着一束百合花?
她一愣,走近了确定没错,又发现墓碑很干净,好像刚刚被人擦拭过。
有人来过?
她这样一想,便下意识抬眸看去,这才发现间隔了几行墓碑,有人正在台阶上往上走,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背影高瘦,她很熟悉,是……乔远?
他来看过赵霞?
姜衿这样想着,眼看他越走越远,也没喊,要她记得没错,乔晞和孟庆的墓碑就在这陵园最高一层,陵园按台阶收费,越往上,墓地价位越高,孟庆和乔晞那样的身份,自然要在最上头。
收回思绪,姜衿侧着身,靠着墓碑坐了下去。
地上很干净,她原本也不是那种讲究的人,这一坐,一颗心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要结婚了。”
她目光落到远处,没有看墓碑上赵霞的笑脸,也不晓得也给谁说,脸上带着一点笑,慢慢道:“我和晏哥哥结婚,你肯定很希望这样吧。”
没有人回答她,微风拂过她的脸,实在安静。
这种地方,安静总会让人心生恐慌,她靠着墓碑坐,却不由地想起以往诸多事。
很小的时候赵霞包饺子,她想玩,总会忍不住去揪面团儿,赵霞满手面粉,用手指在她额头敲,面粉扑棱棱下来,洒了她一脸。
长大些,她开始学着和赵霞包饺子,每次在里面塞上一分钱硬币,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吃呀吃呀,吃到了就好像找到宝了,一高兴就是好几天。
再长大些,赵霞开始卖小吃了,每次包包子的时候她都要帮忙,却总得来一句,“去去去,学习去,”要不然,“去去去,看书去。”
自己这个妈妈,又苦又穷,却一直都在为她考虑。
眼下——
她要结婚了,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姜衿坐了很久,扶着墓碑站起来,似乎想笑,又好像想哭,她就顶着那样哭笑不得的表情,抱起了手边的玫瑰花,去往叶芹的墓碑跟前。
叶芹的墓碑没人打扫。
姜衿自边上折了柏树枝将周围略微清理了一下,又掏出口袋里的纸巾,仔细擦了墓碑上她的笑脸,擦着擦着,忍不住问话道:“会不会怪我?”
明知道你为何而死,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拿她没办法。
算不算自私?
她沉默站着,反复想这个问题,想得久了,突然就觉得无比自责。
叶芹躺在下面,她却过得这样好。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白皙细长的一只手扣着墓碑边沿,她微微垂着眼睛,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立在风中,好像也要跟墓碑一样,变成一座雕塑了。
&衿?”
耳边一道意外的男声将她思绪拉回。
她抬眸看去,才发现是乔远一行人已经从上面下来了,刚好走过她站着的那一层,乔远侧身回头看着她,意外之后,神色间明显带着一丝喜悦。
即便刚见过自己的姐姐,在这样的地方突然看见她,他还是觉得心情好。
姜衿也淡笑了一下,朝他走过去。
&巧。”
&
两个人统共说了三个字,就暂时安静了。
乔远的目光先落在她脸上,又往下移动扫了一眼,问,“没人陪你来?”
&保镖呢,在车边等我。”
&少卿好像不在医院了。”
&辞职了,这段时间有些事,还挺忙的。”姜衿说着话,神色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颇有些温婉随和的感觉。
乔远心情复杂。
他以前都无法想象,眼前这人有这样一天。
已经,要做妈妈了。
乔远深吸一口气,摒弃了繁杂思绪,看着她笑了笑,又问,“这段时间怎么样?孩子还好吗?眼看着应该有四个月了。”
&好的。”
姜衿笑意深了一些,目光又落在他身后跟着的孟明宣和孟婉清身上。
&姐好,衿衿姐姐好。”
孟明宣和孟婉清一直就站在边上,不过因为乔远一直和姜衿说话,两人不便打扰,此刻眼看着姜衿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自然第一时间问好。
&宣又长高了,”姜衿眉眼含笑地看了他一眼,又朝孟婉清道,“病全好了吗?”
孟明宣不用答话,孟婉清看着她点点头,“嗯,都好了。”
今天是她要来陵园的。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从自己妈妈这边得到一些安慰。
可——
这种地方,其实来了便没办法轻松。
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她其实仍旧一筹莫展。
顾叔叔他,好像明天就要订婚了?
她只想着都觉得心如刀绞,偏偏秘密放在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敢告知任何人,以至于,她稚嫩秀气的眉眼间都带着哀愁,哪有以前活泼无忧的样子。
姜衿多看了她几眼,朝乔远道:“一起走吧。”
&子停在哪?”
乔远问完,她便指了一个方向,两个人一道过去,后面一众人跟着。
保镖在最后面。
孟明宣和孟婉清一起走,在中间,可,这两人一个少年老成,另一个也对自己舅舅的心事十分清楚,自然十分默契地走得慢,保证听不到乔远和姜衿说话。
余光瞥见两人走得慢,姜衿自然求之不得,小声道:“婉清好像有心事?”
&次病了就一直没精打采的,”乔远想起来也无奈,慢慢道,“女孩儿这个年龄心思都挺难猜的,不晓得她在烦什么,我还想着要不要找个心理老师疏导疏导。”
&几天见了一面,她说想学画画,提起了吗?”
&
乔远摇摇头。
&孩子到了青春期难免多愁善感,你们家都是男人,要不就请个美术老师吧,女的最好,找点事情给她做,不无聊了也许慢慢就好了。”
&乔远略微想一下,点点头,“那我回去问问她。”
&
&么时候举行婚礼?”他又问。
&了,就月底呢,过几天让人送喜帖给你。”
乔远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她。
&么了?”姜衿也停了脚步,仰起脸,看着他问。
&真残忍。”乔远耸耸肩一笑,“就这样说起这个话题,想过我的感受吗?”
“……”
姜衿睁着眼看他,有点傻,“你先说起的。”
况且——
乔远已经结婚了,还婚内出轨和别人有了孩子,怎么就脸色不变地说起这个话题了。
她不晓得乔远结婚的内情,原本还以为,他至少放下了一点。
两个人距离很近,乔远低头看着她的脸,许是因为怀孕,她脸颊现在有一点肉了,玉白玉白的,眉眼恬淡还带着点懵,看上去……实在让他喉头发紧。
他眼下已经尝过情事,晓得了女人的滋味。
可——
他其实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
除了那意外的两次,他还一如既往地过着没有女人的生活。
走神了一秒,乔远直接移开视线,淡声笑道:“就随便说说,逗你的。”
&
姜衿点点头,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很快,几人到了车边。
深秋这下午时间过得很快,似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暮色已经逐渐染了上来。
空气里有了凉意。
姜衿没再磨蹭,挥挥手和几人告别,坐上车回家。
乔远长久地盯着她车子离开的方向,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低头略微勾了一下唇角。
边上——
孟明宣和孟婉清都看见,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七点多,姜衿刚下车,电话就响了。
江卓宁?
她拿出手机看一眼,淡笑道:“喂?找我有事呀。”
&江卓宁那边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姜衿耳听着还挺吵,好几个人在说话,有些好奇道,“在聚会呀,边上挺吵的。”
&是。”江卓宁深吸一口气,“可能需要你帮忙。”
他语气郑重,姜衿不由得也重视起来,认真道:“怎么了?你说。”
&家现在那个当家人,就孟佳妩他们家,你认识是不是?关系好吗?”江卓宁原本知道些,但也并不清楚她和那边关系在什么程度,只得按捺着性子,先试探着问了一句。
姜衿略微想一下,晓得他问乔远,也就直接道:“关系很好。孟佳妩出什么事了?”
&是她,是童桐。”江卓宁好像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下班开始她电话就关机没人接了,感觉可能出事,我心里不安,想让你通过孟家人打听打听。”
姜衿:“?”
这关联有点远,她愣了一下才道:“会不会手机没电了?你觉得和孟家有关系?”
话音落地她自己就迟疑了。
大学舍友,她也有点了解童桐的,因为和父母不在一起,她基本上随时保持电话畅通,哪怕出门手机也会提前充好电,为人又小心,基本上不怎么可能出现粗心马虎的意外。
这边她正想着,又听到江卓宁说,“我不确定。只是觉得可能和孟佳妩她妈有点关系。前几天她来找过我们,当时,不怎么友善。”
江卓宁斟酌了一个措辞,眉头紧皱。
他边上——
李敏和秦越等人却是听得着急得不得了,眼见他正说着停下,李敏忍不住抢了他手机道:“肯定是她妈。要不然依着童桐的性子能无缘无故消失吗?姜衿你又不是不了解童桐,她这几年都没关过机呢,这都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还有孟佳妩啊,不都说她和许辉走了吗?我看她肯定没告诉她妈,她妈就是气不过,要把气撒到童桐身上!关童桐什么事啊,你说姓孟的是不是都有病,什么玩意儿,还讲不讲一点道理啊!”
&在还不能确定……”
眼见她一个劲顾着发牢骚,江卓宁忍不住要去拿手机。
李敏猛地推了他一把,猛地爆发了,怒道:“我看童桐也有病!都是你,好好的干嘛招惹她?你又不爱她,你知不知道她原本和赵安民都要结婚了!”
“……”
江卓宁抿唇看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李敏将手机拍进他怀里,扑到杨阳怀里大哭起来。
隔着手机,姜衿能听见江卓宁的呼吸声。
那边人不少。
很明显,江卓宁觉得不对劲,第一时间找了好些同学过去,可能都帮着找过了,可,他们也都才大四学生而已,若是人为造成的童桐失踪,自然是一筹莫展。
&来不怎么想打扰你……”
这种事要麻烦一个女生,哪怕关系好,江卓宁也有点惭愧。
第一次,他心里生出些恐慌无措的惧怕来。
童桐一个女孩子,在京城除了一帮同学基本无依无靠,她性子软弱单纯,若是当真遇到什么事,如何面对?若是因此再受伤受苦,他可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更是想不通,刘樱原本不喜欢他,怒气来的莫名其妙,就算真的该来,也应当冲他,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她何必冲着一个无辜的女生去呢。
江卓宁的声音里透露出无奈。
姜衿听了个大概,也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了,连忙打断他,道:“我明白了。你觉得可能是孟佳妩的妈妈对她不利是不是?别急,我现在就打电话吧,让那边帮着打探一下。”
&烦了。”
&事。我先打电话。”
话音落地,姜衿也不敢耽误,直接打了一个电话给乔远。
下午刚见过,乔远接到她电话也意外,听她说了事情也没怎么推辞,直接答应立马让人去查,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给她。
&谢了。”
姜衿松口气挂了电话。
刚挂断,手机又进了一个来电。
她也没回家,就站在车边接通了,直接道:“晏哥哥,你在家吗?”
&你到哪了?”
&在门口呢,”姜衿侧头道,“不过我现在有点事要去办,你有空吗?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路上说吧。”
晏少卿说话间已经挂了电话,很快,出门到了他跟前。
他显然也到家不久,领带都没摘,听见姜衿声音挺着急,急匆匆就出来了,到她跟前直接开口道:“上车吧。”
&
姜衿顺从地上了车,晏少卿随后上去,揽着他。
车子一发动,姜衿也就大概将事情给说了,蹙眉叹气。
&么时候失踪的?”
&该是四五点?”姜衿略微想想道,“说是下班开始电话就打不通了。”
&最后在哪出现?”晏少卿略一沉吟,又问。
&晓得。”姜衿在他怀里找了个略微舒服点的姿势,边想边说,“那我问问江卓宁?”
&吧。最后应该在什么地方出现,大概可能去什么地方,问详细点,我试试能不能让人帮着找一下。”晏少卿尽量说的言简意赅,说话间将颈间的领带松了松。
姜衿连忙又打电话了。
童桐最后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家里,不过,她下午可能去市内咨询国考冲刺培训。
手机开免提,晏少卿自然同时就听到了。
姜衿挂了电话,他也直接打电话给晏程明,语调沉稳道:“……对,让他们从枫林香舍小区内外的监控开始找,……照片我现在就给你发过来,速度要快……,随时给我电话。”
&片给我两张。”讲完电话他又直接朝姜衿道。
姜衿忙不迭在相册了找照片了。
&她?”晏少卿看一眼,免不了愣一下。
依云首府的时候他还帮过童桐一次呢,姜衿自然也想起来,点点头道:“就她啊,最近挺倒霉的。上次和江卓宁还一起住院来着,伤刚好。”
晏少卿听着,脸色也冷了两分。
孟家人做事一向没什么章法,尤其对付女孩子,不就那么几种办法?
两个多小时,若是当真出了意外,也许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他觉得不容乐观。
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多半个小时过去,姜衿还没到江卓宁他们跟前,晏程明的电话已经来了,说是童桐下午出了小区,监控拍到上了一辆出租车,这车子虽说开往市区了,却将她送到了一个酒吧里。
同时,出租车半路又捎了一个女人,最后,是那女人扶着童桐进了酒吧。
女人身份暂时不明确,倒是那酒吧,在孟家四小姐孟佳怡名下,童桐自进去以后也一直没出来。
很明显,这人此刻应当就在酒吧里面。
姜衿也没再耽搁,先将消息给江卓宁了,让赵明乐半路改了道,几个人直接去酒吧里,到时候再和江卓宁他们汇合。
江卓宁等人原本就在外面找,距离酒吧位置略近些,有了消息一刻也没耽误,直接去酒吧了,太着急,根本等不得,他去了直接开口要见老板,出乎意料的,很顺利。
几分钟后,他见到了就在酒吧里的孟家四小姐,孟佳怡。
许是因为酒吧里温度高,深秋季节,孟佳怡也就穿了一件包臀裙,肩上裹着一条流苏大围巾,翘着腿坐在沙发里,看见江卓宁就笑了,“久仰了江记者,皮相不错。”
&桐呢?”
&我倒想问你,我们家五妹妹呢?”
&佳妩在哪我不清楚,我知道童桐在你们这,烦请将她交出来,我在这,任你们处置。”江卓宁的目光从她狭长上挑的凤眼上移开,绷着脸,声音极冷。
&感情发展挺快。”孟佳怡看着他,不急不缓,笑意漾开在唇角,慢悠悠道,“上次小五将照片给了我,我还意外呢,这种女生哪来的威胁得劳她来求我动手,没想到呀,这世上,能踢死人的驴子原本都闷不吭声呢。”
“……你什么意思?”江卓宁愣了一秒,脸色骤然变了。
李敏等人没能进来,他站在偌大的房间中央,问出一句话,连个响都没有。
孟佳怡看着他笑了良久,突然道:“就算小五眼下不在,我这做姐姐的也不会让她失望,想动我们孟家女儿的东西,得看看有没有那个享受的命。你要的这人嘛……”
她嗤笑一声,弹着烟灰,漫不经心道:“命倒是还在,估计这身子反正不清白了,那几个可都是喝了酒的,也没什么轻重。呐,脏了,还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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