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见福满堂神情可怖,好似那惨烈厮杀并非远在往昔,而是近在眼前,虽不曾亲历此事,但却无不颤栗。
余则连道:“福老兄,那你又是怎地逃命的?”
福满堂摇头道:“段隐豹天下无敌,他要杀人,世上谁能逃得掉?他杀了我十九位兄弟,见我吓破了胆,走到我面前,说道:‘古中兴可是你同胞大哥?’
我听他忽然问出这等没头没脑的话来,虽觉奇怪,但只能答道:‘不错,老子身入匪帮,杀人无数,今日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冤枉,但我那大哥身正举端,段大侠你杀我之后,还求你放过我大哥。’
段大侠哈哈大笑,但我觉得他声音中似有无限悲伤,他说道:‘你大哥曾与我同甘共苦,他已经死啦,如此我倒不好杀你。’他在我身上随手一拍,我感到一股柔和内力渗入我几处经脉,虽不疼痛,但我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段大侠又道:‘如此一来,你功力折损,动刀动枪之时,最多不过持续一炷香功夫,便会疲累异常。我不杀你,但这惩戒却不能饶了。’
随即他转身走出群狼堂,身子一晃,已没了影踪。我浑身发颤,到外头一瞧,发现大堂外头的守卫全数睡得如同死猪一般,而山寨之外的喽啰,又如何能察觉段大侠这等轻功?
我经历这由死到生的剧变,万念俱灰,心中唯有胆怯,根本不敢去找段隐豹复仇。我偷偷下了山,隐姓埋名,到处流浪,也不怎么与人动手。若打斗稍久,便累得生不如死。嘿嘿,可现下想来,其实段大侠虽是下手罚我,无意中却救了我性命。若我兀自打打杀杀。争强好胜,无论如何也活不到今日。”
众人大多资历老道,见多识广,知道那劫山二十大王绝非善类。唐大庭他们自己也并非好人。手上各有血债,但听这些杀人如麻的土匪被一举剿灭,心下总有些快意。
雪冰寒却道:“福大叔,我听说昔日劫山二十好汉打家劫舍,拦路杀人。但却屡次率兵与蒙元对抗,不曾屈服妥协,委实给鞑子带来不少麻烦,对么?如此说来,段大侠虽是好心,但说不定却办了错事。”
福满堂叹道:“不错,但咱们小小功劳,远及不上咱们犯下的大错。段大侠要杀咱们,也是天经地义的。”即使段隐豹杀了他亲朋好友,但这福满堂却对段隐豹恭恭敬敬。总是‘段大侠,段大侠’的叫个不停。
众人听完福满堂所言,不约而同,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唐大庭勉强笑道:“这么看来,万一段大侠功力无损,咱们....嘿嘿....决计是讨不了好的。”此话一出,众人皆微微点头,谁都不说话了。
那狐兄弟笑道:“大伙儿有所不知,我听一位极有身份的高人说:那段隐豹中了云南蛊毒教的剧毒。又受了绝世高手的掌力,虽然留得性命,但确实手脚无力。你们若是害怕,大可就此离去。咱们猎虎山庄的好汉,却是不愿退缩的。”
众人一时又稍稍雀跃起来,但毕竟忧心忡忡,问道:“狐老兄,这其中经过,你可清楚?可别弄错了其中关键所在。”
狐兄弟道:“我怎能知道得如此细致?但那位武林前辈是万万不会说谎的。他正是虎三冲大哥的父亲虎绝口虎老爷子。绝不会害自己儿子。”
群雄虽然渊博灵通,但却不曾听说过‘虎绝口’此人,可见这狐兄弟信誓旦旦,神情热切坚定,纷纷受了鼓动,都想:“富贵险中求,若是遇上段隐豹,他功力完好,咱们就拜他做首领,求他传授神功,他功力不存,咱们就逼问少林神功的下落。未必真有什么风险。”
唐大庭道:“以福老弟的武功见识,段隐豹身手之高,只怕是天下第一了。大伙儿见到他时,可得加倍谦恭,不能轻易得罪。”
突然间,棚子里头传出一声清脆悦耳的童音,说道:“天下第一?那是你们没见过世面。依我看哪,这真正的天下第一,乃是一位名叫啸天的大侠。”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容貌平平,鼻尖略有斑迹,脸型颇显刚毅,他身后坐着一位文弱老者,见这女童突然发声,吓得脸色惨白。
苍鹰登时认出这两人,正是昔日他与归燕然从鞑子手中救出的父女,老者叫文东流,女孩儿叫文秋香,却不知怎会与这些江湖豪客混在一块儿。他朝归燕然望去,见这位义弟也满脸迷惑,不明所以。
雪冰寒也认出那老者来,惊呼一声,嚷道:“老先生,老先生,是我,是我!你可还记得我么?当年咱们在酒楼抚琴唱曲,大舒胸怀?”
文东流见到雪冰寒,面露感激之色,躬身道:“道长大恩,老夫不敢有一日淡忘。先前听道长说话,未曾见面,只觉耳熟,不期竟在此相遇了。香儿,这位姐姐,乃是爹爹的那位恩人,你快些向道长道谢。”
香儿嘻嘻一笑,蹦蹦跳跳跑上前来,朝雪冰寒深深鞠躬,说道:“姐姐,爹爹说你琴艺高超,远胜于他,又有一副好心肠,只怕是菩萨化身,前来救他脱困呢。”
雪冰寒见这女童活泼懂事,心生喜爱,忙道:“我如此丑怪,怎能是菩萨化身?可别亵渎了菩萨。”拉住香儿小手,甚是疼惜亲密。
唐大庭先前听这女童打断自己说话,并不在意,但却有些好奇,问道:“小娃娃,你先前说这天下武功第一之人,叫做什么‘啸天’大侠?他又是什么人?你曾见过他出手么?你与余老弟又如何称呼?”他见女童从余则连那伙人中现身,只道她是余则连的女儿或侄女,语气颇为亲切。
香儿虽然并不美貌,但举止天真烂漫,莫名之间,自然而然便讨人喜欢,她说道:“我和爹爹也是不久前与余老伯碰上的,余老伯的几位朋友在途中吃坏了肚子,我爹爹医术很了不起,出手配了药,替余老伯他们治了病,余老伯便让咱们跟着他啦。”
余则连道:“不错,若不是沿途碰上文先生,我手底下这些兄弟,可有好几位要落在后头啦。”他嘴里说的轻巧,实则当时情形着实凶险,他带着十位精干兄弟,一路远道而来,探寻段隐豹行踪,后来又盯上了虎三冲等人,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一群人,反而被其余对头瞄上。
余则连绰号“贼眼睛”,人人都知道他眼尖路广,周围他那些狐朋狗友,平时对他盯得甚紧,一见他有什么动向,立时便闻风而动,这回他远赴南方,虽然颇为小心,但仍有人尾随而至,途中逼问他目的未果,便下毒加害,以此要挟。余则连自身并未中毒,而且武功胜过那人,将他赶走之后,却发现自己几位心腹早已奄奄一息。
他正在焦急无措时,却恰好碰上文东流与文秋香父女,文秋香性子好动,极有侠义风范,见他愁苦,便问他心事。余则连推说自己朋友病重,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文秋香当时说道:“老伯伯,你别难过,我爹爹是一位名医,药到病除。”遂让文东流开出几味药来,她亲自熬药,让中毒之人服下,果真药效如神,当场便回过劲儿来。
余则连心中感激,又见文东流医术奇高,有心招纳,便半迫半邀,将他们父女带在身边,一路至此,颇为礼遇。但奇货可居,这文东流的手段本事,却不必让旁人知晓,是以先前一直不让他们露面。
雪冰寒笑道:“原来老先生还有这等妙手回春的本事,既然如此,以往又何必沮丧?以此等医术,将来总有出头之日。”
文东流似乎谦逊至极,竟到了心病的地步,听雪冰寒如此推崇,非但不喜,反而眉头紧锁,微微叹气,望向文秋香,目光中满是愧疚。
香儿又道:“至于那位‘啸天大侠’的功夫,嘻嘻,真是超凡脱俗,瑰丽壮观,只应天上有,人间难见闻。比起那位段隐豹大侠的功夫,只高不低。”
当即她将归燕然与苍鹰突袭元兵大营,将自己与父亲营救之事说了出来。当时两人深陷重围,被四百多元兵来回冲杀,苍鹰取巧,以归燕然为掩护,暗地里偷偷杀人,香儿瞧不出他武功高低,并不以为奇。但归燕然又是无形掌力,又是火龙火剑,打得精彩纷呈,百花齐放,香儿瞧得真切,心中对这位啸天大侠敬若神明。
此刻对众人说出彼时情景,她口齿清楚,抑扬顿挫,到了耳朵里,煞是好听,又将曲折惊险之处竭力夸大,说到关键之处,更是手舞足蹈,高声尖叫,众人原本心情沉闷,倍感重压,被她这么一闹腾,各个儿只感欢快了不少,再无半点忧虑之情。相比之下,先前福满堂所说之事虽更真实可信,但此时回想,却有些不堪入耳了。
虎三冲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丫头,故事说的极好,但却虚假浮夸,毫不可信。世上确有无形掌力的内家高手,但谁能一掌劈死十多位朝廷精兵?只要能打死四、五人,已经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人了。至于火龙、火剑,更是神话故事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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