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东流去 第六章明月曾照一

    夕阳拉长了大山的影子，也拉长了山林的影子。山中的日暮总是来得这么快，叫人感觉措手不及。夕阳也似没看够这世间的山川瑰丽，挣扎着不愿西去。也似为了正向东攀行着山路的一群少年照亮前路。想来夕阳也是每日见证了这群少男少女的艰辛，知晓他们何时于何处划破了衣袖，摸脏了脸颊。有谁曾经跌倒，又有谁将谁扶起，相互搀扶着，依靠着，组成了这登山的队伍。

    远远望去，队伍最末一人年龄似乎最大，是一名着黑衣的男青年，蓬乱的头发垂至肩际，发丝间似乎还粘着几片树叶，身上黑色的衣服已经多处破损，露出里面同样颜色质料的衬衣，看起来最不擅长行山路的反而是他。至于最善于行山路的嘛，想必是队伍最前边领路的白裙女子，因为她身后的所有人都是满身风尘，唯有她是纤尘不染行路间还不时停下催促一下身后的少男少女加速赶路。

    这不，她又开始催促身后的人了,“再坚持一下，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大家要登上山顶，如果运气好的话，山顶上应该有部落在，到时候大家可以好好休息。”运气好么，看起来这领队的女子十分擅长“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之道，若真的运气好这一队少年，如何会这么落魄。不过，女子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作用，少年们对于“好好休息”的渴望似乎战胜了疲劳，队伍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然而，好景不长，也许少年们是真的累了，队伍中忽然就有人坐倒在地。这时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黑衣男子连忙上前几步俯下身就想把跌倒的少年搀扶起来。怎知少年却一摆手道：“贤……呃……博哥哥，飞实在是走不动了，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飞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叫飞，是个长相机灵的男孩。飞是这群孩子中脚力最好的一个，平时在山中追逐玩耍，无人能追上飞的脚步，也真无愧飞的父母给飞起了这么个名字。要不怎么说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众人见飞都不愿再走了，自然也是忽然就浑身无力，不愿再动。可是又有谁想的起来前几日往来山林中探路的都是飞，飞在这几日间不知比其他人多走了多少山路。此刻抱怨一下似乎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对团队士气的打击太大了。飞的话就似咒语一般，变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时间所有的少年都坐倒在地，有的依靠在树干上，有的直接就相互依偎在一起，总之是没人肯再走一步路了。

    也许是看到了少年们停下歇息，刚刚还在挣扎着抗拒下坠的夕阳，也似乎起哄一般放弃了抵抗，一闪便隐没在了群山背后。众人眼见着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这片山林，众人追寻着那光亮消失的方向，直到光亮隐没在山巅，直到众人再也看不清何处是山巅。月亮终究没有出现，少年们已经五、六夜没有见过月亮了，就在少年们失去月亮那一夜，少年们也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除了此间的朋友，少年们在这世间恐怕再无可依靠。

    “呜呜，哼嗯，呜呜，小镜怕……”小镜本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此刻一哭起来，眼泪混着几日里积攒的灰尘，小脸一下变得跟花猫一般。此间的少年似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魔力。小镜的哭声也似一种特异的咒语，在孩子们之间传播开来。就如同平静的湖面中投进去一颗石子一般，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少年们的哭声逐渐变大渐渐地连成一片。远处的山林或许也为此间的悲伤所感，枝桠摇动间传来了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山川总是多情的，此刻的山林好似也会哭泣，它们也在为了少年们的遭遇而悲伤么。

    此刻只有一名少女没有哭泣。这五、六日间小嫦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众人赶路她就赶路，众人歇息她也歇息，若有人给水则喝水，若有人喂饭则吃饭。自身仿佛全无感情，就好像丢了魂一般。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小嫦身边，轻轻揽过小嫦的头抱在怀里。他后悔啊，怀里这如提线木偶般的孩子还是那个天真俏皮的小嫦么？也许，自己根本就不该让孩子们知道山寨里的事情；也许，自己根本就不该鼓励小嫦追逐梦想；也许，自己根本就不该给小嫦讲什么月亮的故事；也许，自己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小嫦，难过就哭出来吧，不要总是憋在心里，大家也不愿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啊……”博的话也不知小嫦听到没有，或许，小嫦现在根本不想听见任何声音吧。博又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抱着小嫦起身来到一棵大树前，让小嫦依靠树干坐下，想必这样能为小嫦节省些体力吧。做完这些博便走开了，没有人注意到小嫦的眼睛此刻正盯着漆黑的天空，似乎小嫦的眼中仍有一轮满月一般。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小嫦自己想看着天空，还是博将小嫦依靠在树干上之时恰好形成了这个样子。

    凌不知何时已经在林间升起一堆火，此刻的她正站在火堆边出神。在黑夜中着一袭白裙却不显突兀，就好似，无论她站在哪里背景是什么都将十分和谐一样。一身黑衣的博就如同黑夜中飞过天边的乌鸦，轻轻地来到凌身边，那轻手轻脚的样子，就好似怕破坏这份和谐一般。然而他还是破坏了，只听凌开口说道：“此去中洲还不知有多少艰险，途中各部族、山寨所信仰的都是不同的神明，虽然，交代了他们不要在人前提起圣女或者贤者这样的字眼，但是，看看他们今天的样子，随意就坐在山林中歇息，可知此地是否凶险，夜间是否有野兽出没，若遇大群野兽如何护得他们周全……”博似乎是一个好听众，静静的等待凌说完，心下却十分不以为然，此处能有什么危险，在山间这几日从来还未遇到成群的野兽，不可能说今夜偏巧就会遇上狼群，那也太“好命”了吧。似乎博也自动忽略了飞这几日的贡献，把这几日行路的安全全部归功于运气了。

    孩子们终究是太累了，哭了一阵之后便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然而，孩子们的哭声消歇了，却显得山林间的呜呜声越来越明显，明显得有些不似风声，却真的有些像野兽的低嗥。伴随着低嗥而来的是林间一点点闪动的绿光，像是萤火虫一般的光芒，却在逐渐放大。博从来没想过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想什么就会来什么，这阵势莫非真的遇到狼群了？！凌却比博反应的更快一些，博只觉一阵香风远去，凌就好似一人化成三个分身冲向周围的山林，将正靠在树下睡熟的少年们一个个都提到火堆旁边，当真似兔起鹞落迅捷非常。

    山林间聚集的狼群，也在山林中左闪右突，敏捷异常，渐渐的已将众人围困在火堆旁边，借着火堆的光亮，可以看见一张张凶恶的狼脸，生长着灰黑色的毛发。远处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是一双双快速闪动的幽绿色的眼眸。被圣女提来的少年们一时睡意全无，慌忙摇醒身边还睡着的同伴，被摇醒的同伴见到此情此景也是顿时精神百倍。山民家的孩子大多见过狼，此处的少男中还有人化形了一只银色的幼狼，但是见过狼捉过幼狼，与面对狼群环伺毕竟是不同的，不要说少年们心肝乱颤，博也是两腿发软啊。

    此时就看出圣女的不同了，圣女此时仍然施展着她那独特地“分身”功夫，成三角形的站在人群最外边，还不忘指挥少年们结成圆阵严阵以待。当然，这圆阵很自然的把博围在了中间，谁叫他什么本事都没有呢，出了危险也只能叫别人保护了，若是大家知道了刚才他还在心里想着会不会遇到狼群，不知会不会直接把他从阵里扔出去。当然，博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至少他还抱着呆呆望天的小嫦。

    这边众人匆忙结阵，那边群狼嗷呜一声，也展开了进攻。从狼群里跳出三头体格健壮的狼，绕着众人左右转了几圈，似乎在寻找破绽，最后，三狼似乎达成共识，觉得站在阵外的凌最好欺负，同时发力纵跃扑向凌的三个身影。三个凌同时动了，只见三人上身后仰，两脚交叉，两臂张开，在狼扑过来的同时原地侧转一周，右手同时摸向狼的肚子。凌以如舞蹈般轻盈的动作，险而又险的避过了狼的扑击，再看三狼整齐的以狗啃泥的姿势爬卧在凌的身边一动不动。

    狼群略微惊慌了一下，随后便又发起了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势，无一例外都被凌一人化解。此刻最受打击的不是狼群，是在人群中观望的博，他看得清楚，被凌击落在地的狼都逐渐化成了冰雕，周围的温度，也随着凌舞蹈般的动作而逐渐下降，这就是凌的法力么？此间的少年都修炼有这样的能力么？在温暖如春的山间凭空冻结活着的狼，这就是凌说过的与水元素的沟通么？这太可怕了，我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