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军远急得不行,“哥这样下去,仪式结束了,再发生什么不测,黄花菜都凉了,还连累一个无辜人。”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举办了结婚仪式,那就是夫妻了。
“急什么?又没进洞房,结婚了不也能离婚的嘛!”钟小猫近乎冷酷的说道。
“喂!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她是被逼的。”姚军远气呼呼地说道。
“被逼又如何,即便这场婚礼没有举行完,你觉得的新娘还有未来可言。”钟小猫摁住了蠢蠢欲动的姚军远,“耐心点儿,还没到最后一刻呢!你看……”
顺着钟小猫的视线,众人望了过去,人群中站着一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脸色不停转换着爱恋、愤怒、痛苦,……
该男子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身后两个死死的拉着他的男人,看长相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弟。
只见其中一人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神空洞一片死寂。
“我们着急有什么用,他不是都放弃了。”钟小猫淡淡地说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漆黑的双眸中尽是嘲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还没结婚呢!”
作为新郎本来打算发言就此结束,不曾想居然看到新娘的老相好,挑衅、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死死的攥着新娘的手。
继续发言道,“最近一个时期,我们这里有些人受了旧习惯和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结婚时办酒席,讲排场,大搞铺张浪费,广大贫下中农对此很不满意。这是阶级敌人在用资产阶级的人生观和幸福观来腐蚀我们**青年,我们千万不要被资产阶级的香风给吹昏了头。我们年轻人没有亲身挨过地主的皮鞭,没有亲眼看过刺刀下的反抗,更没有经受过枪林弹雨的考验,如果不提高**警惕,是很容易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击中的。我们要听主席的话,勤俭节约办喜事,破四旧,立四新,这才是我们无产阶级的作风。我们年轻人就是要同传统的观念做最彻底的决裂。主席指示我们,要斗私批修。今晚我们就把婚礼开成斗私批修会吧。”
“新郎紧跟形势,有这样的想法非常的好,下面我就听听新郎汇报。”
上级领导一发话,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怎会错过,青面兽更来劲儿,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挥斥方遒道,“对于我今天结婚,开始脑子里有一个想法:认为结了婚,以后就该多忙些家务,不必像以前那样全身心的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洪流中去了。这种私心杂念在我脑海中一闪,我就觉得不对头,我怎么能对**三心二意呢?这是对主席的不忠,这是对党和人民的不忠,我要向在座的各位**战友学习,永远忠于**忠于党。忠不忠,看行动。请大家看我们的行动吧。”
“接下来,我向群众汇报,我的具体做法:我和我爱人。”青面兽重重的念道爱人两字,恨不得大笑三声,“我和我爱人是夫妻更是**战友,我们要在今后的**和生产中进行四比:一比看书学习,要认真学习毛主席语录,积极的斗私批修,勇于同阶级敌人做斗争,同资本主义倾向作斗争;二比爱国家、爱集体、爱社会主义;三比多出力、多流汗,为建设社会主义贡献力量;四比团结协作、互助友爱。还要按主席的指示,精心培育好又红又专的**的下一代。在今后的生活中,我们要让**思想当家,要像主席教导的那样,拿起**的铁扫帚,在院子里,一寸寸的扫,一天天的扫,把一切资产阶级的流毒都扫光,让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将伟大的**进行到底!最后,让我们一起高呼口号作为我的致辞的结束语: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啪啪……”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青面兽由于激动,满脸通红,脸上的胎记更显得狰狞。
看热闹的人被他的演讲,给煽动的热血沸腾,谁还管婚礼上的诡异气氛,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主持人趁机赶紧发下喜糖,硬水果糖是9毛6一斤,可值钱了。
按说仪式结束后,该摆上宴席,然而现在是“破四旧”的时期,不兴传统风俗更不准操办酒席。为此上级还出台一个办两桌以上酒席的须缴“酒席费”的政策。
所以婚礼结束后,青面兽的同事送新娘“入洞房”。这个“洞房”,也是写满了毛主席诗词的“红海洋”。
没有可瞧的了,人们却不愿意离开,毕竟难得一次喜事,热闹、热闹。
所以这窗户、房门都开着,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行了,不早了,都散了吧!别耽误新人休息,明儿还得照常上班。”领导发话似乎也熄灭不了众人的热情。
青面兽十几个青年同事挥着木棍,喊着“**闹房,造反有理”的口号,冲进洞房房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青面兽笑得则非常得意,今儿这事办的漂亮,连他都忍不住为自己喝彩。
“嫂子,祝你们早日生下**接班人……”几个小年轻打趣道。
“向毛主席发誓,保证完成任务。”青面兽挥舞着拳头道。
有的带着小孩儿来的,直接爬上了炕,在孩子们的印象里,结婚时,这炕上总能摸到好吃的。
“下来,把组长的炕弄乱了,组长的炕上怎么会有花生、红枣这类封资修的玩意儿。”有人呵斥着把小孩往下拽。
“别别!孩子嘛!就让他们玩儿。”青面兽平易近人道,炕上不能放早生贵子,也不能滚床了,让小孩子在上面爬爬,坐床也行,明年生个大胖小子,一想到这些,看着新娘子眼神越发炽热。
新娘子挪了挪地儿,捏了捏袖子中的剪刀,今儿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干掉青面兽。
青面兽一发话,孩子们如同孙猴子没了紧箍咒似的,在炕上爬来爬去。
而青面兽则跟领导坐在椅子上商谈下一步割尾巴的任务。
“爸,你看我在炕上找到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人。”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众人看过去,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有成人手掌大小的木雕,古代仕女样,关键是,这个仕女没穿衣服,最为特别的是其他地方颜色暗沉,只有胸部光滑明亮,很显然……
房间内一片死寂,静得让人害怕,小孩子不明就里,还拿着木雕颠颠儿跑到青面兽面前道,“伯伯,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孩子的爸爸嫌恶的一把扔掉手中的木雕。
青面兽面如土色,哆哆嗦嗦道,“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你们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你是该好好的解释一下。”
惊慌失措的青面兽不打自招道,“这不是我摸的,不是……”
“狠斗私字一念闪!一个单身男人居然有yin邪之物。”
“你这个藏在**队伍里的反**败类。”
“打倒……撕下他虚伪的画皮。”手里的棍棒还没丢下,挥舞起棍棒群情激奋。
“坚决打倒假左派……揭露他的真面目。”
“误会,误会,同志们,听我说,我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搞运动政治……”青面兽力持自己镇定下来,辩解道。
“青面兽,这东西,也是你的运动成果。”众人哄笑道。
刚才还是同志,大家积极学习的对象,婚礼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变成了批斗场所。
而新娘冲锋在第一线,坚决跟他划清界线,可真是现世报,有仇报仇……
“走吧!不用看了,青面兽翻不了身了。”姚致远拉着姚军远他们道。
五个人撤了出去,微弱的星光压抑不住孩子们激动地心情。
“哥,哥这下青面兽翻不了身了。”姚军远高兴地说道,“以后谁要……”
“军远把你的想法给我收起来,你忘了太姥爷的戒律了。”姚致远拉着他转过他的肩膀认真的说道。
“哥,我知道。”姚军远回应道,“我虽然喜欢拳头,但我不是屠夫,人家不来惹我,我有病去招惹人家啊!”
“你知道就好!”姚致远看向其他人道,“你们也一样?”
高兴之余,五个人一路沉默的回了家。
刘姥爷和刘淑英盘膝而坐在炕上,一盏煤油灯下,正在让妮儿摸图形。
“呀!回来了,怎么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不该高兴啊!青面兽得到了惩罚。”刘淑英看着他们挑眉笑道。
“都上炕吧!”刘姥爷说道。
几个孩子脱了鞋上炕,刘淑英搂着姚夏穗道,“这是咋了,应该高兴啊!”
姚夏穗闷闷的说道,“刚开始挺高兴的,可后来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跟我们说说咋想的。”刘姥爷看着他慈爱道,慈祥的脸庞,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蛊惑人心。
姚夏穗想了想道,“像青面兽这种人,打着贫下中农的旗号兴风作浪,如果时代不是一个王八蛋的时代,像这样的王八蛋是不可能得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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