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夜空上的无数星星垂下丝绦。
像黑暗中悬挂着亿万静静明灭的水晶帘。
无数湛蓝光点连成珠链,悬浮在眼前黑暗的半空,并且绵延看不到头。
哪怕见过再多美景的人,看见这美轮美奂的一幕,也会禁不住为之惊叹。
然而,此时唯一能看见这美景的人却毫无沉醉之意,反而皱着眉打量。
她的视线能清晰发现,在这些美丽剔透的幽光丝绦上黏着许多黑斑。
这些黑斑,是被黏死消化后的昆虫空壳。在自然界,美丽的东西,总是危险的。
高高举起的火把尝试燎向那些丝绦,但设想之一的引燃情况并没有发生,好在没一会儿,丝绦明显向上抽了一截。
火把还是有用的,嵇澄霄轻轻吐了口气。
要不是在进入这个洞穴之前,一口气做了五个火把备用,她根本不可能坚持到这里。
漆黑未知的山洞最容易引发人的本能恐惧。
空荡荡的脚步回音,只有她一个人,各种恐怖片段猜测在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闪过……尤其在爬过最前面狭窄的石道后,山洞很快变大,火把只能照亮脚下一小块地方,魆黑的壁影在视线余光中幢幢祟动。
嵇澄霄面无表情,其实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
趴在她裤袋里的空空(小猴子新取的名字)都吓得一路不动弹。
压迫到喘不过气的紧张,让她甚至忽略了洞穴里那种裹着潮湿、无处不在的闷臭气味。那是蝙蝠粪便发酵后的混合气味,好在其中氨气浓度不高,并没有危险。
高压状态一直持续到先前遇到那头巨蜥,几乎是以伤换伤的方式、骨矛扎入血肉里的触感终于让她发泄出大半恐惧。当未知变成眼前可见的实体并且被自己亲手解决后,冷静和安全感随之恢复不少。
而从蝙蝠粪便里拨出来三个孵化中的巨蜥蛋,就是意外之喜了。
原本是巨蜥利用蝙蝠粪便发酵的热量来孵化的这三个蛋,现在变成了杜莉的能量。
山洞里,地形是一直向下缓缓延伸的,离开有蝙蝠群的那段范围没多久,嵇澄霄终于听到细微水声,并且头顶的岩壁有一次竟出现了微微透光的缝隙。
嵇澄霄激动地叫了一声,空空也探出头来回应她,这意味着希望!
她鼓起劲,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现在这幅奇景前。
美极了。
但一天两夜的遭遇已经教会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活着必须时刻小心翼翼。
火把照亮前面异样光滑的地表,这是丝绦上粘液长年累月滴落下来,凝结成的一层硬壳。这层壳看上去比冰面还要光滑,却不反光,一直延伸到前方看不见的黑暗中。
嵇澄霄敢肯定她只要一脚踩上去,妥妥会滑倒,万一不幸前面再来一头巨蜥,那就有大麻烦了。因为她刚获得的治愈能力还很弱,哪怕是之前落到谷底的轻伤,一天也顶多能治疗两次。
怎么办?
踌躇片刻,她还是放弃了动用杜莉的念头,能量太少又难以获取,能不动最好不动。一路走来的山洞里,连块稍大点的石头都没看到,没有能利用的材料,而脚下的壳足有寸许厚,越往前越厚。
嵇澄霄心念一动,蹲下身用火把烤地面。
没一会儿,地上的硬壳融化了薄薄一层,变成一种看上去十分粘稠的液体,火把离开后,粘液又很快变干。她拔出骨刀试了试,用点力气就能切进去。
嵇澄霄从背上抽出另一根骨矛,两根矛尖依次扎进地面,然后小心翼翼走上去。这样走勉强可行,就是速度慢很多。
半个多小时才走了原本十分钟的路。
直到一阵微风突然拂面,嵇澄霄简直愣住了,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惊喜和如释重负,有风,前面一定有不小的通风口,说不定就是出口!
兴奋之下,她难免急迫,结果就是狠狠摔了一跤,差点压坏空空,吓得它吱吱大叫。嵇澄霄也不嫌疼,满怀激动地又走了一段,绕过一个弯,果然,前方模模糊糊能看到一团亮光,而且再往前一段,头顶瘆人的粘液丝绦终于没有了!
在完全走出这段壳层前,嵇澄霄找了个还算厚的地方,用骨刀抠出长宽三寸多、厚寸许的一块收起来备用。
从这里,水声变得清晰可闻。
等到嵇澄霄终于走到那团亮光下,她才发现,亮光和风都来自头顶一个较大的岩缝。说大其实也不大,目测她的身材将将能挤出去的程度。
而水就是从这个岩缝的一头潺潺流下来的,沿着边缘的石壁流到根部,那里俨然被冲刷出一条沟流,径直向下。
光模糊照亮的地上散落着几块灰白色的石头,嵇澄霄捡起来,乍一看没怎么在意,但翻过来视线忽然凝住,将火把凑近,眯起眼睛仔细分辨那石头晶体一样的表面,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好咸!
咸里带一点酸苦,嵇澄霄呸了一口,但两只眼睛都亮起来了,这是盐石啊!
两边的石壁都只是普通石质,她舔了一点渗下来的水,果然是咸的,盐石毫无疑问是从顶上的缝隙落进来的。
难道上面是一个盐矿?!这是嵇澄霄的第一反应,令她热血上涌,在野外生存最难的不是寻找食物果腹,而是获取充足的盐分!
而且这两块盐石品质如此之高!
她立刻就想从那里爬上去,但这回没有别的法子,毕竟洞顶足有两米多高。
消耗了一次能量,从石质地面切出来好几块厚石板,然后摞到一起。嵇澄霄看着这轻松搞定的出路忍不住默默感激,要是没有杜莉的话岂不是被逼死在这里。
除非再花两三个小时出洞磨个大滚石滚进来,或者耗费大半天做个石斧,然后在这里一片片石头地敲,再用黏液一点点粘牢……想想整个人都要绝望了。
要是没有杜莉,她或许根本不敢进洞,或许已经死了。
杜莉感应到她的意念,回以一阵亲昵信赖的波动。
嵇澄霄平静下来,往石板上面爬去,毫无预料地,就在这时,一声巨大咆哮裂空传来,响如炸雷,惊得她脸色剧变,手一松几乎跌落。
虽然听上去隔着什么阻挡,但毫无疑问,是那头母巨兽的咆哮!
嵇澄霄在心里卧槽了一百次,阴魂不散地简直了,这是她第三次听到了。第二次是昨天晚上在洞口过夜的时候,那家伙远远的叫声让她猜到瀑布顶的巨大巢穴,八九不离十就是它的。
但她毫无办法,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祈祷巨兽不要踩到自己头顶,万一踩塌……
好在又一次响起的咆哮听起来正在远离这里,同时还传来更多的动物叫声,慌乱尖利无比,就仿佛突然被庞然大物闯入聚会,大开杀戮——
嵇澄霄一直等到巨兽脚步远去,慌乱惨叫声渐渐平息,她小心翼翼地爬上石板,把空空从裤袋里托出来,举到缝隙处,只露出头顶和溜圆的大眼睛。
空空吱叫两声,没有发现危险。
她重新把脑袋毛被打湿的小家伙放回裤袋,双手扒住缝隙边缘用力一撑!
臂力增加了很多,脑袋顺利露出洞口,乍见到亮堂堂的天地让她被刺得双眼眯起来,但心底大大松了口气,喜悦上涌——能出来就好。
甩了甩脸上沾到的水珠,她看到这个缝隙旁边是一条大致平行的浅溪流,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仿佛巨型会议厅一样高阔宽敞。
往后侧几米外就是偌大的斜开洞口,甚至能望到蓝蓝的天空,而洞穴里面往左能看见许多岔道,往右的大通道被挡住,刚才巨兽的声音就是从右边传来的。
嵇澄霄没有爬出去,她左右看了看,旁边也有散落的盐石块,能够到的都够了过来,然后重新回到洞底,把盐块砸成小碎块,用那把锯齿刃的骨刀磨去褐色外层,只留下灰白色晶体部分。
在这个过程中,上方隐约的野兽吼叫、打斗惨声果然再次响起。甚至嵇澄霄都听到离自己头顶极近的一阵脚步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鼻子灵敏得可怕,还凑近来嗅了嗅。
嵇澄霄紧张地骨矛都举起来了,突然外面一阵奇异的吼叫声响起,那东西就像受惊一样迅速跑走。
嵇澄霄却面露惊异地直起身子,仔细从外面乱糟糟的动静里辨认那种奇异叫声——短促高亢,只响了几声,然后被动物嚎叫盖住。
但是她很在意、很在意,眼睛里抹不去地激动。那种声音,听起来很像人的大叫!
她终究不敢出去。
外面的动静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失。
这或许是巨兽的杀戮盛宴过后,来捡食残羹的第二波掠食者。资源地是杀戮场,血腥的现实又一次给嵇澄霄上了一课,想要活下去,任何时候都得做好拿命来拼的准备。
所以她完全不敢出去,不敢露面查看那种声音的来源,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文明,文明类型是什么,但猜测多半不是资源高度开发的科技文明。从某些动植物含有“能量”来判断,就算是什么奇怪的玄幻奇幻文明,也有可能。而这个世界的智慧生命是不是她所理解的人类,无法得知。
假如刚才的声音真的是“人”发出的——她现在觉得这种可能性很渺茫,也许是自己想见到同类想疯了——那么他们能沟通吗?
他们跟自己长得一样吗?
仅仅是一点声音而已。就算是,以刚才他们和动物混在一起的动静判断,必定不具备什么先进生产力。
嵇澄霄看过很多闭塞部落的资料记载,那么他们会把自己当做猎物、食物或者奴隶吗?
失去生命、自由、尊严的任何一种,都不是嵇澄霄愿意接受的。
她想了好一会儿,决定悄悄出去寻找它们留下的痕迹,然后躲起来观察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装好一共四块加起来才跟小猴子差不多大的盐晶,灭了已经要烧完的火把,嵇澄霄从缝隙爬出去。她打量了几眼周围的岩壁,灰突突的,地上散落许多小石块,旁边的浅溪连通着左右两个通道。
嵇澄霄心头发紧,握紧骨矛尽量放轻手脚,朝右边的通道走去。
刚转过弯,就闻到空气里飘着血腥味。
前面不远处,昏暗的地上乱扔着好些大大小小残破的影子,看上去分明就是动物的骨架。走近了些,她看见除了这些吃剩咬碎的骨架皮毛外,地上还有许多淋漓四溅的深色痕迹,散发出浓浓血腥味,令人作呕。
看头颅死的大多是食草类动物,也有少少几个龇着锋利的牙齿,看着像食肉类。嵇澄霄忍着恶心,快速扫视一遍,忽然,眼中映入好几个熟悉的足印。
她感到控制不住地发抖,那是人类男性的足印,因为沾着血,清清楚楚。
一种异常甜美、温暖的喜悦刹那像潮水上涌,就仿佛在荒野游荡了许久后陡然看见城市灯光,嵇澄霄毫无预料、她从没有想到当发现人烟时,自己竟如此欣喜。
但立刻,这种感情就消退下去,她想到了这已经不是曾经熟悉的世界。
周围还有好几个沾血的足印,虽然不很明显,但大小和形状都有所不同。嵇澄霄心慌又激动地飞快看了看,在岩壁边又发现一根断掉的木杆,不很齐整,但能确认是打磨过的木杆。
野人?她不由得后退一步。
脚底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发出“噗滋”声音,低头一看像是什么内脏部分。
嵇澄霄恶心得正想蹭干净鞋底,却注意到旁边躺着另一个东西。
她捡起来,这是……装饰品?
一根略粗的“麻绳”上,穿着三颗有手指长的尖牙,中间还用打结的方式隔开,“麻绳”看上去磨损了很久,已经断开。
嵇澄霄握在手里,三颗牙齿表面被磨得很光滑,她快步走到亮光处,发现牙齿表层亮得就像一层釉质。
看起来被人佩戴很久了。
是那群“野人”身上遗失的吗?嵇澄霄边猜测,边把这个东西装进腰包里,不再多看,快步朝洞口走去。
一个野人的踪迹也许很难发现,换成一群的话,有心寻找就变得容易。
但是,嵇澄霄本以为可以跟踪他们摸到营地,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后,她忽然在前方树林空地间看见五六个高大人影。
心头猛一跳,险险才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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