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景阳,一九九二年农历五月初五生人,是家中长子。
我出生在一个西南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我出生的时候,爸爸在外面打工,还没满一岁,妈妈也跟着爸爸去打工去了。过了很多年以后,像我这样的儿童都叫留守儿童。
在我们农村,头一胎生女儿,还可以批二胎。像我家这样头一胎生男孩的,就不允许生二胎了。小时候,我跟别的小孩没什么两样。只是听爷爷奶奶说,我晚上比较爱哭。爱哭似乎并不是一个什么大的毛病。我奶奶常说,我本来应该是要变个女孩的,算是投错了胎。
五岁那年跟爷爷到山里放牛,从山里捡回一个圆圆的金属片片。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那个金属片片锈蚀得很厉害,我捡回去的时候,看不清上面的文字与图案。回到家里之后,我将外面的锈磨掉,里面竟然是黄澄澄的,上面的图案很奇怪,我看了一眼,就好像被那图案吸进去了一般。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变得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了。
“哎呀,阳阳最近怎么变得有些怪怪的了?也不怎么跑出去玩。”奶奶是第一个发现我的异常的。
“可能是想爸爸妈妈了。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回来一趟。养大了儿子,还得养孙子。这世道,唉!”爷爷不是很在意。
我当时似乎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那金属片片上的图案在我的眼里动了起来。我在上面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天空;看到了广阔无垠的大地;看到了九天惊雷;看到了微风习习,或狂风大作;看到了气势巍峨的高山峻岭;看到了时而平静如镜,时而波涛汹涌的江河湖海;看到了水化为气,气凝结为水,水凝固为冰雪;看到了熊熊的大火……
而生活中的一切声色野马已经从我脑海中消失不见。奶奶焦急地摇动我的身体,我感觉不到;爷爷心急如焚地呼喊我的名字,我也听不到。
长年累月不回家的爸爸妈妈也匆匆赶了回来,抱着我四处求医,我依然感觉不到。
谁都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
村里有人说我这是中了邪,爷爷发现我手里紧握着一块金属,上面有一些令人畏惧的图案,想从我手中抢走那一块金属片片。
我虽然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唯独对这一块金属片片爱护如同生命。我嚎啕大哭,紧紧地抱住那一块金属片片。
奶奶不忍心看到我哭成那个样子,便不许爷爷抢走我视之如性命一般的金属片片。
爸爸妈妈带着我去县里省里的医院看了个遍,把这些年累死累活赚来的钱,全部变成了一堆无用的车票与一堆票据,但是我却依然没有醒来。不管是县里的医院还是省里的医院,都说我身体一切正常,唯独大脑有些问题。
我这根本不是病,医生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爷爷奶奶四处求神拜佛,找了一些乡里的阴阳为我做法事。这些装神弄鬼的人又怎么可能治得了我呢?半年之后,家中的积蓄用得差不多。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对我彻底死了心。
六月份收完稻谷,一家人坐在晒谷坪上纳凉。我依然眼睛愣愣地盯着手中的金属片片。
“再生一个吧!”爷爷手里的旱烟棒被他用力地吸得滋滋响,火苗在夜晚闪烁着。
奶奶心疼地看着我,不住地落泪:“我的乖乖孙,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咧?”
爸爸妈妈没有说话。
搞完双枪之后,爸爸妈妈再一次南下打工去了。这一年过春节的时候,他们没有回来。第二年,他们就给我添了个弟弟。以为担心受到我不好的影响,他们从来没将弟弟带回来过。弟弟生出来的之后,奶奶去了那边带人。就剩下爷爷跟我在家里。
我虽则无法回应一切,但是我却能够看到这一切,只是这一切在我眼里,好像银幕中的故事一般,我只是一个看客。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但是更多的时候,我的心神依然沉浸在那块金属片片上的图案中。金属片片中心是一个阴阳鱼的图案,一直在转啊转。
奶奶一走,家里的农活全部压到了爷爷一个人身上,除了干农活,爷爷还要照顾我。我倒是也好应付,能吃能喝能睡,大小便也只需要爷爷说一声,我就能够照做。
因为我变成那样,实在太过邪门。村里人都不敢让自家的孩子跟我玩。连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敢让弟弟跟我见面,更何况别人呢?
爷爷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便把我放到田埂上,放一条小板凳,我就能够在田埂上坐上半天。在我的旁边用木棍支着一把伞,给我遮荫。然后爷爷便下地里干活。爷爷是村里的能人,地里的各种把式,爷爷都是行家。
风一吹,绑着的伞受风太大,歪到了一边。火辣辣的太阳暴晒在我的身上,我却浑然不觉。我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盯着手里的金属片片上。
爷爷干完了农活才发现我这边的情况,连忙跑了过来,却吃惊地发现,我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头上一点汗珠都没有。身上的衣服都是凉凉的,丝毫不像是暴晒在太阳之下。我坐的地上,竟然是一片凉爽。
爷爷也不声张,将伞收了起来,然后将我拉起来:“回家去了,回家去了。”
村里人碰到,总是会问一问我的情况:“两年没开口了吧?”
“两年了!唉!”爷爷总是会叹息一声。
我那个时候陷入到一个非常奇怪的境界。我感受到天、地、雷、风、山、泽、水、火之间都有一种特殊的联系。有一种能量将这些形态联系在一起。到后来,我才知道,这种能量叫做元气。
快过年了,别人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我们家却冷冷清清。家里就我跟爷爷在家里。爸爸妈妈过年的时候打电话过来,说老家太冷,怕弟弟冻到。爸爸妈妈准备过年的时候加班,奶奶也要带弟弟。来回的路费又贵。所以这个年又只有我跟爷爷在家里。
爷爷不是很高兴,但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发脾气。只是闷闷地抽旱烟。村里人已经都抽上过滤嘴烟了,爷爷却还没扔掉他的旱烟棒。
“二叔,七哥托我带了两百块钱回来,让你老人家买点过年物资。”说话的是跟我爸爸妈妈一起在南方打工的十三叔黄成高。十三叔昨天回来的。十三叔是我不出五户的本家堂叔叔。十三叔跟我爸是同一个曾祖父。同一个曾祖下的这些叔叔辈总共有十六个。我爸排行老七。我在我这一辈人当中,排老十。跟我一辈的人更多,有二十好几个。
爷爷本来这几天脸色不太好,但是看到十三叔过来,脸上勉强挂上了点笑容。
“十三。你七哥就让你带这两百块钱?就没给孩子带点什么别的?”
“二叔,看你说的。七哥要是带了东西回来,我还能够贪污不成?就带两百块钱,没带别的。”十三叔嘿嘿一笑。
“我没说你贪污。他们两口子生了个小的,这大的就不是人了?”爷爷脸色发青。
“我们走得急,临时跟我七哥说了一声。七哥就塞了两百块钱给我。哪个父母不记挂自己的儿子呢?”十三叔显然没说真话。也骗不过我爷爷。十三叔瞧了我一眼,讪讪地说道,“看我这记性,出来的时候,也没想到给阳阳抓点糖果。”
“这孩子造孽(可怜),这甜的苦的,到他嘴里都是一个样。也幸好他这样了,谁对他不好,他也不知道。”爷爷干涸的眼眶变得有些湿润。
十三叔很尴尬,随便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因为我的缘故,村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太到我们家来。毕竟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出了这样的邪性的事情,谁还敢来沾边啊。在村里,我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晚上,爷爷房间里传出来呜呜的声音。
这一切都看在我眼,听在我耳。但是我没有喜,也没有悲。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白云悠悠,远山青青,流水潺潺。一切宛如云烟。
第二天,一大清早,爷爷便拉着我往街上走去。
我虽然不回应亲人们的任何呼喊,不过他们让我干什么,我总会机械地去做。
我跟爷爷两个人默默无言地走在大路上,总让人感觉很奇怪。
“你的孙子可真听话,一路走过来,不吵也不闹的。要是我家孙子,早就满天飞了。”有个同路的老人忍不住说了句。
“我这孙子就是这个性子。”爷爷脸上的笑容很僵硬。
这时,那个老人身旁有个人在老人耳边嘀咕了几句,老人往我身上看了一眼,眼神怪怪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的情况,十里八乡的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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