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的跟他们不是一个周。”墩子根本不用选择,让他改姓是绝不可能的。
当年上户口的时候,他就说过,他姓的是周阳、周晨、周晚晚的周。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归属感,他绝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改变。
“那政审通不过,你咋办?不去当兵了?”周晨越看他越来气,明明那么想去,却在这种事上犯倔。
“不是还没审呢吗!也不一定不过。”墩子扛起铁锹干活去了。摆明了这事儿没商量。
“审不过更好啊,还省得我们劝了!”沈国栋高兴了,去捏周晚晚的脸,“墩子哥哥不走了,你也不用整天拉着小脸儿不高兴了!”
周晚晚叹气。她是舍不得墩子,更担心他。可是因为这种原因让他放弃一直心心念念的梦想,她更为他心疼。
墩子的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他就是死倔着不松口,谁都没办法。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上工干活,回家忙前忙后,偶尔跟大家开个玩笑,经常跟周晨联手欺负欺负沈国栋,跟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连小汪都能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晚饭后乘凉,小汪把大脑到放到墩子怀里,一拱一拱地安慰他。
周晚晚看得欣慰不已,墩子真是没白疼小汪,谁都不知道为他做点什么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还有小汪能给墩子最朴素最没有顾忌的安慰。
墩子可不这么认为,他好话说尽,小汪就是执意要跟他相亲相爱寸步不离。人家好心好意安慰他,他也不能太过分,只能无奈地任它在自己怀里又是拱又是哼哼。
“墩子哥哥,你不舒服吗?”周晚晚这段时间特别关注墩子的状况,一晚上他都喝好几大杯水了,总是系得严严实实的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
周晨笑喷,“就小汪那颗毛绒绒热乎乎的大脑袋,谁抱一晚上都得热死!”
大家都笑了。这几天来一直笼罩在大家心头的阴郁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小汪歪打正着。用自已一如既往的缺心眼儿又一次成功地娱乐了大家。
可是墩子的事情还是没有解决,谁说都没用,他不改姓就是不改!
小队和大队的审核早就通过了,公社那一关也没遇到什么阻碍。报名表已经发下来了。
以墩子一向勤快、憨厚的人品,老队长没有任何犹豫地签了字,郑满仓更不会难为他。就是知道他通不过政审的郭先有也没有任何犹豫地把他的表格递了上去。
但是大家都知道,县武装部政审这一关才是关键,别的都好说。就家庭成分这一项,是什么就是什么,谁都没办法做手脚。
“你确定不改姓?去不上也不改?”沈国栋认真地问墩子,“不改姓,你就是黑五类子女,就是去了部队,也是让人看不起,啥好事儿都轮不上你。”
沈国栋有得是办法让墩子当上这个兵,可是带着这样一个身份去,那就是把自己送过去让人家磋磨。受苦受累被人歧视就不说了,更是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可能。
“不改。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不信这个世界有啥事儿是绝对的。”墩子没有任何犹豫,又叮嘱沈国栋,“这事儿你别管。”
沈国栋不可能不管。不就是不改姓吗?不改姓他照样能让墩子带着个好成分当上这个兵!
几天以后,沈国栋给墩子拿回一张已经在县武装部政审合格的报名表。
姓名:周顿。成分:贫农。
“不改姓,改个名字总行了吧!”沈国栋把报名表拍在墩子面前,“在部队,你就是周顿,回到家。你还是周墩子,啥都不耽误。”
墩子拿起来看了一眼,指着家庭成员那一栏问沈国栋,“这是怎么回事?”
“孤儿。”沈国栋得意地翘起二郎腿。“你本来就是孤儿,没有家庭成员,也不算做假。”
“那我跟你们就没关系了?”墩子的眼睛瞪了起来,“谁让你管这事儿的?!我当了那么多年孤儿,好容易有了家人,为了当个兵就得不要了?那我还当这个兵干啥?”
“操!你那榆木脑袋能不能开开窍!?你这是说老子把家人给你整没了?!就这么俩字。写了就写了,它能改变什么?是我们不让你回家了还是以后你就不认我们了?!”
“写写也不行!我有家人!不是孤儿!”墩子梗着脖子死倔着就是不松口,“我宁可不去当这个兵!也不能这么写!”
沈国栋气得摔了报名表就走,“他妈的倔驴!老子不管你这破事儿了!”
沈国栋上午走了,周晨下午就回来了,一进门就拎着墩子的脖领子教训,“你傻呀!犯什么倔?!那就是一张纸!爱写什么写什么,它写了孤儿我们就能没了?!你要当兵又不改成分,是要去找死吗?!那你还去当个什么兵?!”
墩子也急了,抓着周晨的胳膊瞪眼睛,“现在这就是一张纸上的俩字,到部队那就不是一张纸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你以为我没想过?我早想清楚了!以后的事儿还多着呢!现在我为了当兵把你们从这张纸上抹了,以后在部队遇上各种各样的事儿,哪样都得提到家庭成分!
那时候我就得跟你们划清界限!最后就得跟你们断绝关系!到时候你们是不是也会让我断?!我是不是就得为了这个一步步跟你们疏远!那我还去当这个兵干什么?!”
周晨的眼圈一下就红了,“谁让你断绝关系了?!我们还能不知道你?你啥时候都不能这么干!”
“到时候遇上各种各样的事,就不是我们自己能说了算的了。”墩子一看周晨的表情,马上放缓了语气,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倒了杯温水,开始跟他仔细说自己的想法。
“我想过了,啥事儿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今天我们都相信我不会那么干,到那时候你们也不会跟我疏远。
可事情一点一点赶着,到时候我既然开了这个头,就是被动不情愿,也得被推着往前走。身不由己就是这么来的。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没信心。所有人一开头都觉得自己能怎么样怎么样,可是处在那个环境里,变的不只是事儿,还有慢慢被改变的人心。
我知道有这个可能,就不能开这个头。当兵这事跟你们根本不能比,我不用选。”只要有一点点失去你们的可能,即使只是一个形式,我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那当兵的事儿怎么办?你真不去了?你想了那么长时间。我知道你特别想去。”周晨忽然就有点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酸又闷,想安慰墩子,却控制不住地眼睛发热,只能低头喝水。
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他还是那个替墩子委屈心疼,又不自觉依赖他的小男孩。
“我是特别想去,也没说不去,你不用替我难受。”墩子想像小时候一样去揉揉周晨的头,伸出去的手却犹豫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绝路,你不也总这么说?你看这么多年,我们遇到那么多事儿,到最后不都过来了?”
“弩机上换挡的齿轮就总做不好,都快一年了。”周晨嘟囔了一句,坚持不抬头,拿头顶对着墩子。
墩子一下就笑了,眼里的柔软温暖让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没事儿,咱们慢慢来。多试几次,实在不行就换卡槽,就是得在开关上再加一组齿轮,可能有点复杂,但一定能保证准确性和灵活性。”
“不抗震,修起来也麻烦。”周晨皱着眉头考虑这种可能,“好在我们现代有橡皮圈和润滑油,要是在古代肯定不行。”
然后又非常遗憾地抱怨,“这些东西好是好,就是总让人想走捷径!”
墩子终于成功地转移了周晨的注意力,跟他说了半天齿轮、弹簧、射程、精度,让旁边看热闹的周晚晚听得眼睛直转圈圈。
“当兵的事我没放弃,但是肯定不能用周顿的身份去。我再想想办法,尽了力了,就是最后去不成,也没啥可遗憾的。”
墩子还不忘逗周晨,“我就是在家当一辈子农民,也能过得挺好。到时候你这个吃供应粮的国家干部可不能嫌弃我呀!”
周晨气得狠狠地瞪他。
墩子被瞪得还挺开心,咧着一嘴白牙笑,还不忘带上在旁边看热闹,一直插不进去嘴的周晚晚,“囡囡快给你二哥再倒杯水,国家干部生气了!”
最后那张表格也没交上去,墩子在全家人面前把它撕得粉碎。
沈国栋不但不生气了,反而对墩子多了一份敬重,“好样的!是条汉子!”
墩子说了不让别人插手,沈国栋就真的不插手了。周阳几个也不再为他提着心了,他说了自己有主意,那他们就相信他。
墩子的申请表意料之中地在县武装部政审这一关给刷下来了。初次公示和体检过去以后,部队征兵人员来到绥林县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墩子去当兵的想法了。
可墩子自己没有放弃。他瞒着全家人自己去了一趟县武装部。
等大家知道的时候,墩子已经进入了二次公示人员名单,就等着拿到入伍通知书参加欢送大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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