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月,天气更冷了,生产队虽然还上工,却也不用起早贪黑了,没有农时追赶着,老队长管得也相对宽松,对社员来说,这也算是难得轻松的时候。
周阳的事定下来了,周晚晚也慢慢地不那么缠着他了,现在她的主要任务是哄周晨。
周晚晚知道周晨不会真的因为前些天她粘着周阳的事生自己的气,可是无论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都是需要好好维护的。感情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也能一丝一毫地破坏掉。不能因为亲人对我们无限的包容就有恃无恐,不去在意他的感受。所以,这几天周晚晚拿出比前些天黏周阳还厉害的缠功来黏着周晨。
“我要二哥给我洗脸。”
“二哥喂的饭好吃。”
“二哥抱着我睡觉。”
“二哥陪我玩儿翻绳儿。”
“我最喜欢二哥了!”
“这个鸡蛋留给二哥吃。”
……
周晨表面上无奈地抱怨着“你咋就知道折腾我呢”,实际上却屁颠屁颠地让干什么干什么,每天眉开眼笑,忙得不亦乐乎。
周阳今年不用去基建队,日子也过得颇为轻松。虽然还是去生产队干活,但活计轻松,又吃得饱,个子蹿得更快了。
周阳兄弟俩这个冬天没挨饿可不是周老太太在饭桌上有所收敛,肯给他们多分点饭菜,而是周晚晚和周晨一起努力的结果。
周晚晚又故技重施,重点开发了西屋的两个大耗子洞,给哥哥们弄了足够一个冬天吃的土豆、地瓜和黄豆。周晚晚能做得这么顺利还得感谢周军,夏天扒炕抹墙的时候,周老头让他去填耗子洞,他偷懒,敷衍一下就过去了,这才让被困在屋里活动范围受限的周晚晚找到机会。
周晨弄了个破了一个口的黄泥火盆,每天偷偷烧好放他们屋里。周春亮去了干岔河水利基建队,他们兄妹三人在西屋偷偷给自己开小灶谁都不知道。
其实今年冬天周家的饭食已经好多了,有了高粱米和玉米面,偶尔还能吃点小米,菜也有土豆、酸菜和一些菜干,按理说伙食应该过得去。可是饭菜种类再多也扛不住厨艺不行。
周家三个儿媳妇,李贵芝无论作啥都是一股猪食味儿,王凤英做得还不如猪食,就沈玉芬做得饭还勉强能吃,可她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怀里像揣着一个大西瓜,轮到她做饭,千篇一律就是糊糊,还总因为不能搅锅熬糊了,这还得是在周阳帮她把柴火抱回来的情况下才能做出来。
周老太太像没看见沈玉芬的大肚子一样,该她干的活计一样都不肯让她少干。就因为周春来走时怕沈玉芬把孩子生在腊月,他赶不回来,有点不情愿去。周老太太在饭桌上饿了沈玉芬好几天,每顿只给一个碗底儿的饭。
周阳和周晨实在看不下去,帮沈玉芬抱点柴火、拎个猪食桶什么的,还要听王凤英的小话儿。
周家的饭菜做得不好吃也就算了,量还很少。虽然现在饭桌上的粮食比受灾那几年要多一些,可在量上基本没多大改变。周老太太还振振有词,现在活计又不累,吃那么好干啥?粮食得留在明年农忙的时候再吃!
谁都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周老太太这只是借口,周家人现在是自己挨饿给周红香一家省口粮呢。
周家这段时间的气氛如一个灌满可燃气体的气缸,有一点火星就可能爆发,十二月初的一个消息却如新鲜的空气,让这个危险的气缸瞬间冷却,所有人都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而精神一震。
周春发的工作有着落了。他被调到乡农田基建队做会计去了,管着整个农田基建队的钱粮和物资,着实算是一个肥缺。虽然他没被直接调到乡里工作,可这也算是一只脚踏入公家的门槛了。
周老太太和周春发一家高兴坏了,他们盼这一天盼了多少年啊,现在是终于看到希望了!
最高兴的还属王凤英,她现在已经自诩干部家属了,出去串门子都把头昂得高高的,开口“我们干部家属”,闭口“以后我家男人吃了供应粮”。
王凤英也不肯穿平时带着大补丁的衣服了,生产队的公粮款还没发下来,周家现在除了卖鸡蛋那几毛钱是一分钱都没有,况且还有周红英和周娟这两个病人要吃药,当然不可能给她买新衣服。她就把结婚时穿的一件红罩衫找了出来,好在这件衣服穿了好多年已经褪色严重,还不算太扎眼。
但王凤英的身材跟结婚时比已经严重变形,这件衣服是穿不进去的,无奈她自我膨胀得太厉害,觉得人要走运了就是无所不能的,强行把自己臃肿的身体挤进了那件短小的罩衫里。
王凤英穿着这件衣服在家里臭显摆,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周红英,大嫂竟然还有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竟然不给她穿!要不是实在饿得没力气,她早就把手边的面汤倒到她头上了!
周玲也不高兴了,“娘!你不是说这件衣裳大姐穿着小,留给我长大点穿吗?”
周晚晚每天看着王凤英架着僵硬的肩膀和回不了弯儿的胳膊走西家串东家,就觉得非常可笑。
周晚晚对周春发的忽然调动也很不解,前世他可是一直在大队当会计,从没听说过还被安排到这种肥缺上去过,更别提他曾经送给公社领导的那几只腥臭的山鸡了。
但周晚晚不急,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她就先看着,让他们高兴去吧,今天越高兴,将来哭得就越后悔。
这些日子,沈玉芬对周晚晚的态度也越来越好。也许是要当妈妈了,母性爆棚,周晚晚又着实漂亮可爱,她没事儿就哄着她玩儿一会。还经常让周晚晚摸摸她的肚子,问周晚晚她能不能生个儿子。
“是个弟弟。”周晚晚肯定地说道。前世沈玉芬一连两胎生的都是儿子,因为这个,她在周家腰杆挺得笔直,很快就不是刚结婚那会儿那个在周家只干活不说话的小媳妇了,王凤英和后来周春亮的媳妇的薛水芹可没少吃她的暗亏。
“要是能生个像囡囡这样的小丫头也行。”沈玉芬曾经带着向往跟她娘这样说道。
转眼到了冬月十三,周晚晚回来一年了。
这一年里,她让自己和两个哥哥都成长了很多,他们的现状也得到了很大改善。特别是周阳和周晨心理上的成长与强大,让周晚晚对他们兄妹未来的生活更加有信心。
这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周晚晚正琢磨着与哥哥们做点什么纪念一下,沈国栋闯了进来。
这小子真的是用闯的,那辆军用吉普车刚停在周家大门口,引擎运转的声音还在,他就一脚踹开大门大步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紧张的小张、小梁和两个解放军战士。
沈国栋一把拉开周家的外屋门,正在厨房热猪食的周霞一见来势汹汹的沈国栋,吓得手里的葫芦瓢一歪,一瓢猪食就倒在了身上,幸亏锅里的猪食只是温热,要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沈国栋身后的小张赶紧跨进屋里,把周霞挡在了身后,紧张地看着沈国栋,“国栋,你可是答应过的……”
“你别忙活了,我答应了不惹事儿就是不惹事儿,除非他们惹我,要不我绝不动手,行了吧!”沈国栋看都不看周霞一眼,大步往西屋走去。
周霞哆哆嗦嗦地去拎猪食桶,一个解放军战士马上去帮她拎了出去。
小张向东屋一指,另一个解放军战士快步进了东屋。小张和小梁也马上尾随着沈国栋进了西屋。
沈国栋一进西屋,马上就把在地上练习跳格子的周晚晚抱了起来,也不怕她害怕,在空中抡了好几圈,又上下抛了好几下才把她抱在怀里。
“这么多天了你咋还这么点儿,也不长肉,是不是你奶不给你饭吃让你挨饿了?”沈国栋把周晚晚放在怀里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小丫头受委屈了。
周晚晚无语,你见过谁家挨饿的小孩长得这么白白嫩嫩的?
“你们别跟进来!去那屋待着!”沈国栋对跟他进来以后就立正站在门口的小张和小梁挥挥手。
看他们出去了,才笑嘻嘻地抱着周晚晚坐到炕上,“我给你带好吃的了!”沈国栋拿下身上的挎包,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都倒到炕上。
两个大苹果,一些花生和瓜子,十几块大白兔奶糖,几块水果糖,一小包糕点,一小把葡萄干,零零碎碎好多样东西,每种数量都不多。
周晚晚知道沈国栋跟着沈首长一起生活,又有烈士子女的特殊补助,生活水平应该挺高。可这个挺高也是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的,所以她猜测,这些吃的说不定是他这三个月所有的零食,被他一点一点积攒了起来。
“操!我被我爷爷给扔部队锻炼去了!还啥都不让带,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除了石头啥都没有!这些都是我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也不知道你爱吃啥,我就都带来了,你跟我说说,你爱吃啥?下回我专挑你爱吃的抢!”
周晚晚眨眨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太没见识了,沈国栋这人的行为模式真不是一般人能猜得到的。而且这家伙的生存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能肆无忌惮地抢东西,那里的解放军同志怎么没灭了他!
“你爱吃啥?”沈国栋对这个问题有着不一般的执着。
周晚晚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回答的好,要不然沈国栋以后可能会给她带来很多这样的“惊喜”,也会给很多人造成灾难。
“牙印儿!”周晚晚指着一个大苹果上有些变色的两个牙印儿说道。
“这个啊,”沈国栋抓了一把头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家伙的嘴太快了,都被我按趴下了,还能扑上去咬一口。不过这回我有经验了,下回保证抢个囫囵个儿的回来!”
周晚晚还真是无言以对,跟他讨论如何抢东西?她实在是没这方面的经验。
沈国栋拿过来那个大苹果,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咔嚓一口把有牙印儿那块儿咬掉,把苹果凑到周晚晚嘴边,“这回行了,吃吧!可甜了!”
周晚晚看着嘴边那个苹果,有些弄不明白沈国栋的意思。他这是让她接着他咬过的茬儿啃?都是被咬过的,他咬的和别人咬的有什么区别?
周阳和周晨嚼过的东西渡到周晚晚嘴里,她可以毫无障碍地吃掉,可是别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晚晚前世在空间里独自生活几十年,心性其实已经变得有些清寂孤高。今生回来,她虽然外表甜美柔软,可除了两个哥哥,她内心一直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所以,沈国栋对她这种类似于小孩子喜欢宠物或者玩具的热情执着,真是有些不能接受。
“哎呀!你是不是还没长大牙呢?咬不动吧?”沈国栋看周晚晚盯着苹果不肯吃,忽然想起上一次他们在山里烧烤,周晨可是嚼碎了肉喂她的。
周晚晚一眼就看出沈国栋的意图了,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要吃糖。”
“你叫一声沈哥哥,我就给你一块糖。”沈国栋拿着一块糖在周围面前晃着逗她。
周晚晚歪着头看沈国栋,一缕小卷毛划过她饱满莹白的额头,更衬得睫毛浓密卷翘,眼睛明亮清澈,“糖不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都给你。”沈国栋赶紧把所有的糖一把划拉过来,堆在周晚晚面前。
“那我要吃糖。”周晚晚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沈国栋。
“好,吃糖,吃糖。”沈国栋赶紧剥开一块大白兔奶糖,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没忘把一块糖掰成三块喂周晚晚。
“吃完糖就叫一声沈哥哥好不好?”沈国栋还是不放弃,他就是喜欢听这个小丫头甜甜糯糯地叫一声沈哥哥, 每次都觉得心里又甜又软,浑身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极了。
周晚晚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数来数去,就是不肯答应他。这个家伙,竟然拿一块糖来威胁她,他以为小孩子就好欺负吗?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瘦了呢。”沈国栋拿大拇指和食指圈起周晚晚的手腕,很认真地测量了一下,想想觉得不准确,又跑出去跟小张要了一支笔,在自己的手指上做了个记号。
“下次沈哥哥要检查的,你可不能再瘦了。”接着又抱起周晚晚颠了两下,表示对她的体重也心里有数了。
周晚晚越来越觉得沈国栋这是在养宠物的节奏。还定期称体重,检查饲养成果。
“啊,对了,我看看你长几颗牙了。”说着,也不顾周晚晚的挣扎,硬是捧着她的小脑袋,扒开嘴唇,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周晚晚的小乳牙。
“牙倒是长得挺快,十八颗了,已经看见两颗大牙了。”沈国栋挺高兴,拿手去抹周晚晚嘴边被他扒嘴唇时流出来的口水。然后在自己的裤子上随便抹了一下了事。
沈国栋抱着周晚晚又坐在了炕上,拿脸一下一下地蹭她的小卷毛,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真软,真香,怎么还甜丝丝的……”
沈国栋自己叨叨咕咕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满足地叹了口气,全身放松地靠在炕头的墙上,一边拿手轻抚周晚晚的头发,一边跟她说起自己这几个月下部队的经历,“作战部队的训练就是不一样,那是真严格,也是真带劲儿!我刚去那会儿根本就跟不上,后来老子一咬牙,拼了!嘿嘿,现在我体能训练完全跟得上,格斗已经能撂倒班长了!
当初去的时候我爷爷就答应我了,我要是能撂倒新兵班的班长就让我来看你,今天老子就把他撂倒了!
你等着,等我进了尖子班,就能回家了,到时候我想啥时候来就能啥时候来!
我爷爷还说让我在部队上一年规矩再回去上学,嘿!老子在那还用一年?几个月就能样样儿都拿优等。你信不?”
周晚晚使劲儿点头,她真的信。不是说上天都是公平的吗,让这小子的大脑有问题,当然会在身体上补偿他。
“我就知道你能懂!”沈国栋高兴地亲了一口周晚晚的小卷毛,开始跟她说起部队的趣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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