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陪着刘六符出去,自有北京留守晏殊安排,徐平一众宰执不再去管。
皇帝北巡,北京留守的地位非常重要,并不比宰相低。朝廷政务是宰执们在处理,而行营相关的事务全都归晏殊管,包括大名府附近的驻军。这个道理,就跟契丹的南京留守地位特殊,一般不比枢密使和宰相低一样。正是这个职位如此重要,才由晏殊辞相,专门来做。现在晏殊是大名府地主,又是文学大家,他一出面,刘六符就舍不得走了。
送走了刘六符,徐平与几位宰执商量了一下政务,便一起去见赵祯。按规矩,契丹使节见过了宰相,应该由皇帝接见。不过没谈拢,刘六符住了下来,便可向后安排。
赵祯不在皇宫,最近他的心思都在忠佐司新设的将校营上。国政军务,特别重大的事情赵祯才会参与议论,一般事务都放给了宰执。
特殊时期,宰执们联手封死了赵祯手诏发出来的可能。前些日子因为一个小黄门持手诏到市面上和买食物,都被执行了杖刑,这么严厉以前很少见到。皇宫采买,必须经过殿中省,中书同意,这是制度。只是以前给皇帝留面子,执行得并不严格,这个时候一点口子都不敢开。出巡在外,必须断绝一切意外,防止宫中内侍假传手诏闹出事来。
制度执行比在开封府严格,赵祯本人也能理解,并没有表示异议。不过一些小的政务赵祯就放手了,约束太过,皇帝的参政积极性也不高。相应的,军权是皇帝的,特别是忠佐司这个培养将校的新衙门,宰执们很少过问,基本是赵祯一手操办。
大名府的外城很大,城墙之内依然有大片空地。忠佐司便就在皇城的东安门外圈了一片空地,作为自己的营地,约在皇城北面的禁军大营二里之外。
出了皇城北门靖武门,几人骑马转向东行,不多时便就到了忠武司营地之外。
依着徐平的建议,最好在这里建营房,弄出正式军营的样子。等到忠佐司离去,这些营房可以转给地方官府,向外出租补贴收入,或者转为学院。这是徐平在西北的办法,军人的空闲时间多,自己建房,算是给地方的好处。赵祯不同意,坚决按照行军之制,全部帐篷扎营。用他的话讲,就是军人随时适应打仗的环境,一切从实战出发。
这种分岐很难说谁对谁错,赵祯是皇帝,这种事情他说了算。清理了散乱民宅和菜地之后,忠佐司便就把这里变成了一座大军营,比旁边的禁军大营还正规。
忠佐司的费用,三司是有拨款的,不过赵祯从自己的内库里,按照此数又加一倍。本来忠佐司就是比照上四军发俸,如此相当于双俸,待遇优厚得吓人。
徐平实在看不过去,与一众宰执联合上奏,让把三司拨来的钱全用到选上来的将校的吃穿用度上,内库拨过来的作为俸钱。不如此,从忠佐司出去,大多数人做了军官,俸禄还不如在忠佐司做小兵多,会让出去的将佐心怀不满。吃好穿好住好,在皇帝身边没人说出什么,拿的钱多也没人说什么,但出去做官还不如小兵钱多,积极性从哪里来?
通禀之后,徐平与几位宰执到了军营后面,一片巨大的空地。这里不是校场,校场在另一边,离着城墙不远。赵祯在大名府无聊,选进来校佐的学习,他也喜欢在一边看,这片空地便就是一个大教室。
赵祯在一棵大杨树下正襟端坐,身后立着两个卫士,甚是严肃。
徐平与宰执上前,行礼如仪,道:“陛下,适才契丹使节翰林学士刘六符到中书,说起盟誓立约之事,议论多有不合。臣等让他在大名府暂住,候契丹有信来,再行商议。”
赵祯点头,看了看远处一堆一堆学习的校佐,道:“此地不是谈话的所在,你们到那边院里等候,我稍候便来。”
徐平等人行礼告退,赵祯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他在这里看着,并不轻松。要特别注重行止,一定要严肃,不能有丝毫放松轻浮,不然远处的将士看在眼里,会起轻视之心
如此郑重,赵祯并不是非要把军权抓在手里,没有这个必要。而是将校营新建,皇帝也有个摸索的过程,参与的少了,担心变成另一个三衙。在这个摸索的过程中,可以找出哪些地方要特别注意,制度上要留意,哪些环节皇帝必须参与。现在忠佐司,跟以前的将校培养完全不同,一切的规矩要赵祯探索出来。
赵祯做具体的事情或许有很多不足,但做皇帝得心应手,不是好糊弄的。徐平西北的将校营只是提供了一个大致脉络,真正形成完整的制度,还有许多要完善的地方。
站起身来,赵祯吩咐把远处的王学斋唤来,让他留意各营。忠佐司是由从西北回来的王凯掌管,李璋辅助,这两人曾经掌过陇右诸军的庶务,做起来得心应手。但跟在赵祯身边,执行赵祯指令,上通下达的,却是王学斋。王学斋做事仔细,在陇右军中从最底层做起来,诸事明白,很得赵祯赏识。而且王学斋本来是京东灾民,得朝廷救活全家,忠诚绝对靠得住,又在军中无根无底,是个合适的人选。
从决定把忠佐司作为训练军官的衙门,以持军权之柄,短短的时间,赵祯已经安排出了一套合适的体系。什么人按制度做事,什么人是自己的亲信,怎么把控局面,怎么了解具体事务,赵祯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王学斋就相当于以前徐平军中李璋的职位,算是主管忠佐司公事,只是制度上还没有确定下来。
对于忠佐司事务,徐平只是从定制度和政策上参与,人事和具体事务不过问。现在宰相的权力已经够大了,再参与这些事情,就有把皇权架空的嫌疑。赵祯对外朝政务不过多干涉,徐平对属于皇帝权力内的事务也同样如此,各司其职,才能相安。
依着徐平的性子,各军学习绝不会如此安排。远方的各营,实际上是在学习一些理论知识,是王凯从在陇右军中的经验,加上历朝兵书和制度总结出来的。怎么指挥,怎么行军,怎么扎营,怎么作战,编成了各种教材。教材很简陋,随着实践慢慢丰富。徐平的习惯是,学这些就编成各种班,选进来的将校一方面按要求学,另一方按兴趣自选,必然是有各自教室的。赵祯就不一样,让他们全聚到这里来,隔成一群一群学,他在一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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