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稍事歇息,正要持续往前走,某种无声的颤动,诉说着危险,在三人有所警觉,浑身寒毛直竖的时候,从黑暗中悄然出现……
公瑾和胭凝同感震惊,这样令胸口呼吸不顺的压迫感,只有恩师陆游施展力量的时候,他们才曾经感受过,但月贤者的王道气派,却没有黑暗中那股肃杀气势的狂暴凶猛,在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猜测起藏在洞中的东西是什么?
能有这样的杀气,难道是千百头魔物严阵以待吗?如果真是如此,那单凭己方三人深入,就太过有勇无谋,胭凝朝公瑾使了个眼色,做出撤退的建议。
但公瑾却不愿意。除了一探真相的执着心外,公瑾认为如果撤退,就代表自己与胭凝没有足够实力探索这个洞窟,换言之,就必须立刻传讯回白鹿洞,要求宿老堂援手。必须要向长者低头,这点倒是没有什么,但宿老堂的势力一来,自己马上就要面对刺杀小乔的相关问题,这点实在令他不愿。
“小心!”
小乔的警告来得及时,从黑暗中吹出的那股腥风,蕴含着莫可匹敌的强大力量,瞬间压倒三人。
所持有的火把在刹那间熄灭,三人在最不利的完全黑暗中作战,他们不用烦恼会否误伤友军的问题,因为那头魔物有若天雷轰顶的沉重攻击,逼得他们只能竭力招架,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根本无暇想到同伴的安危,更管不到是否该联手组成防御阵线。
敌人不只速度奇快,而且力量雄浑至极,公瑾在黑暗中招架,只觉四面八方全是闷雷般的轰响,他甚至无从判断敌人的数量,而背后伤处隐然作痛,显然强压痛楚的功法已经快要崩溃,到时候光是失血,就足以让自己力尽倒下。
(可恶,这头东西怎么会这么强的?我怎么会……)
在这情势渐趋不利的时刻,公瑾脑里有很多东西不能控制地飞转着,他感觉到那头魔物的腥臭气息,感觉到它森寒獠牙的冰寒,正逐渐贴近自己的咽喉,渴求着自己的鲜血,这些危险感觉都令他神经发寒,但他却仍旧无法专心起来,排除脑内的杂念。
这里的魔物很强,超乎想像的危险,但这件事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从还没进入矿坑探索之前,自己就晓得这里蕴含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把情报回传白鹿洞,交由恩师处理,如果自己还保有平日十分之一的理智,就一定会这么做的,但为何这次自己没有?
进退失据,做着不理智、不聪明的举动,被无聊的理由影响,就连现在都还胡思乱想,自己的表现简直愚蠢到极点,纵然因此身死,也不能埋怨什么,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妈的,我要死在这里了吗?我周公瑾就这么屈辱地死在这个鬼矿坑了吗?我的力量、我的修练都到哪里去了?我不甘心……我、我死后……)
背后伤口开始大量出血,手上豁出每一份力量挥刀,毫无保留地抵抗着利爪的闪电扑击,但心里却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公瑾想用危机感来刺激自己,过去许多次生死险难中,他都是这么度过危机的。然而,这次不管他怎么想,空洞的胸中赫然激发不起一丝斗志,脑里反而开始想着自己死后的事。
一生冷僻孤独,自己死后并不会有太多人受到影响,更何况在秘密任务中耻辱殉职,依照白鹿洞的规矩,恐怕连正式丧礼都不会有,自己将被埋在某个朴素的无名墓碑之下,无声无息地从人间消失。
有什么人会来自己的墓前致意吗?
恩师陆游不会出现。虽名恩师,但他对自己只有恩,并没有什么师徒情谊,自己没出息、不出色地死在秘密任务中,身在永恒冰窟中的他,只会把自己当成一名调教失败、没有资格抗衡魔族的失败者,就此抛诸脑后,永不记起。
是有几名包括蒋忠在内的部属,尊敬并且忠心于自己,但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若是知道,这些所谓尊敬并且忠心的手下,会否在第一时间内叛变,谁也说不出来。
长年执行秘密工作,所有的交往,都是为了出卖与背叛。在无数知交被自己亲手送上断头台后,生命中并没有任何可以称做朋友的东西,唯一的知心交往就是胭凝。与自己有着近似的灵魂颜色,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友谊,当自己死后,她会像平常那样穿着一袭飘扬白袍,到自己坟头浇上一壶浊酒,悼念已经不在的友人。
(除了胭凝……还有什么人吗?)
记忆像是走马灯似的轮转跑过,无数张悲愤、怨毒的面孔,随着他们临终前的诅咒与斥骂一一逝去后,黑暗中好像出现了一丝光亮,一名穿着绿裙、盈盈浅笑的鬼夷少女,很认真、很认真地对着自己柔声说话。
“瑜兄,希望以后与你有其他更多更美的回忆。”
※※※
就是这么不知所谓的一句话,害得自己沦落到现在的死亡绝境吗?这确实非常可笑,但……可笑也好,可耻也罢,在生死之间的最后一刻,公瑾扪心自问,想要聆听自己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自己……想要那些更多、更美的回忆吗?
在答案出现的那一瞬间,公瑾感觉到某种yu望,不是死亡危机的刺激,而是一种对于生命的强烈yu望,刹那间,他觉得自己伤疲不堪的浴血身躯中,有某种东西、某种力量被解放了。
“嚎~~~”
“吼~~~”
两种惊天动地的狂吼声,同时在矿坑中炸开,仿佛要动摇整块大地,炸得周遭土石爆裂粉碎,狂猛冲击波横扫向四面八方,碎落石屑在能量冲击的高温下,竟然猛烈燃烧起来。
当公瑾被火光点亮视线,理性稍稍回归,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一瞬间,他爆发出来的沛然大力,将那头几乎打断自己颈项的魔物狂震出去,深深撞进岩壁里头。
(我……我把那头怪物给震出去了?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拥有和那头怪物一样的力量了?那是……天位力量吗?)
脑里盘旋着这个念头,背后的严重失血与剧痛,却提醒公瑾他目前仍受重创的事实,心神一乱,紧绷的肉体一下走岔气息,鲜血狂喷,整个身体痛得像是要被撕裂一样,没剩半点力气地颓然倒地。
“瑜兄!”
小乔的尖叫惊呼声,让公瑾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来,却看见一道黑影超越声音速度地闪电扑击而来,藉着火光,公瑾看清楚了它矫劲剽悍的雄躯,每一吋肌肉都仿佛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漆黑的毛皮像是柔美绸缎,碧绿眼眸胜过最美的翡翠,额前高傲的独角像是象牙……那赫然是一头黑色的魔豹!
时间似乎极短,却又像是极长,公瑾看到豹子眼中的灭绝与狠毒,知道它绝不会让自己多活半刻钟,但自己却已手脚无力,没法再为自己的生命顽抗。
“瑜兄!”
这次声音近得多,而一道黄金光芒也抢先在眼前闪起,不是飞锤,而是一面如太阳般灿烂的黄金巨盾,与它的持有者一起闪电出现,拦挡在公瑾身前。
距离很近,公瑾只看到一幕景象,褪去厚重的金色铠甲,小乔手持金盾、腕绕链锤地抢挡在自己身前,对着那头魔豹高举盾牌;她的身上早就染满了血污,雪嫩肌肤上多添了数道深刻伤口,但神情却无比专注,像是在表示坚决的守护企图,那种英勇坚毅、却又不失柔和的表情……让公瑾想起白鹿洞中的战斗天女塑像。
最重要的,是那种感觉,在魔豹要扑击过来之前,公瑾就有一种感觉,仿佛已经知道小乔会出现,而当她及时现身,那种感觉……确实非常奇妙。
“嚎~~~”
“呜!”
魔豹似乎在之前与公瑾的那一下冲击中,受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所以当小乔全力鼓动“博爱圣盾”的威能,与它正面硬撼时,双方两败俱伤,魔豹再次被抛震出去,而小乔喷出一口凄厉鲜血,虎口破裂,圣盾脱手,整个人同样在一股巨力的抛甩下震出,恰好就跌到身后的公瑾怀中。
两个人跌在一起,但却不是什么浪漫温馨的场面。公瑾接住了小乔,却无法承受那股与她一同撞入怀中的巨力,结果就是与小乔一起狂滚出去,在地上转了几十圈,最后撞到旁边的石壁,在轰然声响中整个钳进去,当两人确认自己还在人世时,浑身痛得像是没剩下半根连续的骨头。
“你们两个,逃啊!”
胭凝急促的惊惶狂叫,让被卡在石壁上的两人惊觉危机尚未过去,那头大占上风的魔豹又重新扑击过来,而这次却没有其他的救星了。
逃避不开,甚至来不及移动位置,两人在这紧紧相拥的一刻,眼中看到的只有彼此。满是血污的面孔、凌乱的发鬓,自从相识以来,从没看过对方这么狼狈的样子,但是……明明都快要死了,这双男女却在彼此眼中只看见笑意,仿佛如果是这么死了,一生都不算枉过。
时间就这么无声流逝,该来的死亡痛楚却迟迟不来,直到两人隐约觉得有些古怪,直到胭凝的声音在旁响起,两人这才惊醒过来。
“喂!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
胭凝不是只有说话,还踢了一脚,恰如其分的巧劲,把两人从石壁中反弹震出。
险死环生,看着表情古怪的胭凝,小乔与公瑾都觉得不解,不知道为何死亡不曾降临。
魔豹呢?
两人定睛看去,那头代表死亡威胁的魔豹并没有消失,但也没有扑过来,而是站得远远的,碧绿眼瞳凝视着某个方向。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平等神锤、博爱圣盾零散落在地上,袅袅黑烟正从里头往上消散。
(这黑气是……)
从胭凝眼中得到肯定,那股黑烟就是魔气,只有魔界生物或是修练魔功之人才能发散,但为何那两件神器中会散发出这么强烈的魔气?
侧眼望向小乔,她似乎对这情形也感到茫然不解,想要去收回那两样神器,却又畏惧会招致魔豹的攻击,迟迟不敢行动。
假如再被魔豹攻击一次,己方三人肯定必死无疑,公瑾考虑到风险,决定放弃先前的固执,招呼同伴撤退,正要开口,魔豹突然低低的咆叫一声,掉头就走。
小乔抢上前去,回收两件神器,很错愕魔豹为何放弃守护之责,但魔豹并没有远离,而是朝三人吼叫一声,又掉头开步,似乎是要三名不速之客尾随它身后。
“瑜兄,这是……”
“不知道,或许……是你两件神器中所蕴含的……某种气息,让这头豹子误认了什么吧!”
公瑾也没法把话说得很完整,但从理智的角度来推测,当初在这座矿坑中留下埋伏的人,很可能与魔族有关,所以当魔豹察觉到魔气,便将己方三人认作是同路人,不再攻击。
情况做这样的演变,是很出乎意料的一件事,但公瑾三人都决定继续跟着走下去,想看看魔豹到底要让自己看些什么。
有魔豹引路,三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被任何魔兽攻击,而约莫走了半刻钟的暗路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而在路口处漂浮着一具尸骸,看来死了很久,衣服与皮肉都已经烂得精光,但整具骨骼却发着异样的红光,看来已经半矿物化,诡秘邪异。
骨骸的额头,有着与小乔类似的独角,说明了亡者生前的身分;而在那具骨骸的右手骨腕,套着一个燃动火红光芒的金属环,小乔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自由魔环!”
小乔低呼一声,想要过去拿取,但又顾忌魔豹的反应,看了几次,发现魔豹只是趴在右方路口,对这边情形爱理不理,这才大著胆子把魔环取下。
“哗啦”一声,当魔环被摘取下来,漂浮在半空中的骨骸失去支撑力道,整个散落坠地,而本来半矿物化的骨骼,也在坠地瞬间化为尘粉,没等小乔低身收拾,转眼间就被风吹得点滴无存。
从散落在地上的长剑碎片来看,公瑾相信这个牺牲者就是两百年前的鬼夷族主,在入矿坑寻宝的过程中遭遇不幸,而取得了自由魔环之后,小乔已经将三件神器全部收集齐全,公瑾也忍不住催促小乔,将这个手环早些戴上。
“嗯,我试试看。”
小乔套上了自由魔环,一层鲜艳的火光犹如凤凰展翅,刹那间笼罩小乔全身,明曜光焰像是波浪般掀动吞吐,照亮整个空间,几乎逼得公瑾和胭凝没法正视。
“呃……陶兄!”
小乔发出了错愕的惊叫声,很不知所措地指向胭凝。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胭凝一直居尾殿后,附近的环境又一片漆黑,同伴们始终没有看见她的伤势如何,现在就着火红光焰一看,才发现胭凝委实伤得不轻。
这个并不意外,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为了要掩护两名同伴,胭凝主动抢过了魔豹一半以上的攻势,奋不顾身的战斗,如癫如狂,结果受的伤势也是最重,身上有多处血肉糢糊的伤口,血甚至没法妥善止住,早就把那件白袍给染得污秽不堪,光是能够支撑着走到这里,就是一件很让人讶异的事了。
但是让小乔诧异的事情却不是这个。透过红光,可以清楚地看见,在胭凝白袍的前襟开口,一些原本紧紧缠裹在那里、不被旁人看见的白色布条已经断裂,露出了雪白浑圆的高耸酥胸,即使是在这么血污斑斑的情形下,仍让人感到极度的性感……至少在早就知道胭凝性别的公瑾眼中,确实是如此。
“陶兄你……你……你是女人?”
被小乔用这样的视线瞪着,胭凝顺着望向自己胸口,明白了问题所在后,莫可奈何地耸耸肩,不作什么表示,甚至连拉好衣襟、遮掩走漏春guang的打算都没有,反而是小乔通红着脸,抢上一步,帮她把衣襟拉好。
“女孩子家……不可以这么坦坦荡荡的。”
“有什么关系?被看到又不会少一块肉,这么好的身材,裹成粽子不是太可惜了吗?”
“可是……起码应该用手遮一下啊!”
“我有想过啊,不过……”
胭凝无奈地举起手腕,被魔豹咬过一口的手腕险些从中断裂,而另一手则是明显骨折九十度垂直扭曲。
“两只手都变成了这样,你要我用什么东西去拉衣服?”
看着胭凝故意装出的愁眉苦脸表情,小乔有些忍俊不住,想要笑出声来,但还是马上警觉到事态严重,带着胭凝往外闯,想尽早帮她治伤。
背部的伤口正在大面积出血,公瑾的情形一点都不比她们好过,但是当胭凝与小乔抢着离开,他却忍着背部的痛楚,思索着一个重要的问题。
小乔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取得自由魔环,这点她已经达成了,但两百年前上任魔环持有者来此,却是为了寻找另一个宝藏,现在小乔取得了自由魔环,那么原本就藏在这里的另一个大秘宝又在哪里?又是什么?
矿坑的道路未尽,还可以继续深入,或许真正的秘宝就藏在里头……
然而,当公瑾动起这个念头,预备继续往前进的时候,本来趴伏在前方路口的魔豹一下子站起身来,凶恶地发出威胁咆吼,那种不容许外人深入一步的雷霆气势,让公瑾明白它的守护企图。
“原来如此……魔气只能证明是你的同路人,却不是你的主人,对吗?”
即使是三人联手,都险些全数死在这头魔豹的手上,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要硬闯,那当然是自寻死路的做法,更何况自由魔环已得,做人实在不该太过贪心。
“不知道你在等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我会见好就收的。”
相信魔豹不会从背后袭击自己,公瑾很放心地掉头就走,但在离去时,他仍忍不住朝那个路口回望,看看那头逐渐消失不见的黑暗魔豹,想着矿坑内更深处的无名宝藏。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再回来……
对于整支叛军而言,这天真是传奇的一日,尤其是当小乔集合众人,宣布她已经在矿坑中取得自由魔环,集齐了鬼夷族三神器的那一刻,整个山谷欢声雷动,庆祝着上天所赐予的至高荣光,歌颂着领袖的伟大。
之前持有两大神器的小乔,虽然大有真命天子的气势,但是没有能够集齐鬼夷三神器,终究是弱上几分,惹人非议,现在终于将三神器集齐,声势顿时涨到史无前例的高点,因为在鬼夷族两千年的悲惨历史中,能够一扫过去的血腥与黑暗,集齐三神器的伟大英主终于应命而生,人们对她的拥戴,在此时达到颠峰。
其实就公瑾与胭凝来看,小乔根本就不需要执着于三神器的庇护,因为在这些时日当中,她为鬼夷族、为这个联盟所付出的一切,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即使没有三神器的加持,众人对她的拥戴也不会改变。
只是,尽管公瑾曾经这么和小乔说过,但凡事开明不执着的她,却在这一点上头极为坚持,要在最隆重的仪式下,把这件事堂堂正正地昭告所有族人。
或许这也是少女心性的一部份吧?
公瑾没有拦阻,心里头只是觉得非常好笑,因为连小乔这样的优秀女性,都不能免除这样无谓的琐碎形式。但看看群众欢声雷动的喜悦,公瑾并没有再多否定些什么。
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庆祝而已。
在征求过胭凝的同意后,小乔也在众人之前公布了她的身分,令众人惊愕交集地面对这个事实。
惊讶的冲击,那是在所难免,不过却没有招致什么反感,原本胭凝在这团体中就受到极高的支持,和许多亲近的人都是称兄道弟在相处,而在这个以男性为主体的军事集团中,一个烟视媚行的美艳女性,肯定比普通的男子汉更受欢迎。
每个情形的发生,都会有反对意见的存在,不过在烟凝以真面目示人的同时,她也同时把另一个秘密公开出去,那就是她不为人知的血统。如果是在人类世界,这个秘密就会像当年在白鹿洞揭发般,掀起轩然大波,成为致命丑闻,但是在这个以鬼夷族为势力主干的军事集团中,烟凝的鬼夷血统非但没有造成问题,反而让人们更易于接受这个同种同宗的美人。
因为自己的鬼夷血统,所以才与白鹿洞无法相处,甚至出手袭击要讨伐叛军的师兄周公瑾。过去胭凝的行为,全都得到了最完美的解释,联军中再没有半个人认为她可能是白鹿洞作奸细,因为即使她没有下手那么狠辣,在战场上从不留活口,白鹿洞也不可能接纳一个鬼夷族人回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公瑾自然更明白这一点。在私底下,他并不是很赞成胭凝这样的做法。以真面目示人,还可以说是懒得整天在脸上化妆,弄什么丑陋的假胡子,但是一公开自己的鬼夷血统,就等于放弃了外表的优势,从此再也没有退路了。
“胭凝,你这么做……”
“信我吧,人妖男,我是考虑过的……在我没喝醉的时候,我认真考虑过的。”
“信你才怪,没喝醉不代表什么,我以前见过几个犯人,他们嗑药嗑到最后,眼神都变得和你一样,连说的借口都差不多。”
不只一次,公瑾向胭凝提出警告,不只为了她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也为了她在战场上明显克制不住自己杀心的状况。武者修行不只练武,也练心,如果心被疯狂所沾染,不能维持冷静,这样通常都是毁灭的前兆。
“清醒一点吧!你把自己弄得这么没有退路,难道当真想背叛师门?背叛白鹿洞?”
“我很清醒,所以知道自己与那些人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我没有什么遗憾或不满,但公瑾你呢?你做好选择了没有?”
胭凝直接了当的回答,反而让公瑾拙于回答,虽然他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后,说自己将绝对忠于白鹿洞,没可能和这群即将走向灭亡的家伙同一阵线,但就算胭凝没有再反问,公瑾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破绽。
假如真是这么忠心耿耿,那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把矿坑里头所发生的事情回传师门?为何还不遵照宿老堂的意思,进行对小乔的暗杀工作?
“你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我不说你也知道……公瑾,认真一下吧,该好好保护她了。”
保护?保护什么东西?
“自从我们进来这里以后,你一直追着那个女孩的身边做事,与她同进同出,让她只看得到你的身影、你的脸,为的是什么?或许在你的认知里头,这只是为了与她亲近,容易影响这个联盟,但是在我看来,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这一招……叫做美男计。”
美男计?怎么会?这么可耻的手段,纵然是早已习惯阴谋诡计的自己,也是不屑去用的。
“你确实很有使用这个计策的资格,而在你这两个月的努力下,成果也理所当然地出现……你还没察觉吗?那个女孩喜欢上你了。”
胡说八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自己与小乔是单纯的盟友关系,而自己只是想要骗取她的信任,日后再把她与所有鬼夷人推入绝望深渊而已,至少截至几天前,自己满脑子所构思的,就是在这个联盟内连续埋下不稳因子,让这群人在欢喜中逐步迈向败亡之路。
“你好像很讶异?可是这一点都不奇怪啊!公瑾,没戴面具、没刻意保持冷酷气势的你,谈吐见识都很让人心折,长得又英俊,武功又高,哪有女孩子能不受你的吸引呢?小乔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在这联盟里头没有其他的知心朋友,当她整天只看到你在附近,对她又好,她渐渐被你吸引是很正常的啊!”
胭凝轻声笑着,将额角垂下的两络发丝,拂掠到耳后,当黑发掠过白玉般的雪嫩娇颜,那一瞬间的惊艳风姿,美得令人不敢正视。
公瑾不想去注意这一点,不管胭凝的相貌有多艳丽,他只在意她脑里的东西,因为如果注意到别的,那么这份友谊就会变质,而自己确实很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情谊。
所以他对胭凝所说的话,只是用不在意的口气带过去。
“胡说八道,我这样的人也会对女人有吸引力?胭凝你也是女人,难道你看到我也会脸红心跳?”
“会啊!不只是脸红心跳,有时候身体还会发热,整个人坐立不安呢!”
胭凝抬起头,一派直接了当的坦率回答,反而让公瑾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才好,反而是胭凝主动把话说下去。
“但是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我看小乔的时候,除了脸红心跳,身体发热之外,连胸口都会发硬呢!”
说着大胆的话语,公瑾觉得胭凝此刻的眼神,好像是一尾从背后盯着猎物的大蛇,正贪婪地吐信,虽说自己并不是那猎物,但……现在的表情到底该叹气还是该大笑呢?
思考还没有答案,不远处突然传来喧哗,静心聆听,似乎是人们在叫喊说有刺客来袭了。
“刺客?”
树丛摇动,在身上覆盖草木树枝作掩饰来秘密谈话的两人,一下子站起来,望向对方的眼睛,想着同一件事。
此地的戒备极为森严,寻常刺客不可能摸得进来,最有可能的,就是白鹿洞派来了刺客,而目的自然不问可知。
“宿老堂的人……居然不经我的同意,就派人来……”
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公瑾在刹那间消失了形影,朝着前方的火光飞冲出去。
就算不经过言语,胭凝也知道他为何而怒,又在担心些什么。小乔在矿坑一战中受伤不轻,如果被刺客杀个措手不及,确实有可能发生危险,只是……
“我的朋友啊!纵然你不愿意,但逼你抉择的时刻似乎越来越近了,到时候,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胭凝无法预测,正因为如此,带着一丝落寞表情站在那里的她,只有无声地叹息。
《银杏篇》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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