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薄薄的一层轻雪铺在黄土上,天空中飘着指甲盖大的雪片。碰到这种天气无疑人都懒了许多,宁可在温暖的被窝里多偎一会,反正现在也没有太多的农事干。大集乡里出门走动没几人,此刻汉子孩子们即使醒了也窝在床上半睡,挨到早饭的那一刻。这是没办法的事,农人一般只有两顿饭,若太早吃了早饭,肚子就空上好些时候才能挨到晚饭。
在淮北军的所驻扎的小屋的院落中,张陵却一贯地起了一个大早,起床后喝了一大缸水,用杨枝刷牙漱口后,就来披上一件短衫来院中打起一套拳来。张陵长长吁了一口气后收势站定,一套拳后身上只是微微出了一层细汗。接着张陵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横刀练起刀法来。经过近半年修习清平教的功法,果真如周覆所说那样进展甚微。张陵也知自己受天资所限,这辈子在武道上不可能有太多进展,但半年来一有空隙仍是持之以恒地修行。淮北军中也有许多武术名家,张陵也常常问他们讨教一些拳理,终于受人指点学了一套‘固封拳’的内家拳法。此拳法并不是说在上阵杀敌上威力巨大,而是一套养生练气的内家拳,张陵这半年修行这‘固封拳’已渐有小成,从血脉运转气息提纵比以前都好上许多。若论眼下的身手,他不出三十招已可以将曾武打得趴下,若论半年前二人前胜负还是五五之数。
张陵明白自己在这乱世自己多一分实力也是保命的本钱,张过武艺也是不弱,手下人马千余,但不也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一个什长手中。张陵这边方才练毕,这时校场那边传来了震天地喊杀声,那是三百乡勇开始操练。近半月来,这三百乡勇兵器已齐备在张陵曾武操练下,已初步有了军队的模样,虽与精兵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但至少不在孙家那帮家勇家丁之下。
张陵照例去校场中巡视了一圈,见兵士阵仗有序,士气旺盛,虽然看起来仍几分花架子,不过这也是缺乏战场血腥磨练的结果。所以张陵命兵士多练习弓弩,尽量减少接面格斗时敌人的数量。张陵看一切毫无问题,便早早回房了,早有服侍的人准备好一大碗菜叶面糊汤并凉了许久。张陵草草用完,于是抽出几本书来看,这些都是他问裘坤借来的,他最爱看的是《左传》,前四史反复翻阅了好几遍,至于五经与五经正义也草草看了一点却不太喜欢。这一切令裘坤却颇有微词,在他看来求学问的人,应以五经为主,左传,前四史粗略懂一些就可以了,张陵如此读书却有些本末倒置。裘坤初时以为五经对张陵而言太难,又赠了张陵两本《千字文》,《兔元册府》,却不知这两本书张陵早在蒙学时就已读过了。后来裘坤见张陵每日清晨风雨不歇,习武读书,也渐感佩服。至于张陵读的书,也知是其兴趣所在,便不再说什么了。
昨夜,孙家二少东已是第三番来信催促了,言道各事基本准备周全,眼下就等张陵这边的人马。案头上的另一封信,是王曼知会给张陵,执法队的高普准备两日后出兵来捉拿自己,张陵想一遍计划的全部细节,眼下他手下他没有一个足可以给他出谋划策的,所以必须自己掌握每一个环节,决不能有半点疏忽。最后张陵随手将信纸烧去,自言自语言道:“孙和这二世祖沉稳不足难成大事,这辈子只能是作螳螂的命。”
十一月初三的一天夜里,张陵的人马已在孙家二少东的接引下,已暗暗进入曲县。
孙府主宅中,孙老太爷方才睡下,老人家总是精力不济。孙老太爷这几年的精神更是不好,白日时昏昏沉沉,晚上除了上半夜能睡上个把时辰,下半夜却几乎无眠。所以孙老太爷将上半夜这一二时辰看得无比金贵。但今日夜里,孙老太爷仿佛有什么预感一般,躺在床上一直辗转反侧,一闭眼胸口这仿佛就有人用巨锤砸鼓般猛响。孙老太爷睁开眼长吁短叹了一阵,突然想到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莫非是这两个儿子有什么变故么?
孙老太爷猛地爬起身来,随即又嘲笑自己多心,孙家又不是帝王人家,区区一个家主之位,兄弟二人还不至于作出骨肉相残之事,总得顾及一二手足之情,今天二人来向自己问安的时,不是一切如常么,小儿子还一直劝自己多休息,小心犯了老病。孙老太爷想到这里放宽了心,随即又想到是该时候将这家主之位定下了,免得兄弟二人隔阂日深,但家主只能有一个,却令他好生难作。长子精明能干,很得上下爱戴,次子虽不如他大哥,但与自己最亲,将来即使不能继任家主之位,也应该分的部分家产。
孙老太爷刚要下定决断,却又生犹豫,反正自己身体还能撑个二三年,何不在观察一下二人,说不定小儿子日后能再争气一些呢,算了再拖一拖吧。
孙老太爷决定放下心事,安然入睡时,突然听得门外传来轻轻的吵杂声。孙老太爷一骨碌爬起身来,大声喊道:“孙福,孙福,是谁在外面吵。
这孙福是孙老太爷跟在身边五十多年的家仆,现也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二人主仆情深谁也离不开谁。孙福听见东家叫唤,忙在门外答道:“老爷,我也不知,现在外头又没声响了。”
孙老太爷低声骂了一句,又脱下衣回床休息。这是猛然听得外头震天的一声巨响,像是门被震飞的响声。孙老太爷一惊,忙下了床从卧室里拔了一柄剑来。此剑是他平日晨起练一些强身活血的剑法所用,所以并未开刃,但眼下也只能借来唬人了。
孙老太爷持剑来到大厅,透着窗格看去,大院内人影晃动,许多支火把四处游走,还有几下刀剑的击响声其中还间或着一二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孙老太爷听此尖锐之惨叫,整个人惊得身子猛地向后一挫,几乎坐到在地。几房小妾也从偏房从跑来,七嘴八舌地问道:“老爷怎么了?”
这时陡然大门碰地一声砸开,一个人影夹着一大腔鲜血抛落在大厅中,趴在青石面铺就的地板上。
“孙福,你怎么样?”
孙福半黑半百的头发披乱散在脑后,身下的地已被血湿了一滩,只见他五指箕张,使出全身最后力气喊了一句:“老爷赶快逃啊。”
孙老太爷见此孙福横死在面前,顿时似失去知觉地坐在地上,嘴里重复地就是那句话道:“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渐渐地院外杀声止息,一个人影提着剑从外走入大堂内,剑尖指地,刃上仍挂着血水正一滴滴落在地上,一路走过地上似拖了一道血痕。孙老太爷看清了眼前这提剑之人,无限地震惊后就是一股冲天的怒火。他站起身举着手中的剑对着面前那人,言道:“逆子,你这是作什么?”
此刻孙家二少爷孙玉在他父亲的积威之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随即心底又怒自己不争气,这人明明生死已在自己掌握之下,哪里还用着怕他。孙玉装出一副淡然地样子言道:“爹,我与大哥斗了这么多年,今日总要分个胜负来,你已经老,该是享受清福的时候了,日后孩儿依然还会孝敬你的,但今日之事还请你别插手。”
孙老太爷怒道:“都是一个爹妈生的骨肉兄弟,你都下得起手么?”
孙玉听后默然许久,言道:“成大事者不仅要不拘小节,关键时还要六亲不认,所以我哥他必须死。”
孙老太爷听后愤然大吼一声:“你这个畜生,我与你拼了。”说完挥剑合身扑上,孙玉见此也挥剑刺去,身旁几个小妾见此父子相残的情景,都是吓得惊叫出声。
只见一柄剑直直地捅在孙老太爷的身子间,他手一抖手底的剑落在地上,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躺去。孙玉抽回剑,将剑身贴在孙福的尸身上擦了血迹,对左后吼道:“走。”
说完孙玉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始终未发现他父亲的剑上并未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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